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多情雁无路,角拙声悲难画堂。
暗淡的天空上挂着若隐若现的几颗星星,孤独的天际线画出一道幽暗的弧形,若人怜惜。冥悲透露着阵阵幽寒,独立于逸伦的后方,是忽隐忽现的箬竹徘徊在锁梦的身体上,痛心的神情,没有了面对的勇气。锁梦不忍箬竹如此迫切的心情却踟蹰不前,手拄着冥悲,望着与月色相渗的寒气,挪动了脚步,坐在他的身旁。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瞥见他手中的残断的玉箫,不正是自己当时在惜萱楼和着玉琴爇雪一起送给溯兮的吗?淡然一笑,接过他手中的一节玉箫,唤了声赵逸伦。
逸伦偏头,是冥悲的寒意噬人心骨。这等孤傲除了幽锁梦又岂会有第二人配呢?无奈的笑声打破这岑寂:“哈哈哈……明天,我将亲手将她锁进牢笼,尘封我们的矢志不渝。”
冥悲微颤,锁梦也笑了,朝逸伦说了声谢谢:“我不在的日子,谢谢你成为她的牵挂,让她多了比仇恨更重要的东西,这样的决定不是谁都做的了的,但是我相信你能接受它,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比我更疼惜嫩寒,那一定是你,所以你会尊重她决定的一切。”
逸伦苦笑:“与其说尊重,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的无能罢了,她内心深处又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呢?因为我没有那个本事罢了。”
那残断之箫不是更好地证明么?或许曾经的自己比她的仇恨更重要,眼眸低下,一切变得气喘微微,许久,艰难的神色:“锁梦,我是个懦夫不是么?”
疏影横斜,锁梦摇头:“就因为用爱包容一切,也期望着用爱感化一切,才痛失了太多的东西,如果这是懦夫,那么勇者呢?不也就成了莽汉了。”
沉闷的气氛被抑郁包围,又该怎么逃脱?月儿渐圆,清晰可见桂树下的身影。逸伦笑了:“后天就十月十日了,博爱又怎么会比杀戮来的更直接呢?那才是我们该做的抉择不是吗?”
紫袍抖动,姮字玉于月下更加闪耀,幽泪亦吐露着阵阵青雾,映衬着冥悲的寒气。锁梦起身,唤了声姨母,退其身后,与痕儿并列站着。
紫姮淡然一笑,暗淡的月色下趁着幽泪冥悲透出的残光打量着逸伦,很是满意:“韶华转瞬,二十五载不见,你也出落成这般铁骨铮铮了。”
逸伦起身,正诧异紫姮的话语时,被紫姮中食指点中太阳穴,浮现了梓木和箬竹死亡的画面,泪水无声的滑落。紫姮无奈的笑容:“孩子,想必你养母墨姬也将一切诉说与你,你已得知自己的使命非常,只是博爱之心便是仁慈之心,你不是懦夫,而是梓木、箬竹引以为豪的博爱之王。”
那些深刻的画面和着晚风拂起逸伦的思绪,让他若有所悟,朝紫姮坚定地点头,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紫姮从痕儿手中接过一雕花木瓶,紧攥于手中,向前走去,语重心长的言语:“藏王虽未现形,但后日之战却比终极之战更为惊险,可能的话,我们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不伤他们分毫,救他们与水火中。”
逸伦虽不解,却更能确定墨姬的叮嘱,屏气凝神,怕触动了什么似的,等待着紫姮的解释。
紫姮望着那轮偏移的圆月,很是不忍:“墨姬的一双儿女被安上护法的身份,这也是墨姬逼你杀掉纯鱼的直接原因。”
此话一出,逸伦震惊之余更是疼痛,忙跑到紫姮面前,请求证实:“原来,纯鱼和娆妹是亲兄妹?那纯鱼的父亲呢?”
