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送萧云出来，萧云问：“从这里穿出去，是不是粤汉码头？”王楠说：“是的！”这时，梅松来了，梅松看去有点嗫嚅，欲说还休。萧云笑着对王楠说：“爱情这东西就是剪不断理还乱。其实，你俩真的蛮般配。”

王楠也不理梅松，只是亲切地挽了萧云的胳膊说：“姐，我来送你上轮渡。”萧云则牵了梅松的手硬把两人往一起拽，说：“小松，王楠，我真心的希望你俩松配竹，在冰封大地的时候，你们不离不弃，成为岁寒二友。可有句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哪，可惜我不是神仙。你俩好自为之啊。”

过了一个多月，苏雨给萧云来了封信：我被判了两年半徒刑。听梅姐说，本来好多人不主张对我判刑，是二叔力排众议非要判我的刑。关键时刻江洪林帮了忙，说像我这样性格的人不适宜进劳改队，进去，好人也改造成坏人。最后决定监外执行。现在新生砖瓦厂食堂里劳动改造，每天一早，骑上三轮车跟司务长去买菜。然后挑水劈柴，淘米洗菜。管吃管住挺好的，就是每个星期要汇报一次思想改造心得。

不过这难不倒咱，我每次汇报都是编顺口溜：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要狠斗私字一闪念。羊肚子毛巾三道道蓝，咱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我一顿吃了三碗饭，别心疼那点米，攒足力气好解放台湾。骑上三轮去买菜，连走路都在批判走资派。劈柴劈出一条虫，让坏分子无处藏身。挑水挑来照妖镜，让帝修反现了原形。……

周末，萧云回家，顺路看望王楠。萧云把信拿给王楠看，王楠看了哈哈大笑说：“小雨就是小雨，就会搞怪。我们老师常说，小雨的作文，看似信手拈来，其实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哎，姐，元旦是星期几呀？”

萧云掐指算了一下说：“星期二。不过节前的星期天肯定不休息，挪到周一一起休。”王楠说：“等放假咱们去看小雨吧？”萧云说：“时间太紧了吧？还是等放寒假去吧。到时苏伯伯跟你一起去。”

王楠急切的说：“我有两天调休，四天跑个来回够了。”萧云劝道：“好妹妹，你何必费那个神，最好别去。”王楠美丽的大眼睛闪烁着激动，长长的睫毛眨动着喜悦：“我好想见到小雨，真的！”

元旦的前一天，王楠不顾一切地去看了苏雨。新生砖瓦厂在城关东南依山而建，两台挖掘机在山坡上采土，有好多人在劳动。他们要说是犯人的话，却没有枪兵在看守。不是犯人的话，一个个看去灰头土脸的就像是一群被强制劳动的人。

他们有的拉着板车来回运土，有的则是从砖坯车间把脱好的砖坯拉到空场上码晒，也有的人大冬天只穿着衬衣，甚至还有两个光膀子的人，从还冒着热浪的窑里运出烧好的砖。而这时的王楠穿着银灰色的中式缎子棉袄，外罩了件驼色呢子大衣，穿着藏蓝的毛料西裤，黑色的皮鞋，急匆匆走来。运砖的犯人们抬眼欣赏着这位小公主般的人物。

苏雨从压水井里压了两桶水，挑了走。王楠快步走过去喊道：“小雨！”苏雨放下水桶，回头望去，欣喜的说：“嘿！南瓜，你怎么来了？”王楠兴奋地回击说：“丝瓜，想你么！”苏雨笑着说：“你看我现在的身板还像丝瓜？”

王楠娇嗔的说：“我哪点又像南瓜？不就名字中有个楠么。不过，你喊我南瓜我反而觉得特别亲切，好几年没这样喊了，这使我想起了上中学时代，那时你瘦高瘦高的，知道吗？丝瓜的外号还是张丹凤给你起的，谁叫你先喊人家冬瓜。”

