此时晋城的另一家客栈里,有两女一男正在投店。三人都是相貌上乘之人,又有那世家子弟的气度,一进城来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过三人早就被看得习惯了,自然也不以为意。这却是聂时想、聂时梨同聂时城三人。
这三人本该在洛幽山上历练,谁知自从杨迎的出现,事情便开始偏离了方向。
一次两次看似是他们用阵法将杨迎困住,然而杨迎却抢走了他们好不容易猎下的恶蛟,还将聂时想一阵奚落。虽然最后聂时想刺了他当胸一剑,却又被不知名的人救走了。算起来此事两家都有过,这个梁子铁定是结下了。
谁知聂时想依然不肯死心,只说要抢回蛟龙,更要追查那个能够抢走杨迎的究竟是何方高人,便做主一路追着向越城而来。即便一时找不着杨迎,他总是要回家的。
聂时梨同聂时城本不甚赞同,聂时城到底拗不过她,便沉默了,聂时城不再说话,聂时梨便也无法再说,是以三人便一路向着越城而来。聂时韵倒是最先离开的,却因在宋城做了桩生意耽搁了时间,而杨迎走得稍晚些,却因为养伤不能一味的赶路,而这第三波出发的反倒是三人内里有了点小分歧,便走得不是很尽心,是以,这个时间,大家倒又一同聚在这晋城里了。
这边二人吃完晚饭,杨迎本先送聂时韵去歇息了,只离开之时又再三的跟聂时韵确认,让她不要悄悄离开,待聂时韵总算点头之后才勉强放心的走了。
聂时韵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道:“难道你还想用绳子将我绑了,看着我不成?”
杨迎却道:“我倒想如此,确实不敢。”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差点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赶紧道声别灰溜溜的替她带上门离开了。
一出了门便忍不住责怪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着聂时韵便是这般错漏百出。
是以也并没有看见聂时韵瞪圆了眼睛,又扑哧笑出声来。
杨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又怕聂时韵再恼了他,又怕她偷偷溜走,更怕自己再去烦她更加惹恼了她,简直平生智计半分也使不出来,只能在床上摊煎饼一般翻过来覆过去。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其实不过一盏茶时间,也是他太过心烦,倒觉得度日如年的,突然听见敲门声。
杨迎问:“谁?”
“是我!睡了吗?”确实聂时韵。杨迎一喜翻身便起,不小心扯着伤处,又龇牙咧嘴起来。声音却全然不露,只做十分清醒的声音道:“还没,快快请进。”说完这话,人已到门前,拉开了房门。
门口处小佳人盈盈而立,走廊上方的灯笼里晕黄的烛光照下来,正是美人如玉。杨迎看着心神一荡,诸般不安都归了位,柔声问:“你还没有歇息?”那眼睛简直黏在人家脸上要拔不下来。一边又赶紧的让着人进来。
聂时韵将托盘放在桌上,才道:“你的伤口好了吗?”
杨迎一愣,喜上眉梢:“好了,早便好了。”
聂时韵一笑:“真的吗?”
杨迎道:“真真的……”
哪知聂时韵手指一晃,差点点到那伤口处,杨迎只一避,却不免哎呦一声。
聂时韵道:“却不知你逞英雄救我之时可辛苦?”
杨迎不由道:“我虽不是英雄,救美之事却义不容辞。”
聂时韵嫣然一笑:“我去寻那店家要了些绷带之物,你可要我为你上上药?我却听得说,受伤之人不宜吃辣椒这些发物。”
杨迎道:“这边的气候若不吃些辣椒,怕潮湿太过,让你受不住,这也是这边人喜好吃辣的缘故所在,我不妨事的,我的伤早便好得差不多了。”
聂时韵道:“既然如此,想来是不用换药了,我便走吧。”作势便要起身。
杨迎忙拦住她:“确实,确实还有疼痛,要麻烦时韵了!我叫你时韵可好?”
聂时韵看看他,点点头:“好。”
杨迎便乖乖的解开衣衫。
聂时韵本来未想那么多,却见他突然宽衣解带的架势,正要张口,又闭上了,胸口的位置,自然要解开衣服才行。待见袒露左胸,露出锁骨及下面一片雪白的肌肤,不由伸手摸了上去,只道:“你这肌肤却比女子的还细白柔嫩,真不知你如何练的一身术法。”
杨迎突然拽住她手腕道:“你可喜欢?”