紫姮摇头,告诉他赵普不是念娆的亲生父亲,他们的亲生父亲是现在的玄武淳于枫。逸伦这才回忆起小时候的一切,痛心不已,原来为了使命,墨姬一直默默地承担着这么多,那个雪地中自己救下的男子竟然是纯鱼和念娆的父亲。逸伦不忍之时,紫姮打断了他的思绪,将手中木雕的瓶子递给他:“后天,锁梦与四大护法斗争之时,幽泪冥悲会劈开磁场中的罅隙,好让你们进入无尘之界,这是无尘之水,你是博爱之王,它得融入你的鲜血,才能生效。”
逸伦接过瓶子,迷茫的眼神。痕儿向他解释进入到无尘之界的条件,听后,绝望的眼神直射那瓶所谓的圣水。
紫姮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可以不用喝这无尘之水,因为你有一颗至纯至净的心,只是你的力量有限,毕竟无尘之界难关险阻,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害,我想……”
锁梦的心头紧紧一怔,叫了声姨母。
紫姮泪下:“幽泪冥悲必须合璧,痕儿得留下来,而我,也不能进无尘之界。所以,身为紫幽宫的后裔,嫩寒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想你会保护好嫩寒。”
槭树的红叶凋落,飘飞在冰冷的月光下。
星河天悬,秋风萧瑟,是发丝下不知所措的愁容,辩驳:“可您有没有想过,嫩寒的仇恨那么重?”此言又何尝没有道出锁梦的心声,只是凄切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紫姮,希望她改变主意。
紫姮无奈的言语:“若成功了,她一人换回千万人性命又有何不好呢?若不成功,也好早早解脱她痛苦的一生,黄泉路上,她不会孤单。”
大家知道紫姮主意已定,宿命面前,谁可奈何?或许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可无可奈何之际泪水又何尝不是最好的发泄呢?月色微醺,是逸伦的鲜血,流入这木雕的瓶中。
月色移下树梢,是清晨藏在云间的第一缕曙光,锁梦彻夜不眠憔悴的容颜,倚靠在怀中的冥悲上。屋檐的另一端,是痕儿一夜的徘徊,鬼灵精怪的她失去以往的无所畏惧,多了几分沉着与冷静。欲前去安慰,只是怕伤上添殇,遂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
平林漠漠晓风寒,雁字回时,陌上相逢否?望眼欲穿寻归路?相思落冢纸成灰。
原来接触,也不过是为了谢幕。
秋光甚好,赵普青袍扫地,是皇上的旨意,宣溯兮进宫觐见。钦此语落,赵普剑一般的目光投向逸伦。起身,让纯鱼招待李公公正堂歇息,自己去通知溯兮进攻面圣。
门口,赵普诧异的神情,狠狠斥责逸伦:“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见惜溯兮?你们瞒着我做了什么?”
逸伦虽然料到早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低下了头:“皇上很早就跟孩儿提过,只是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墙上的凌霄枯萎,想着事实如此,无可奈何,赵普平静的语气:“我懂了,你去正堂等着吧!”
逸伦知道大事不妙,想要问些什么,却被赵普大吼一声快去方才离开。直至消失了逸伦一步三顾的身影,才箭步如飞的走向柒轩阁,片片残花飞舞,扰乱尘陌。
素白的绫纱似水波轻盈,铜镜前,青丝下的她眉目如画,脂粉诱人,红纸轻拿,出现了铜镜后狰狞的面孔,忙起身,慌乱的叫了声爹。
赵普脱如狡兔一般将溯兮摔倒在床上,娇艳欲滴的红唇渗出了鲜血,仇恨的目光直视来势汹汹的赵普。
“若非惜红衣,又岂有今日的惜溯兮?只是你也要走了,不是吗?”赵普讽刺的话语让溯兮心如刀割一般,想起了红衣的话语:他毕竟痴情不是么?
