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的对崔家父子的同情,再到最后对崔家父子的羡慕,这是凤翔众官员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心理变化。军变结束之后,王守澄就站在帅帐之内打开了圣旨,尖着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陇州刺史崔度擢定凤翔节度使、陇州、岐州营田观察使、兼陇州大都督、柱国,赐紫金鱼袋、岐州县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七百户。风之暗叶,荡平流寇,明德有功,献俘太庙,益显臣节,宜进兼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余如故。
就这样,军变的余波并没有持续下去,而是以崔度担任陇州大都督、凤翔节度使等职而结束。就在崔度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张义潮走到崔度的近前,躬身说道,
“义潮恭贺崔大人!”
“张公子,你给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宁海和崔让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反水?”
“哈哈哈...,崔大人,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就安安心心得当你的凤翔节度使,而且陇州大都督的深意相信崔大人能够揣摩明白!”
“这个自然!”
虽然张义潮没有正面回答崔度的问题,可是陇州大都督的深意崔度心中一清二楚。州一级的最高长官大都是刺史,而设置专门的大都督府,则是表明这个地方已经成为战争的前沿。
从地图上看,陇州俨然已经成为进入河西的最前沿,再往西三百里左右就到了凉州境内,哪里驻扎着数万吐蕃大军。朝廷这个时候任命陇州大都督,就是坚定了收复河西的决心。
至于崔让和李宁海的反水,其实也不难理解。原来,就在高瞻对李在道人品开始怀疑的时候,张义潮便决定请出枢密使王守澄亲自坐镇岐州,而军变的策划者就是张义潮。由王守澄手持朝廷圣旨,李宁海和崔岂有不动心之理,至于假装捉拿崔度只不过是军变过程中的一个很小的插曲而已。
崔度坐拥一方军镇,自然也有镇内任免大权,只是在程序上任然需要向朝廷汇报而已。凭借着与枢密院王守澄的关系,崔度很快就将凤翔牢牢地控制在手里,崔珙奏作为崔度的儿子,也被任命为陇州都督府长史,分管军务联络工作。而在军变当中立下大功的崔让和李宁海则分别担任岐州刺史和岐州观察史,成为崔度最为倚重的两名大将。
就在张义潮以为岐州之事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朝廷里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而张义潮返回河西的行程再次被耽误。
大唐长庆二年六月,朔方节度使李涓得穆宗皇帝李恒召见,来到了含元殿上书房,此时的穆宗很有其父亲宪宗皇帝当年的气魄,准备趁机收复河西。李涓满怀信心的来到了上书房,正准备行礼之时,穆宗赶忙上前一步搀扶着李涓,恭敬地说道,
“皇叔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微臣不敢,君臣有别还望陛下慎重!”
“哈哈哈...,皇叔真是太客气了!”
“不知陛下今天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皇叔,我大唐河西之地已经沦陷数十年之久,父皇在位之时就有心收复河西,怎奈朝局变动,父皇还没完成心愿便魂归极乐。朕继位至今也有一年有余,收复河西之事也已经提上日程,不知皇叔意下如何呢?”
“陛下雄才大略,收复河西指日可待,微臣定当竭力支持!”
“好,有皇叔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不知陛下想从什么地方切入。”
“凤翔、朔方二镇比邻河西地区,总兵力也达到了十万左右,如果两镇同时向凉州方向进攻,取得凉州应该不是问题!”
“陛下明断,凤翔的陇州距离凉州仅仅三百里左右,只要陇州大军行动起来,朔方的大军配合其侧翼,攻下凉州不在话下!”
“皇叔,朕希望你能快速回到灵州,组织有效的兵力来应对将来收复河西之战!”
“微臣明白!”
此时的穆宗李恒为了完成宪宗皇帝未尽之事,一心想要将河西之地收复。因此,才会将朔方、凤翔视为战略的关键之地。
然而,李涓的朔方节度使之位早已经在两年前就已经被灵州刺史王宰架空。四品刺史王宰早已经收买了灵州镇守使、大都督府长史等人,为了进一步控制朔方,王宰还私下将朔方镇更名为灵武,自任灵武节度使。
就在李涓准备奉旨前往灵州之际,其子李彦佐拿着一封密信来到了李涓的书房,脸色沉重的说道,
“父亲,这是从灵州传来的密信!”
