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愚不伦不类的试探,让阿出有些好笑。即使他内心一直出于一种惴惴难安的状态,但因为有姜息又一次信誓旦旦的承诺和执愚的渴望,此次南阳之行就已使他满心憧憬之情。
面前的执愚虽然还是不怎么委婉诚恳,但好歹知道放低姿态而不再是颐指气使,阿出暗地里为这样的执愚感到开心,嘴巴上却不愿意轻易答应执愚:“大人在的地方就有我,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决计要跟着大人。”
“那、那你就不……”执愚说着说着声音就小到听不见。
看着执愚略有些失望的神情,那长长的垂下的睫毛大大方方的彰示了主人不怎么样的心情,让他想到总是宁愿跟在自己身后不声不响干活,也不愿意回去休息的弟弟。
他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两声,赵岀啊赵岀,你在做什么呢。
“不过城主让我和你一起去,大人已经答应了。”
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直过了几息,执愚才略有些结巴道:“什、什么,这是和我一起去?”
“你半点自立能力都没有,要不是一起去陪你,难道是去王都看如水车马,如织行人?”阿出笑道,“磨肩擦蹱的都市虽然有意思,但也并不是太有趣,不是吗?”
“是。”执愚开心得都顾不得被他呛声,所有余力都用来保持那个矜持的笑容,眼睛弯弯倒映着不知哪来的亮光。
开心得飞起,却还要保持贵族的仪态,真是、可爱极了。
“那……你兄长呢?你和我走了,他留在这里吗?”
“同去啊。”阿出糟心地看着他,可惜执愚看不见。
不知道哪里给了他误会,执愚一直以为姜息是他的异母兄长,在家里和阿出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当然姜息是天,而阿出是不受宠的妾生出来的孩子,甚至不被允许叫姜息兄长,平时只能和自己尊贵的兄长保持距离,所以才会在外出在外的时候将姜息当做执掌自己衣食的主人。只不过姜息为人厚道有风度,对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兄弟诸多关照,用心将他当做自己嫡亲弟弟一样养大,许多事都亲力亲为,而阿出除了不肯接受这是种兄弟情外,对姜息一直是尊敬有加不乏亲密。这在执愚看来,完全是兄友弟恭的典范。
在阿出不说话的默然和姜息温和承认的态度之上,加上阿出现在年纪小,长得又好,仔细看还能看出两三分相像的长相来,执愚更加确信这就是一对流落到此的别扭兄弟。
无怪他一个人可以想这么多,他有时实在懒于读书,他的教习先生又不严,只要他完成布置好的任务,大把余裕的时间供他胡思乱想。不像他是下棋还是荡秋千会被人像众星拱月一样围起来,三呼四叹的让他注意安全,请他停止。而当他偷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从来也没有人会因此而指责他。随时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毛病,后来甚至到了读书都下不了劲儿,他才几岁,每天就过得浑浑噩噩的很,这也是城主不放心的一点。
既然姜息答应了,阿出就不敢在执愚那里亲口说出来翻过账,只好让执愚顺着自己脑子里关于他们的想象的胡思乱想,放飞自己。
阿出单方面认为的对执愚友好温和的拜访在城主夫人回来之后圆满结束了,虽然执愚一直仰着脑袋用挽留的目光看他,他还是识趣的在城主夫人说出“病体不宜劳神”的时候,果断告辞离开。
阿出步调不疾不徐的走在院落之间的路上,脚步声错落有致的在青石板上响起,不远处正走来一队五人,阿出不用看都知道率先映入眼帘的应该是他们腰间斜挂着长长的腰刀,包裹在青墨色的刀鞘中,这样一来,就无人知道他们的刀究竟有多锋利。头上包着间杂赭黄色的布巾,他们穿着青黑色的上衣,下身又着赭黄的裳,而他们的神态必定是严肃又威风,心怀不轨的人看了必要胆怯。
“赵岀!”阿出退到边上让他们先过,领头的人向他点了头算作一个招呼,和一个小孩想来也没什么好寒暄,就不带停顿的离开。
阿出站在后面默默注视了他们离去的背影一会儿,他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路上能碰见的小队比以前多了两队,好像是城主府的守卫加强了不少。
日子倏忽而过,在祠堂里求得列祖列宗挑好的执愚去南阳的好日子即将到来。
期间诸事顺利的如同每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子,不过阿出很喜欢,就像在香风十里暖人肠的日头里,将手探进不曾波澜起伏的溪流,水静静地从指缝里漏出去的感觉。平淡,如水。