正堂,逸伦见赵普久久不来,便知大事不妙,找了借口,朝柒轩阁走去。
柒轩阁。
待溯兮晃过神来,赵普已坐在床边,轻抚她倾国倾城的脸庞:“我不知道你们瞒着我有了什么阴谋,但是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既然明白,也该让他明白我的意思。”语罢,袖手一挥,溯兮金紫色的外袍被飘起,袒露出雪白的肌肤,白皙的胸前是那块发出紫光的妍字玉,与紫妍发生的一切清晰的浮现眼前,赵普心智迷离,不祥的预感占据了他的思想,而溯兮以为会被赵普侵犯而与之大打出手,紫幽宫的武术让赵普更加迷惘,三招之下,溯兮不敌而被制服,赵普心急的语气:“你到底是谁?”
刹那,赵逸伦急如闪电般的速度将溯兮从赵普手中夺了下来,脱下白袍,遮盖在她身上,跪地:“爹请三思。”
赵普挪动着步伐,目光不曾离开过溯兮项上的妍字玉,迷惑充满了他的思想,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弄清溯兮的身世。见状,逸伦起身,将溯兮挡在身后,纠结的神情。
“你到底是谁?项上之玉又是怎么回事?紫妍是你的母亲吗?”赵普语无伦次,只是向前走着。
逸伦回头,看到了紧攥着妍字玉伤心欲绝的溯兮。恐惧的她分外激动,想要说些什么被逸伦紧紧的抱住,说时迟那时快,拾起地上金紫色的衣裳出了柒轩阁,独留赵普瞪大了的双眼,他想着,或许眼前这个叫自己爹的媳妇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爇雪氤氲着焚香飘起的烟雾,紫娆、墨姬、紫妍、惜红衣都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峨眉轻敛,袖舞流年,可有人千万流连?终不过苍山负雪,浮生尽歇罢了!
香车碾过喧哗,踏上了尘土,留下斑斑痕迹。西风烈,雪白的花絮飞来,萦绕在这金碧辉煌的香车周围,金紫色的帷幔紧贴着檀木,可笑薄如蝉翼的帷幔隔出了两个世界。香车中,面无表情的红颜冰冷的傲人,丢失了要去依靠的一切。白马上的他仿佛羁旅,眼眸深邃的要看到天涯一般,无意的飘荡。往事霏微,来生青脆,红尘一恋心泣泪。谁不愿?刹那永恒,记忆留痕。谁又肯?相别伊人,惜昔回轮清霜喧阗,易碎誓言,忘川漪涟,心丝婵媛,奈何残垣,情逝,依稀回旋,红尘旧缘。恍惚间,相望早已无话,心如麻。夕阳西落,雁身横过。寥落了一堵墙、一声叹、一场渐行渐远的相思梦……
紫幽宫,断壁残垣,枯树被古藤缠绕,显露出另一般生机。紫姮似一棵在月下唏嘘无奈的古松,伫立悲恸。不远处,是紫娆僵硬的身体直直的跪在紫姮背后。满泛泪水的眼神无比坚定的乞求着,那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面容早已被岁月折磨,剩下了煞白的躯壳。这是她最后的期望,进入无尘之界。紫姮就这样远离着她,风下肆虐的白发张牙舞爪,好像在嘲笑紫姮的自欺欺人。闭眼,泪下:“你该见见她。”
一抹笑意浮现在紫娆的嘴角,那意味着紫姮同意了她的请求,愧疚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见她,是她担起了我本该承担的一切。”
听罢,紫姮一声长叹,将一小雕花木瓶递给了她,让她好生保重。说罢扬长而去时,是紫娆激动的唤声:“姐姐。”
停驻,泪如断线的珠子,只听紫娆笑道:“姐姐,妺蓁,不,锁梦,就拜托你了,姐姐,你一定要保她周全。”
紫姮欲顾不顾,重重的点头。那个背影如此沉重:对不起,紫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照顾好锁梦,放心吧!要结束了,这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赌局该落幕了。
往事难堪,只是那不知道何时开始的开端竟在一瞬间拉下了帷幕,省去了该有的一切。人多如此,因为以后的悔恨才滋生了弥补这一味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