聂时韵挣开他,情知自己孟浪了,自去解开那托盘里的绷带,却未免耳朵的粉红出卖了她。
等她缠了半天的绷带转回头来,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来。杨迎也似并未偷笑过一般,只一本正经的坐着。
聂时韵对着他那只见小半寸的小伤口,伤口合着,也不见狰狞,只里面恍似透明的红色与别处显见得不同,倒有些惊讶道:“杨家术法果然神奇,这伤口竟恢复得如此好。”
杨迎并未出声,只一眼不错的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敷上药,也不用布条缠,边敷边道:“这是我在洛幽山上采的草药制成的,你试试看好不好,若好,明日我再来与你换。你这伤口很好,不用包扎了,稍待片刻这药干了之后,直接将衣服系上便好。”
杨迎一言不发的听她说完,才“哦”了一声。
想起什么突然又问:“这是那天你走了之后特意为我制的吗?”
聂时韵对他一笑道:“不是,我去洛幽山不过就是为了采集这些药材罢了。”
杨迎便笑而不语。聂时韵也不知他信了没信,也不去管他,只收拾了东西道:“早些睡吧。”
杨迎突然拽住她衣袖道:“你为何不给我留下一瓶你这特制的伤药?”也不待聂时韵回答便道:“哦,我知,可是以便再为我亲自敷上?”
聂时韵便斜睨他一眼。明明还只是个小姑娘,杨迎偏偏看得心醉起来。只拽着她的衣衫不放,聂时韵却也不恼,只定定看着他,杨迎使劲的想了想道:“对,你今日睡了大半天了,想来此时应该不困吧,要不要一同出去走走?”
聂时韵疑惑:“这个时辰?”
杨迎笑道:“正是!这个时辰这晋城里正有场盛宴!”
聂时韵确然睡得太多,实在是不困,见他如此有兴致,也起了玩心,二人兴致勃勃的出了客栈。
客栈的外头挂了两盏大红灯笼,再远一些便只偶尔漏出些小灯来,晋城的人们大多都已歇息了。聂时韵指着天上的圆月道:“你说的盛宴该不是在那上面罢?”
杨迎失笑:“不是,只是,你怕不怕?”
聂时韵道:“怕!有杨少主在,便又不怕了!”
杨迎便道:“如此甚好,甚好,有我在,自然不须怕。”
在城中绕来绕去的拐了许久,聂时韵便开始怀疑,你莫不是带着我这般瞎逛消食来了?”
杨迎笑道:“那你消得如何了?”
聂时韵老实道:“差不多了,感觉又能吃下一头牛了。”
杨迎道:“那待会儿千万别客气,你若是跟我客气,我可是会难过的。”
聂时韵笑,杨迎突然一手揽住她,纵身一跃,另一手抓住不知什么物事,也不见他再使力,二人却在空中渐渐移动起来。
这么飞在上方才发现二人已到了河边,正渐渐穿行过河的上方,河边约有十丈宽,两人行得并不快,也不慢,倒也有时间说两句话。聂时韵从未如此这般身在半空中却不过是不急不缓的前行着,天上星月灿烂,河里也是星光璀璨,再亮却似乎都亮不过旁边之人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二人离得太近,聂时韵便不好意思瞧他,只看天看地,却突然发现前方高墙下面有一条如巨龙般的烛火延绵开去,越来越明,确实因二人已离得越来越近了。渐渐的也有人声传来,歌声乐器声喧闹声呼喝声渐次清晰起来,竟真是有个热闹的所在。
到了某处杨迎突然放了那握物的手,挟着她轻飘飘的便落到了地上,底下正有人迎着,不过是小二打扮的人,赞到:“公子好俊的功夫,二位里边请!”
这竟是条十里美食街,天南海北的美食都有,不过走了短短几步路,聂时韵便眼尖的发现了宋城与兴城的特色,甚至还有儿时家乡的小馄饨。聂时韵突然觉得热泪盈眶,也不知是因这黑暗与光明的巨大反差,还是这热闹的气氛,还是身边的人是他,却偏偏能吃到儿时的味道。这一下瞬间又让她想起了儿时她初初救下他的那一刻。
杨迎虽不知她怎么了,但至少看出来她对这小馄饨很有意思,便拉了她进去,喊着老板上了两碗据说是招牌特色的小馄饨。
待那小馄饨端上来,杨迎正要入口尝,聂时韵却突然拉住他道:“这小馄饨需得拌上这小虾与这芫荽,再调点香醋才好吃。”一边说着一边便动手给他拌好了,才道:“你尝尝,怎么样?”