于别人来说,湮灭的时光让人感到气馁或者渴望。而对于无所谓着急还是害怕,只想静静等待成长的人来说,这样的时间无论过的再快,在他的面前与静止没有什么两样。
“吱呀。”门口一声轻响。
姜息坐在边上,阿出坐在案几前,整副心神都落在了手下几尺长的案几上,他正在专心致志的练一份字。
翠色衣衫的奴婢想要将茶盏放在桌上,服侍他们,却因为案上都放满了书、纸笔,不得不带着几分无措的看向姜息。阿出已经渐渐进入状态,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姜息摆摆手让她将茶放在地上的祍席上,就想请她出去,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目光如炬地看向身前几步远的翠衣侍从。
阿出鼻子一耸动,闻到一阵极淡的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翠衣侍从在原地呆了一下,不知道做了打算,只见她秀眉一倒,横眉立目,凶像毕露,手上动作同样快得不得了,中间隔着的时间恐怕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当机立断就将手上托盘里的茶壶和茶盏往阿出方向一掷,她手臂一直,一把早就藏好的小刀就从衣袖中落了下来,正正落到她的手中。
杯盏和茶壶触到地面,没什么停顿就“兹啦”好几声后尽数碎掉,还有一个杯子就着地上的垫子摔碎了一个口,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水迹一下子散开在地上。
阿出早就回过神,旁边正打得火热,翠衣侍从持着短短的匕首,手臂挥舞如同一尾迅猛的蛇,带起一阵劲风,姜息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面对利仞只能不断格挡开,无法靠近,虽然看起来还算游刃有余,但是不免掣肘过多。
久攻不下翠衣人也烦躁不已,手上招式越发凌厉,大开大合之中更是带上一种难以阻挡的威力。姜息博带褒衣,革履高冠,更是行动不便,好几次险险避过,看得阿出惊心不已。
两个人紧紧缠斗在一起,姜息被翠衣侍从困住,穷追不舍,步步紧逼的招式更让人心烦不已。
乍逢如此巨变,阿出这个小娃娃一时竟傻站在那里干瞪眼,随着翠衣人动作的起落,心绪也被带动的大起大落,忽上忽下。
翠衣人下手满脸的凝重,褒衣缓带既是行动的拖累,又阴差阳错适合阻挡她手中的匕首。忽而她眼峰一扫,就见到站在不远处一脸焦心的孩子。时间拖的越久,对她越是不利,她一声冷笑,不妨就用这孩子来试试。她正这样想着,没想到姜息一下抓到这个机会,狠狠拽住她的手准备反手拧过来时就被灵巧的挣脱开,一不小心还被那反握的匕首削掉了一缕头发。
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大多比他的头发要好命的多,只是破了好几道,幸而还没有碎成破布条。
阿出早被翠衣人那个充满冰冷杀意的眼神惊醒,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继续呆在这里,他就很有可能成为公子的拖累。
姜息虽然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但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一个出神也许就会像翠衣人之前被姜息拽住一样,所以是一丝分神都不该有,更何况还想要一心二用!
不过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保不齐他们什么时候就斗到这里来,到时候公子不管他,他就没什么好结果了。
姜息一直这样束手束脚,只防守极少进攻主要好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房间里自然没有挂什么锋锐的武器,只有西面墙上有一把轻便的没有开过锋的剑,阿出曾经打开过,之后失望发现是用来装饰用的。
但是……他突然眼睛一亮,姜息有一柄短剑是藏在枕头底下的,是姜息和伯英奇怪的回来后,带回来摸。自从那以后,那把短剑就留在了姜息的枕头底下。
得来全不费工夫,两手握住这把乌沉沉的短剑,剑鞘一段拄地,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抽出了那把剑,咣当一声,剑鞘和剑完全脱离,剑鞘就落在地上了。
那边两人都听到了这动静,翠衣人已隐有败势,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直到“砰”她被狠狠踹到在地,她反应也快,迅速就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