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后,太后便命宫人开席。吃到一半儿,长婢云便同安长黎起身走到太后面前。
“母后,儿臣知晓母后爱赏字。为此特意习得一万个不同的寿字,书写于锦帛之上,由皇后耗时一年绣成这幅万寿图,万望母后笑纳。”
安长黎从一旁的总管太监手中接过一卷锦帛,与长婢云缓缓展开。锦帛之上,一万个寿字以银线绣成,熠熠发光。
“帝后有此孝心,实乃太后之福,百姓之福啊!老臣恭贺太后,有此孝子贤媳。”席间一位老臣见此,端了酒盏起身夸赞道。
太后闻言亦是赏脸回了一盏酒,笑道:“皇帝贤明,确是天下百姓之福。皇后淑德,上孝哀家,下治后宫。我杨国必定千秋万代,子孙昌盛。”
“只要母后喜欢,儿臣就算再绣上一两年也值得。”长婢云收了锦帛交给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笑着对太后说。
柳云烟余光瞥了一眼长婢云,心中冷笑,不屑一顾。她起身朝下首安子韵身边的轻罗使了个眼色,对太后笑道:“母后,本公主与王爷也有贺仪,望谨呈母后一览。”
“好好好,我儿有心了。”太后听过,不由兴致高涨,连连笑道。
柳云烟转身对司礼太监道:“去,灭了大殿烛火。”
“是。”司礼太监依言而行,殿中很快陷入黑暗。
“母后,您请起身。”柳云烟半蹲着搀起太后,小心翼翼摸着黑牵引太后一步一步到大殿中央。
“母后,您且往前看。”柳云烟低声附在太后耳边道。
太后依言抬头往殿门口看去。只见夜幕星河之下,有人推着一片大海徐徐而来,而那海上有一轮浑圆的明月正缓缓升起。
不多时,那海子近了,明月也升上天空。清冷的月光洒遍大殿每一个角落,皎洁澄明。远处,有朱砂色描金缎面的孔明灯升起,不一会儿便布满整个夜空。
柳云烟借着海上生明月的微光,转头看着太后道:“母后,许个愿望吧,神明会听到,帮您实现。”
“愿天下苍生平安顺遂,望我子韵早日开枝散叶,儿女承欢。”太后依言,双手合十道出愿望。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落入大殿每一个人耳中。
柳云烟耳根泛红,故意不去看安子韵的方向。她双手轻轻击掌,霎时,殿中便恢复光明。
柳云烟看着太后欢喜的神情,半蹲身道:“云烟携柳国海上生明月,恭贺母后千秋。望母后岁岁如意,顺遂安康。”
太后回过神,转头看着柳云烟惊诧道:“这……真是柳国至宝,海上生明月?”
柳云烟闻言笑道:“儿媳万万不敢欺瞒母后。这确乎是柳国海上生明月。听闻母后千秋将至,近日又睡眠不佳。云烟不多日前,便特意写信向皇兄讨来。此物置放殿中,有宁神静心之效。愿母后今后安稳宁和。”
“好,好啊!不愧是哀家的好儿媳,不愧是一国公主。”太后听完,慨叹道。
殿内众人看柳云烟的眼神也变了几变。这普通人,听闻婆母睡不安稳,至多奉上凝神香,送几帖药也就罢了。
这位四王妃却偏偏讨要了母国至宝,只为让太后安睡,光这份心,便是旁人所不能及。想着,那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柳云烟不动声色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她此举,不过是为了证明,她虽是他国公主,却对太后一片真心。
如此,只要杨国朝廷不再排斥她,便等于不再排斥安子韵的王妃。如此,安子韵便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在那条路上有任何阻碍。
只是柳云烟风光了,长婢云心中却百味杂陈。明眼人都瞧出来,方才皇后的寿礼多么讨人喜欢,引人夸赞。如今柳云烟闹这么一出,不是巴巴儿地打长婢云的脸么?
一旁的安长黎也有些不舒服。他心中倒不甚在意寿礼轻重,只是想着柳云烟这般的骄矜之人,愿意讨老婆子欢心便向柳国皇帝要来至宝。
若是此人在他的后宫,那柳国岂不是能得到更多好处?安长黎余光瞥见端坐下首,眉目含笑的安子韵,方才意识到柳云烟的身份。他心中不是滋味,猛灌了两口酒,方才好受些。
“四弟妹这贺礼倒是别出心裁。诶,不知六弟妹为母后备了什么礼?”长婢云故作疑问。
她心道自己个儿失了面子,也必定要拖六王妃下水,硬是要让六王妃也惦记上柳云烟不可。
“启禀母后。臣媳前些日子前往护国寺,斋戒两月有余,日日祈福诵经。特地为母后在佛前许了百姓安定和乐,母后福泽万年。”
“臣媳不才,绣工不如皇嫂出挑,便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下功夫,让母后一笑也就罢了。”经过上次满月宴一事,六王妃本就对长婢云心存芥蒂。再者她本身出身公侯之家,到底颇有城府,哪里能让长婢云轻易耍了去?
于是她方才听出长婢云话外弦音,却不加理会,反倒起身朝过去,同柳云烟一块儿搀着太后,笑着说了那么一大串儿。
柳云烟听了二人对话,心中直犯笑。她面上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扭头问六王妃道:“今日侄儿怎么没来?”
六王妃余光瞥了长婢云一眼,与柳云烟一边扶着太后回席,一边道:“这几日阴晴不定的,昨儿又下大雨。许是晚上着了凉,今晨有些恹恹的。我怕惹了母后晦气,便把他留在王府了。”
“哟,侄儿还小,这些可马虎不得。”许是方才挑拨不成,长婢云话中有些尖酸之气,同往日精明的皇后大相径庭。
六王妃听了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笑,温吞道:“已经吩咐了不少下人照顾,奶娘和御医也时刻守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怪道六弟妹放心。本宫方才一时心急。只一样,就怕孩子还小,万一这风寒一恶化,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故而才出言提醒,还望六弟妹不要介怀才是。”长婢云意识到方才失言,笑着补救道。
“自然不会。皇嫂也是关心侄儿,臣妇怎么敢说三道四,惹得大家伙儿不快?”
“好了好了,都回去坐下罢。若是再闲话一会儿,只怕这菜啊,怕都凉了。”太后见几人说的差不多,适时开口道。
三人皆应声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