抬头却见杨迎又楞楞的盯着她,聂时韵轻声一笑:“快吃吧!”
杨迎心中更是欢喜,现在哪怕摆上世上最难吃之物只怕他也吃得出甜蜜来,自然连声道好吃。聂时韵道:“这是我家乡的小食,许久没吃到了,还挺想念的。”
杨迎回头看了看招牌,那上面写着芸城,并没有听过的地方,便道:“果然好吃,你想家了?”
聂时韵笑道:“吃吧!”便埋头畅快的吃起来。
当是时另一半的客栈里,聂时想睡下了,聂时梨却去到聂时城房中不过说了两句便争执起来。
聂时梨自然是怕三人靠近杨家的大本营,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许谁也护不住他们,要聂时城再想法子阻住聂时想,至少回家禀报过再行事也好。
聂时城沉默半晌只道:“大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谁能劝得动她?”
聂时梨怒道:“你便只知道对大小姐言听计从,我知道你想要娶大小姐!可是大小姐心里惦记的人是杨迎。杨家势力大,杨迎身为少主,你有何资格去跟他竞争?”
聂时城喝道:“聂时梨!请你慎言!”
聂时梨便哭着跑走了!
眼看诸人的轨迹越牵扯越近,聂欢的梦境突然了开始出现巨大的波动。时空似乎裂开大口,强行错行而去。
“阿韵是天命主母,你们看不见吗?”这是杨迎在与族人争执。
“少主,聂时想才是聂家大小姐!”这是杨家二爷在苦劝。
“所谓英雄不论出身……”
转眼又换了场景。
“没想到你竟是聂家的人。”杨迎的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还是愤恨。
聂时韵慢条斯理的擦着剑站起身,甚至还微微笑了一声:“此时知道,也并太不迟。”
杨迎抬起头看着她,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样:“我不信!你真的是为了聂家来的?你从一开始救我就是设计好的?我不信。”
聂时韵:“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若真不信,你此刻会如此质问我?”
转眼又到了荒草萋萋的坟头。
“你还不知道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吧?她说与你相见便生欢喜,所以你们的孩子叫聂欢。”
聂欢趴在草丛中,看见那个自以为无比熟悉的男人云淡风轻的说着。
那个本已占尽上风的对手,却突然的僵立起来。
“你为了家族背弃她,她却道你终有一日一定能想得明白,她从不说她在等你,你便以为她早已抛下过去了吗?你看见了吗?她一直在等你。”
聂云的声音逐渐转柔,好像这不是在生死攸关的决胜关头,好像对着的不是一座芳草萋萋的坟头,却在这一刻变生陡起。
聂欢清晰的看见聂云手上极快的做了几下简单的动作,电光火石一般,她之所以看得清晰,是因为他教了她14年,就这么几下简单的动作,他曾经手把手的教过她无数遍,他甚至曾每天督促她勤加练习。
我希望你能学会这个,那么你就永远不会为我族类所伤。聂欢并不知道聂云的这个心思。
一道光正中那人的心口,从前胸穿胸而过。
聂欢猛然长大了嘴,却连呼喊都喊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呼喊,或者为何有一阵强烈的震动,好似谁把她的心往地上狠命的砸了一下,她有点懵懵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好似全身的热血都往头顶冲,冲得她的脑袋好胀好昏。
那人原本突然僵直的身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然后突然的栽倒在地上。
聂欢踉踉跄跄的奔过去,脚下轻飘飘的,打着颤,嘴唇也抖着,泛着白,头却似乎很重很重,有点维持不住平衡的,要栽倒的样子。
聂云的声音响起来,却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
“这辈子我没有父母与亲人,是她给了我一个家,可你又毁了它。”
聂云道:“欢儿,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身世,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我刚刚把你的父亲杀死了,你要报仇,我就在这里。”
聂欢木木的走过去,聂云的眼神很奇怪,好似看着她,好似又没有看着她。
聂云还要再说,聂欢却猛然跑过去抱住了他。这下换了聂云仿佛木住了。
聂云没有动。
聂欢却道:“你知道我在调查自己的身世,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吗?”
聂云好似突然回神,他的脸上微微的偏了一点过去,摆出一副拒绝的架势。
聂欢心一横道:“我为什么一直查自己的身世,你为何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说我的母亲叫聂时韵,我的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杨家现任家主杨迎!你在躲避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