李涓从儿子手里接过密信仔细的阅读一遍之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瞪大了眼睛望着书信的最后一行,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怒问道,
“这个可恶的王宰,居然趁本王回京之际,勾结长史、镇守使,将偌大的朔方镇更名为灵武镇,罪同谋反!”
“父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当年孩儿就曾劝你除去王宰,可是你念及同僚之谊不忍下手,今日养虎为患,危及朝廷,这可如何是好?”
“想我李唐江山好不容易出了宪宗、穆宗二帝,雄才伟略、文韬武略,正是恢复太宗河山的时候,谁曾想居然出了一个王宰,我李涓一时不察酿成大祸,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宪宗皇帝?”
说完,李涓从背后的书柜之上取下了一把宝剑就要自裁,李彦佐拉着李娟的胳膊哭求道,
“父王,你这是做什么?”
“我对不起朔方父老,对不起朝廷,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父王!”
“你放开我!”
“你先冷静冷静,如今王宰擅改方镇,罪同谋反,相比皇帝陛下不可能轻易地将此事放下,到时候必然会调集大军向灵州方向进军。”
“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王您想想,灵州一地也就五万来人,哪里经得起官军前去围剿,只要我们向皇帝陛下请求带兵剿灭灵州的王宰,到时候自然可以戴罪立功!”
没想到李彦佐这句话还真就让冲动的李涓冷静下来。李涓放下了手中的宝剑慢慢的坐了下来。正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有旨、朔方节度使李涓即刻进宫面圣!”。到了这时,李涓才反应过来,整理了行装跟随传旨太监向皇宫方向而去。
这么晚了,为何皇帝会突然召见李涓呢?原来,就在李彦佐收到灵州密信的同时,朔方军监军太监匆忙回到了枢密院。看到面前狼狈不堪的监军,枢密使王守澄怒喝道,
“如此装扮,成何体统?”
“枢密使大人,不好了,灵州出事了!”
“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灵州刺史王宰伙同灵州镇守使、大都督府长史叛乱,大军已经控制了朔方镇!”
听了这话,王守澄扔掉了手中的浮尘晕死过去。这名监军见状,一遍掐着王守澄的人中,一面大呼小叫起来。
很快,灵州刺史王宰造反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穆宗皇帝李恒顿时乱了方寸,这才召集枢密使王守澄、朔方节度使李涓、宰相李逢吉三人到上书房议事。灵州的变故让这位刚即位一年多的皇帝手忙脚乱,从其脸上的慌张神色可以看出其内心的恐惧。
李涓、王守澄、李逢吉三人走进上书房之后,穆宗李恒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三位爱卿,灵州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嗯...嗯...”
三人心中着急,半天不敢说一句话,急的穆宗李恒将龙案之上的一堆奏折给推倒在地上,大喝道,
“区区一个四品灵州刺史居然敢光明正大的造反,如果不立即处理此事,朝廷的威严何在?”
“陛下,朔方一地兵力达到五万,朝廷要想剿灭叛乱,除了官军之外,还需要附近的藩镇给与配合,否则很难抵挡灵州的叛军!”
“混账,堂堂官军代表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居然对付不了几个叛乱的奸人,真是可笑!”
“陛下息怒,枢密使大人所言有道理。朝廷官军大都聚集在长安外围一线,而且数量有限。如果我们贸然将官军开进灵州,那么势必会给其他心怀叵测的藩镇一个攻打长安的机会,到时候腹背受敌,大祸临头啊!”
“你给我闭嘴,身为宰相居然敢诅咒朝廷,你脑袋不想要了么?”
此话一出,吓得李逢吉慌忙跪在了地上。李逢吉原本以为自己说出了心里话,没想到居然是逆鳞而上、龙颜大怒。李涓和王守澄趁势跪了下来,说道,
“陛下息怒,宰相大人也是为了朝廷着想,请陛下开恩啊!”
“罢了,都平身吧!”
“谢陛下!”
“既然各位爱卿都认为要联合周边藩镇,那么说说你们的办法吧!”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可以有凤翔节度使崔大人帅兵北上,协助官军剿灭灵州叛军!”
此话一出,王守澄、李逢吉纷纷点头同意,穆宗李恒也陷入到了沉思。很显然,这一次攻打灵州势必会有崔度、崔珙奏父子打头阵,而身在岐州的张义潮也因此而加入到了这场内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