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过斧头放置在前座的那一刻,我就没有了恐惧,世界之大,我被遗弃这么多年,三十九岁的苏珊,我整个三十九年都是个谎言是个悲剧是个骗局的叠加,我究竟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看到他朝着这边过来,我的心底就闪过一丝念头,今天他要是招惹我的话,那我会一斧头砍下他的脑袋,被自己心中的念想吓了一跳之后,我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要发动车子离开,我并不想和他起冲突,而我刚才的愤怒究竟又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他一斧头将我的后挡风玻璃砸碎的缘故吗?
细细思量之后,往往就没有了行动的决心,我只是提着心,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走来,注意到他并没有任何气势汹汹的举动,我内心里有些窃喜起来,会不会只是过来找我要东西吃的,看他那样子,应该是被饿了好几天了。
他在我车子跟前停下了,我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的神色微微的有些倦怠,手臂朝着我这边伸过来,然后手心向上,这是做出一个下意识的讨要的动作,我从车窗里边伸出自己的脑袋,朝着他张望,随后问他,是需要什么帮助吗?手心向上的是需要食物还是需要什么东西?
他似乎也有些害怕我,不敢离的我太近,怯生生的咕噜了一声,看着我的眼睛,想必是太长时间没说话,所以丧失了语言功能吧,咕噜了什么我也不明白,索性就拿了一包东西给他丢过去,当然这是干巴巴的饼干,我平时看见就饱了,完全没有任何的食欲。
饼干他是从地面上捡起来了,不过好像还不够,又朝着我咕噜的叫唤起来,随即他便朝着我这边来,走过来之后垂直指着我手边上的斧头,原来他想要的是斧头啊,他不是要食物,将饼干丢还给我之后,他很执着的指着那把斧头,但是我犹豫了,要是我将武器交出去了,那么他再次攻击我,我应当怎么办?
没可能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吧,何况他之前还那么对待过我呢,我当时就摆着手表示不可以的时候,他便开始狂躁的发飙起来,朝着我的车窗玻璃拼命的砸,我慌忙将车子朝着后边撤走,然后便看到后视镜之中,他那疯狂的举动,不断的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我这边砸过来,我闪躲之下,看到蒋仓朝着我这边走来,他似乎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举枪对着野人射击,不过看的出来他并不想伤害到野人。
野人听到枪声,被震慑的朝自己的地盘逃逸,我将车子停下来,等着蒋仓上来,他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什么也没说,只是招呼我赶快开车,我看的出来他很紧张,可能是先前和野人打过交道,所以知道野人的性格。
车子下了山道没好久,蒋仓就问我,是不是翻动过他的东西,我说什么都动过了,不管是背包还是后备箱,我当时看着山道的边上有一块空地,我将车子停在了那个地方,随后将照片举在手上问他,这个叫做苏文的女人是不是他的妻子,是不是和我长的很相似,他的眼神有些僵硬,显然他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只是被我揪出来之后,他未免的就要恼羞成怒。
“你怎么可以没有我的允许就翻动我的背包,后备箱的东西我是允许你动用的,而背包是属于我的隐私,还有照片还给我。”
他伸手要过来夺取照片,我很平静的让他将照片抽走,我感觉到压抑和不可抑制的悲伤,随即便趴在方向盘上,低声的呜咽起来,也许我一辈子也没在哪个男人面前掉过眼泪,除了段新民,除了蒋仓,闵晨都没见我哭过。
蒋仓忽然伸过手来,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边,从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心中的愧疚,那种愧疚让他在那一刻将我紧紧抱在了怀里边,我知道他是将我当成了苏文,我听到他低声的呢喃。
“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是苏文,但是我很清醒,我知道你不是,当你告诉我你叫苏珊的时候,我很想问你的身世,可是我们毕竟是刚刚见面,那样的情况下,我要是问你,显得很唐突,于是我选择了先去村里给那个老人办丧事,我知道我回来你还会在的。”
原来他是故意将背包留在车上,故意将车子钥匙给我的,所有的都是他故意这样安排的,晚一些回来,也是为了给我充足的时间,让我去翻看他背包里边的本子和照片,他知道我看到照片之后一定会等着他回来的,所有一切就变成了我向他去求一个事实了。
蒋仓在和苏文交往的起初就知道她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失踪了,许多年也没能找到,失踪的原因苏文从来没有提起过,不过看上去相当的隐晦,也就只有苏文的母亲知道真相了,当初苏文的父亲重病的时候,就曾经到处找过我,但是一直杳无音讯,而蒋仓经常看到苏文心神不宁的,恍惚间似乎感觉到自己犯下了什么要紧的错误,她似乎是从母亲那边知道了一些什么,那段时间竟然和母亲有些疏远起来。
我紧张的问蒋仓,苏文的母亲呢是不是还活着,蒋仓说当年苏文的父亲重病之下,没能找到我,含恨而终之后,苏文的母亲就一直是失踪的状态,这么多年的时间,他和苏文找遍了各处也没能找到苏文的母亲,前一段时间,他听人家说,在山里的一个寺庙看到一个人,很像是苏文的母亲,蒋仓停下来不再说话了。
可能是要让我消化一下这些讯息,我问苏文的一些往事,蒋仓说,苏文从小到大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姐姐,所以这辈子最大的夙愿,就是能见到失踪的姐姐苏珊,原来我的名字是原先就起好的,一直也没有改变过,突然的我想起蒋仓在笔记本中写的那些事情,他提及他来西藏这边是要寻死的。
“事实上我应该可以喊你一声妹夫了,原谅我看了你的笔记本,我知道你深爱着我的妹妹苏文,但是你提及的那些是不是真实的,你上这边是为了要寻死的?”