苏雨乐呵呵的说：“知道，昨天冬瓜来看过我，她还哭了。”这时王楠显出了醋意，问：“她为么事来看你呀？”苏雨反问：“那你为么事来看我呢？”说着，躬身去挑水桶说：“食堂还等着用水呢，咱们边走边说。”

王楠拦住苏雨说：“我来帮你挑。”苏雨说：“行！还是王楠姐好，昨天张丹凤来了她就没说帮我挑水。看来，找媳妇还是大点的好，会心疼人。”王楠由衷地笑了，由此她想到，张丹凤肯定也是为情而来。不过她是个标准的冬瓜，小雨肯定看不上她。

王楠挑起水桶晃晃悠悠地走着，两桶水晃荡的水波涌出。苏雨哈哈笑着说：“看你挑水，我想起两句好词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我顺嘴给你填首词：蛮腰如束，莲步如舞。满腹狐疑走狐步。心中苦，与谁诉？香肩挑着两桶醋。左，酸楚楚，右，酸楚楚。”王楠放下担子，生气的说：“坏小雨！人家诚心诚意来看你，你又讽刺我。”

苏雨接过担子说：“英雄落难，还有美女探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该叫你嫂子了吧？”王楠蹙着眉说：“瞎说什么？谁是你嫂子？”苏雨说：“梅松是我哥们。”

王楠焦急的说：“你别听张丹凤瞎说！臭冬瓜，嘴真快。不过，我跟梅松吹了。”苏雨说：“你就不应该和小松哥吹。梅松多好，比我强一万倍。”王楠噘着嘴说：“我就喜欢你！”苏雨叹气说：“喜欢也晚了！我已经答应张丹凤了。”王楠大为惊讶，说：“你骗我吧？你能答应她？胖冬瓜。”

苏雨笑笑说：“胖是胖了点，可身体健康。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原先的小雨了，现在是劳改犯，人家能看上我，我心情特别激动，一口就答应了。你知道我这个人讲义气，说出的话是不收回的。王楠姐，我也很遗憾，因为我也喜欢你。唉，假如有来生，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好吗？”王楠将信将疑说：“小雨，这是真的？我为什么又慢了半拍，晓得我昨天来好了。”说着，王楠唏嘘的哭了起来。

苏雨心硬，并不被眼泪感动，嬉笑着说：“王楠姐，别哭。你来世托生一定要比我晚托生，那样我就叫你王楠妹妹了。”王楠几近疯狂，懊悔的吼道：“我来世托生，一定变个男的！你，变个女的！我要在感情上也折磨你！让你面对一个爱着的男人，就是得不到他。让你后悔一辈子！”苏雨滑稽的说：“也好，下辈子我变个女的。不过，肯定是母夜叉孙二娘那样的女人。王楠，你会不会变成菜园子张青？”

王楠伤心的哭了，失望的走了。苏雨喊道：“王楠，恕我不能招待你。你可以去县委大院找梅姐，在她那里歇一夜再回去。记住，对小松哥好一些，你们俩在一起，我会感到很幸福。”

苏雨挑起水桶往回走，一路胡思乱想，他心里同样难过。当然，苏雨在撒谎，他并没有和张丹凤谈。前天，他接到萧云的来信，告诉他王楠的情况。萧云说心里很矛盾，不知该怎么办好。并说，妈妈的态度对王楠也刮目相看了。王楠是个好姑娘，应该怎样处理，你自己斟酌。虽然王楠的确不错，然而失去了揖夏，苏雨心中已经容不下别的姑娘了。

回到食堂后，苏雨把水倒进水缸，然后脱去外套，拿起斧头，发疯般的劈柴。司务长劝说：“嗨！小伙子歇歇，别累坏了。”苏雨也不理，一顿乱斧，噼里啪啦，木屑乱飞。

完了，他也不想吃饭，把衣服搭载肩上，到山坡上独坐。心里哼着那首歌：“春天里的桃花红艳艳，好像妹妹粉嘟嘟的脸，……为什么要把美好的爱情，冰封在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