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送来一曲悠扬古朴的琴声,一阵阵、一丝丝仿佛清泉滋润人的心田,忘忧虑,致静虚……
“怎么样?好些了吗?”他听到马车内忽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忍不住朝里头偷望一眼,只见到凌珑直接从生人的嘴里把精气吸出来,双唇几乎贴到一起,这情景竟然让他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燃烧,他立即别过头,心里千万便的告诉自己别多想,她只是饥渴难耐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还是继续弹他的琴好了,虽然不甚擅长,但弹一曲安神清心的曲调还是可以的。昨晚他主要做的事就是骑马奔回杏子林取走一把七弦琴,灭了秃头山寨只是顺手的事。
琴是莫相如留下的,这家伙在昆仑上见某道人随便撩拨一下琴弦,就有一大群女弟子倾慕追逐,他自己也学人家附庸风雅。六道本来打算劈了当柴烧,现在倒是打消这念头,它还有用处,可以克制一下凌珑的邪性。
“呀!”突然听到她莫名其妙叫了一声,六道闪身就跳进车厢里。
“怎么了?”
“我又害了一条性命……我错了……错了……”凌珑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乱发覆面,双手捂着耳朵,仿佛又变回六道最初见到她的模样。
“你就别发疯了,不过是个死囚!”最讨厌女人婆婆妈妈的,不死都死了,难过还有用吗?她怎么不担心自己吸得够不够,他可不想再停下来,这样子天黑都到不了最近的城镇。
“你到哪里找的死囚?”
她没他想象中那么好欺骗,六道可不擅长骗人,不过这次倒愿意绞尽脑子编谎话:“前面没多远就是古槐镇,那里什么都有,你好了没有,没事继续上路。”
死囚也是人啊,凌珑心里是这么反驳的,可六道一定不喜欢她这么说,她说什么都无法开脱自己是邪灵的事实,也不能把错误推到六道身上,六道做的都是为了帮她而已。
凌珑慢慢调匀气息,饥饿感虽止,罪恶感不息。
“没事,好多了,谢谢。”她倒十分客气,六道听起来却很不是滋味,如果自己是她的主人,这一切是不是都变的理所当然了,除了主人,其他人都和她没关系了吗。
没关系最好!他也不屑跟任何人有关系。
“哼!我不过是怕你发疯跑出去到处害人,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要真是这样,你可以送我去昆仑山无极宫。”她轻轻地说着,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和自己并无多大关系,六道的反应可大了,她可知道那个是什么地方?去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六道厉声说道:“你想都别想!那个鬼地方我死也不会去!”
“你也去过昆仑山?”终于在他口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她想知道得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忘了。”六道不想再说下去,那是他的死穴,之前莫相如一提到那个地方,他便要翻脸绝交。凌珑不再多问,她也看得出来六道已经很不高兴,一脚将死囚的尸体踢落马车,差点就想把她也给踢下去,要不是看在莫相如的面子上……他可不可当从来没认识这个人,他就不用老把凌珑和他联想到一块。
“六个时辰后,我会给你再找来生人,然后就是七个时辰,八个时辰,每次都会延长一个时辰,直到你不再需要吸食精气。”六道的话伴随暮风飘进车厢里,好像不愿意被她听到,又生怕她听不到。
“好……我会很快摆脱掉的……”
马车扬长而去,而留下的干尸却化作一株枯木,中间一道血符生出火苗,最后连同枯木一起烧成灰烬……
古槐镇,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城镇,凌珑却觉得新鲜得很,时不时要探出头来看。家家户户开始添上灯火,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楼小二掌柜卖力吆喝。往来也有很多马车,拖这各种各样的箱子,而他们的车算是最不起眼的一辆。
六道从最不起眼的一家酒肆里出来,带回来的除了酒,还有两荤一素。凌珑除了精血,对其他的东西需求不多,不过他还是买了一大盒糕点,
糕点相当精致,凌珑看了半天,舍不得用来吃,六道倒也不管她,买的时候就想不是给她吃的,是给她看的。他也可以在酒肆里吃完饭再走,但凌珑对外面的世界如此好奇,他就把食物打包带走。
“看够了吗?看够了早点回去休息,今晚你不用做饭。”他说的回去是让她回玉笼里,为什么每一次都要他提醒,她是不是觉得魂飞魄散都无所谓了。她不爱惜自己,也没有谁会可怜她。
可凌珑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也好像几百年没见过世面,舍不得合上双眼:“这就是天下太平?”
