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柔光,从榻上起身四望,发现自己在一处樱花林中。园子一眼望不到边,满目满眼都是开的芬芳的樱花。粉嫩的颜色,如同刚出生的婴儿,带着出入尘世的纯净,酿出一缕缕干净诱人的香甜。
一阵风忽而吹起万种樱花,莎莎响动,随风而舞。漫天的花瓣像是下起了樱花雨,飘飘摇摇毫不做作。踏踏,踏踏地脚步声从樱花林的深处传来,伴着那起舞的花儿,一点点靠近。
南柯眯起了眼,随手一抓,张开。两三片花瓣躺在她的手心,小巧的,乖顺的。抬手放在唇畔,噙了含在口中。淡淡的芬芳慢慢绽开在她的舌尖,容在腔内。
“呵呵,很高兴见到你,南柯。”
银铃一般的声音令南柯浑身舒坦,更是觉得久违。自从学成归来已经好久没有去日本游玩,现在听她短短一句竟让她有些鼻酸。那一世,她回不去了,不是么?
挥去所有情绪,抬眼将来人打量。笑眯眯的眸子闪着精光,两颗虎牙呲了呲十分可爱。长发飞舞,只在耳边系了一朵樱花做点缀,简单而大方。粉色樱花和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白色袜子刚及脚踝,与和服下摆之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我认识你么?”南柯瞧着她,莫名其妙,“这是哪里?”
“嘿嘿,西和橘州哟!”女孩展了展宽大的绣身,凑在南柯身边坐下,眨着眼睛看向她疑惑的脸。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好嫩!”
“西和橘州?逐圣说的那个...”
“女尊国。”女孩呲牙一笑,邪恶地挑了挑眉,“我给你挑的后宫,如何?”
“你给我挑的...后宫?”眯眼危险地凝视她。
女孩被她一问,身子一顿,歪头看她,“不是么?”
南柯见她如此不确定,心中疑惑更大,“你,不确定?”
女孩眉头蹙着,忽而摆手大大咧咧地跳开,脚下的木屐发出清脆的踏踏声,“哎呀,不知道!也许是吧!我不记得了!”
“失忆?”
女孩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指头来回摆动,啧啧道,“不是哦,我啊,是死人哟~是死了以后,往昔之事就被封了罐子埋在那些树下了。”小手指了指满园的樱花树。
“呃。”哽住,朝樱花林扫了一眼一阵冷汗。复看女孩表情并没有丝毫的痛苦,但她仍能感觉到她此刻心中不会如同表面上这般平静。南柯无声叹了口气,笑道,“这么说来,我也是个死人。”
女孩眼神一晃,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笑道,“也对,不然你也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
“那,你都记得些什么?”南柯眼神在女孩脸上划过,她这般小,应该才十六七岁吧。
“记得你的名字呗。”女孩调皮地戳戳她的脸,又忽然停下手,咬唇:“我记得我是在等。”
“等?”南柯捉了她冰凉的手,拉她同坐,“等人?等家人?朋友?爱人?”
女孩摇头,“不知道。”
南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看向满园满开的樱花,“既然不记得,为何不把往事挖出来看看?”
“我,我打不开...”女孩扁嘴。
扶额,“难道不是只要挖开就行了?”
“不是的。哎呀,算了,反正没有记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死了,就不会那么在意时间。既然记得在这里等,那便等吧。兴许就能等到了呢?”
“那你等了多长时间了?”南柯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嗯,一百七十年了。”女孩绞着手指,低头。
抚了抚她的长发,拢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怀中,一百多年啊,虽然说做个鬼没有时间的限制,但这一百多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单的守着自己的往生记忆,却不知等的是什么,心中怎会好受。
忽然樱花园中一阵晃动,两人均是坐不稳。南柯怕伤着女孩,将她护在身后,眯着眼逡巡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被南柯的动作感动,拉了拉她的手,冲着她轻轻吹了口气,“你该回去了,下次我在寻你...”
“什...”