蒋仓用双手抵住自己的额头,看的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焦灼,我平静的等着,要是他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去勉强的。
“事实的确像是我写的那样,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我们居然很巧合的见面了,那一次我在客栈之中看到你的身影,我就知道我死不成了,因为苏文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见见你,所以我一定要把你带到那里去。”
原来我会来这边也是蒋仓安排的,是他叫娜扎木劝说我来这边的,难怪我刚来就能和他遇见,事实上他是担心我出什么意外,所以在我到来之后,就一直守在我的身边,直到后来他要给我创造机会,让我去看那些东西,沉吟一阵他问我是不是愿意去看苏文。
苏文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去见她呢,蒋仓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要让我看到苏文的照片,要让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当时我的眼睛里边都是苏文的身影,虽然这一切已经让我分不清,我看见的究竟是苏文还是我自己,我很遗憾我回来的时候,见到的竟然是苏文的墓碑。
“我妹妹是怎么死的?什么疾病?”
蒋仓的神情看起来异常痛苦,可能对于我妹妹的死亡他背负了深深的愧疚吧,我见他说不出口来,就将车子发动,朝着山下走,那一刻我的心情也像是这下坡路一样,我以为我能接近的真相,在这一刻又开始变得模糊了,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知道我原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遗弃的,就算是我一出生就是个错误,也该让我知道我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吧。
手上的方向盘让我沉沉的有些压抑,天空灰蒙蒙的,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头顶,我在西藏这边的时光也要结束了,不过我回去之前还是要去感谢一个人,那个人便是给我们牵线搭桥的娜扎木,要不是他的话,我也不可能会来这边,也就不会遇见蒋仓了,他的确是有自己的魅力在的,我受到了他的蛊惑,才会相信这边有什么百岁的巫师,继而前来。
娜扎木看到我的时候,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似乎预感到我要说什么,就跟我多要了一杯酒,他说我是吝啬的,从来也不肯给他多一点酒喝,这一次他多点了很多,当然价格也比较高昂,我没说话,一直闷头喝着酒。
“怎么了?是不是蒋仓那小子把你给那个了,所以你回来就沉闷不已的找我出来喝酒,你这是想要将我灌醉之后,杀掉吧。”
那一刻他的眼神之中竟然有着微微的恐惧,他竟然会想到这层面上,我真心有点佩服他了,都说思想不干净的人,心里边藏着一个厕所,想必这个厕所就是这么来的吧,我不禁有些暗爽,索性就整一整他好了,这家伙满身的滑头,也该让他尝一尝苦涩的滋味了。
“摁,是啊,我在想我要怎么办,报警或者应该就私底下的解决了你,你今晚上应该要放开肚子喝酒,不然你以后要到监狱里去喝了,毕竟你是那个始作俑者,啊不对你是共犯啊。”
这话语一说出来,他顿时就傻眼了,嚷嚷着要去找蒋仓,他要找蒋仓或者要干嘛,我无所谓,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要报警,所以这小子差点就给我跪下了,哎哎的露出那苦楚的姿态来。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大爷啊,行行好,我真是不知道蒋仓那小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原先我是想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的,不对那小子是怎么说的,他是要找你的,因为苏文,苏文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他还给我看照片了呢。”
娜扎木的确是没有说谎话的,蒋仓当初拜托他的时候,他的确是拒绝的,因为他对我本身就没有恶意,只是感觉我是个能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他可不想伤害我,但是蒋仓说了那么多,还差点就给他跪下来了,娜扎木没办法就只能答应下来。
他那个时候的确是被我说的慌张不已,因为我神色什么的都很到位,他相信了。蒋仓坐在角落里一直看着我这边,他的眼神偶尔会有一刻在我身上停留,那是一种飘忽不定的目光,一种充满怀疑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