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轮夹着细雪,送胡雪岩到湖州。远处的青山叠着黛色与白色,显得缤纷好看。
“要是以往的沙船,在这样的天气里还真不能出行。一路从上海到福州,估计不出三天,穿就会被这坚冰给损坏的。”七姑娘站在船头看着面前白茫茫一片的雪景江景说道。
胡雪岩看了看江面上薄薄的一层冰,说道:“这不太可能吧,就这么一点点冰能把沙船给破坏了?虽然咱们的沙船不如洋人的轮船,但是制作工艺也很复杂,每一块木板都不似寻常木板薄脆,都是多层上漆,反复涂烤。这么一点点冰,能奈之何?”
“相公,古语说得好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凡是都耐不住反复侵蚀。这冰面看起来薄,但是他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轮船,时间一长,再精致的木板也承受不住。就好比粮仓里的米袋,虽然我们漕帮的粮仓里动辄就是千万担的粮食,但之力漕帮第一条,就是严格要求米袋的质量。别看米袋漏出来的米粒只不过是一点点,但是一袋子漏一点,一袋子漏一点,堆积起来就是几百担。再说了,这冰面看起来薄,轮船一过,立马纷纷破开,可是只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要知道,我们看到的,只是从上到下的厚度,而轮船所撞击的却是从前到后的厚度。也就是说,实际上江面又多宽,冰就有多厚。轮船破冰时承受的力量,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渺小。”七姑娘娓娓道来,胡雪岩听着不住地点头。
“是啊,你说的很对,我看到的只是我想看到的东西。这些年不断有人想让我涉足新的行业,不断把胡氏的生意扩大。今天你又提醒了我,每一个行业都有他的学问,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谁能想象到就是来回转运大米,也有这么些道理呢?往往想做粮食生意的,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已经紧赶着想要来做了。为利所趋,还自以为无所不知。这样做生意怎么能够成功呢?”胡雪岩感慨的。
七姑娘说道:“其实我是想提醒你,不要惯着手底下的人。今年查账查出的问题不少,你却不管不问,这怎么能行。就算你赚的钱再多,那也是你的本事,不能让他们就白白把你的银子昧了呀。”
胡雪岩看到七姑娘一脸认真,于是说道:“你这是在钱庄打了几年算盘,就要管我的家了是不是?”
七姑娘说道:“我说道都是实话。我也不是想管你的家,只是前不久你调度银子,立马就出现了大量的坏账。各处钱庄当铺推脱的理由五花八门。也就京城的万掌柜那里的账本能对得上,其余各地,无一处没有推诿。这可不是办法啊。就是你的老哥哥刘金厚,你的大掌柜郭庆春,也有些账目说不清楚。”
胡雪岩耸了耸肩膀,伸出手来接了两片雪花,说道:“你怎么能指望这天底下的人都如同这雪野一般干净呢?你也说了,我和刘老哥是几十年关系了,他尚且不能持身,我还能要求其他人怎样?天下乌鸦一般黑,不光是朝廷里的人如此,就是我这百十家铺子的掌柜也是如此。不,万志全是个例外。都说戏子无情,戏子无情,你看,万志全以前就是唱戏的,他半路出家当掌柜,当得多么好!这样的人,我不能亏待他。下次去京城,我得好好犒劳他。”
七姑娘说:“那你也得想个办法啊,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我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是问题在于,凭什么你胡雪岩一个人就把银子都拿在手里?大家伙儿也是要吃饭的。”
“可你给他们的酬金,是行业里最高的啊!”
胡雪岩转头笑道:“可我的铺子也是所有行业里最赚钱的啊!”
看到胡雪岩如此模样,七姑娘气鼓鼓地,说道:“你这真是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倒帮着数钱!”
胡雪岩不再说话,笑了笑:“银子这个东西,赚多少不都一样吗?咱们现在缺银子吗?不缺,有的是银子,该放的就放一放吧。只要他们不出阁,一心为我做事,拿多少钱道士无所谓。”
“你就由着他们拿啊!”
“那多了我肯定不高兴啊!到时候就让他们走人!”胡雪岩从栏杆上扫了一把雪,捏成雪球扔了出去,跟个小孩子一般。
“走喽您!”
“老爷,湖州码头到了!”老管家踩着碎步赶过来说道。
“嗯,这么快就到了?还以为午时才能到呢。一会儿到了码头你们就在船上待着,我去去就来。对了,马叔你跟上我。”胡雪岩回头对七姑娘说道。
老管家赶忙点头:“好。”
七姑娘依旧生着闷气,听胡雪岩这么说,只是闷闷地答道:“行了,都听你的。”
毕竟下了雪,马车不好找。老管家和胡雪岩涉雪走了一里路,才看到一个小城镇。老管家和胡雪岩找到马车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
“老爷,是不是吃一顿饭再走?”
“不着急,到了地方吃好的。”胡雪岩摸了摸自己怀中的竹筒,笑着说道。
于是老管家和胡雪岩坐上马车,又遥遥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庞府。胡雪岩不是第一次来庞府,所以庞府的门卫是认识胡雪岩的,一看到胡雪岩,这门赶紧站起来说道:“胡老爷您且慢,我进去通报。”
“哎,不必了,下着雪,还让他出来接我不成。你就待在这里,路我熟,我自己走进去就是了。”胡雪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