南柯只觉眼前一阵眩晕,身子软倒,将还没出口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妻主,妻主?”逐圣千百年不见急色的面上带了丝急切,伸手摇晃着南柯的肩膀,试图将沉睡在梦中的她摇醒。此刻的南柯在他手臂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除了面色微红却不见一丝活人该有的气息。他心中焦急暗自责怪自己没能将她护好,竟让她陷入了梦魔。
南柯在一阵阵不停的摇晃中慢慢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看到逐圣一张俊脸满是自责。她伸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心,“这样不好看。”
一见南柯苏醒,逐圣悬着的心瞬间落地。一把将南柯拥在怀中,紧紧地搂着,“妻主,你终于醒了,你在不醒来,逐圣就要随你去了。”
“咳咳,你在不放开,就真的要随我去了。”南柯拍拍逐圣的后背,脸上被勒地涨红。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上的你就跑来献殷勤!”
安陵潇手中端着碗鸡蛋羹刚进门,便看见逐圣搂着南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逐圣不理,将南柯放开关心道,“妻主你梦到了什么?”
扶额想了半天,脑中浑浑噩噩只记得晕天黑地的旋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忘了。”
“做个梦,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我看,某些人就是为了多争取和你在一起,多占便宜。”安陵潇快步,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横了逐圣一眼像足了受气小媳妇。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逐圣背对着安陵潇,似是将他当作空气。
南柯点头又拧眉看他,“我做梦你好像很紧张?”
逐圣将南柯细细打量,紧绷的表情忽然一松,露出阳光笑容,“无碍,大概是逐圣担忧过度。”
“起来吃东西!”安陵潇上前将南柯拉着起身洗漱,“吃完跟我回王府。”他可不能让她再千百度待下去,一个不小心便会让人白白占了便宜去。
南柯怎能不知他的心思,只不过,确实应该回去,否则七皇子不奇怪别人也会奇怪。
“妻主,逐圣能否问一件事?”逐圣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喝粥的嘟嘴的样子很是俏皮,不自觉噙了笑意。
“说。”
“妻主是否在搜集天书?”
南柯没准备他会问这个,虽然很想说没有,抬眼见他认真,只得点了点头。
“那妻主可知天书是何作用?”
“不知。”虽然之前听安陵溪说可以帮助拿到皇位什么一系列的胡话,她也只当是胡话听听,并未放在心上。而且,这天书她又不是没看过,翻来覆去就是白纸,出去封皮上的书名,就再无其他,她倒是想会不会有人故意将这样的东西放出,设下了什么圈套呢?
“这么问,好像你知道点什么。”南柯忽然回过味来,放下碗看向他。
“连千百度都查不到,他能知道什么。”安陵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人就会抢她的注意力!
逐圣也不恼,温和一笑:“逐圣一脉乃是追着天女步伐而生,在我这一辈能等到只得说是我的福气和荣耀。”说完还不忘深情地看了南柯一眼,“见面时逐圣已经告诉妻主,你将会成为谁,只是妻主并不相信逐圣。”
“等等,这和天书有什么关系?”南柯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还委屈个什么劲!
“天书,自然是指引天女的。”逐圣碧色的眸子柔和,淬着闪亮的星光,“不过逐圣没有想到,妻主果然如传说一般不凡,早就想到开始搜集天书,倒是逐圣多虑了。”
指引天女?干啥的?他还是没说清楚啊!
“能不能具体点!”
“这是天机,逐圣也不能窥探。”眸子一瞬暗下。
南柯翻个白眼,感情勾上来自己的求知欲得到的就是俩字,天机!该死的天机!既然说她是天女,天书就该是自己的,那老天怎么不弄几本只有她能看到的东西做天书!这费劲扒拉的,玩她呢?
“天书一共几本,这个可以说吧?”
“七本。”
挑眉,七本?心头没来由的一晃,想起那晚看见行露的青菊印...据说也是七个。南柯屈指叩着柳木桌子,发出咚咚地声响。
“想什么呢?”安陵潇见她半天不说话,歪着头伸手捏捏她的脸。
“啊,想着一会要回府,你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南柯抬眼笑了笑,安陵潇看了她一眼,又斜了逐圣一眼,很是不爽地出去收拾。
“妻主有什么话要单独对逐圣讲?”逐圣抿笑,不骄不躁很是淡然。
“你可知青菊印为何物?”南柯小心翼翼地问。
逐圣先是一滞,心中苦笑。她连这个都知道了么...
“知道。”
“喔?”南柯眼神一亮,顿时来了精神,说不定先一步找到七个人就能胁迫那人交出畅来!
“他们世代都是天女的守护者。”
“哈?”她的守护者?
“也是...”你的夫。
看着她惊诧的模样,逐圣将后半句藏在心里,并不想让她这么快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