“哼!什么太平,如今这世道乱得很!”当今天下奸臣当道,妖魔作乱,所谓的太平也是表象而已,六道不断地喝酒,凌珑看他的晚饭似乎要一壶酒就行,如今他们算是风餐露宿,他是不是就不习惯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少爷,但脾气比一般公子哥都要古怪。
“今晚我们住哪?”
不是他们,是他,凌珑可以待在玉笼里,六道就觉得睡哪儿都无所谓,他指了指城外的小山丘说:“去义庄,带着一副棺材,没有客栈敢做咱们的生意。”
“义庄?都住了些什么人?”凌珑还以为是和驿站差不多的地方。
“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死人。”
“那怎么能好好休息,我想多给点银子,应该有人肯收留我们。”
“你倒是不傻,不过无所谓,义庄也好,省得又遇到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六道只觉得胸口阵阵烧灼感,酒可以取暖,可以让他跟凌珑说话不会觉得不自在,可他最近实在是喝得太多了,连声音都变沙哑。
“我去买药,你给我好好待在里面,别到处乱跑。”他瞥下了一句话,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身为六道神医,要光顾凡人的药材铺,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他带的所有东西里,凡人的药竟是存货最少的,不然别人家的药铺,他可不屑走进去。
要吃药的人,总不是太高兴的,六道站在济世药铺的门口没多久,就看到不少人愁眉苦脸进去,愁眉苦脸出来,他狠狠敲了下柜台,那些对他视若无睹的药童真让人生气。
“你这家是什么药铺,就几味药要抓这么久!”沉重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药铺里的所有人都听见,药掌柜走过来问药童:“怎么回事?”
药童不过是和别的客人聊得久一点,人家想买人参鹿茸,他当然要尽心尽力推销,瞟了一眼穿着打扮不怎么样的六道小声嘀咕:“不过是要几味最便宜的药,凶什么凶?就他那副寒酸样,还装什么大爷?”别以为六道听不见,他已经想着怎么样让这个药童说不出话来,但内堂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地方。
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声细语,凄凄惨惨:“大夫,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弄错了?”
“大夫,我们小姐已经是第三胎了,还是保不住吗?”
“夫人请节哀,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让人动容,六道收摄心神,还是不能阻止这个哭声落入耳根,一把年纪的大夫从里面走出来,亲自把药方交给药掌柜:“这是赵夫人的方子。”
“明白明白,阿南,先抓这个……”这样子六道的方子又被放到下面去,六道差点要自己动手抓药,然后拆了这家药店,不过一想到凌珑还在马车里等着他,这个药店就让它多开几个月。
“小桃,这件事先不要和老爷说。”
“小桃明白,姑爷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失望,还不知道怎么对小姐……”赵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六道就站在柜台前,即使身披黑色斗篷,高大昂藏的身影也引人注目,赵夫人看到他,看了很久,整个人仿佛被雷劈到,变得生硬,久久说不出来。六道却没看她一眼,拿了药转身就走。
“长生?”
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双脚未做停留,加快脚步离开药铺。
“小姐,你怎么呢?哪里不舒服啊?”小桃见她的神色古怪,两只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痴痴地望着门口,捂着隆起的肚子,追了出去。
“是他……是他……我不会认错的,他还没死,长生……”
他的长相是特别,但对于这里作为交通枢纽的古槐镇来说,金发碧眼的外邦人也不罕见。小桃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一个外邦人如此在意。
六道逃得那么快,脑子也极快转动。
为什么遗忘了二十年的名字还会有人叫出来,他已经彻底隐藏了自己,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能一眼认出他。她到底是谁?不管是谁,他也不想见她,她是别人的妻子,还大着个肚子,追着他做什么,追上了又怎么样?别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