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侯站出来,拱手道:“荣国公虽居内阁,却主管礼部与工部,对于战事知之甚少。再说老国公曾为大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老国公的一点血脉。再说,岭南之地,与西北相距甚远,如何潜逃?”
二皇子寸步不让,道:“叛国之罪理应抄家灭族,只处死荣国公一家,已是皇上仁德。”
太子意欲上前说话,却被身旁的沐恩侯拉了一把:“殿下,稍安勿躁,小心惹火烧身。”
太子一言不发的甩开沐恩侯的手,依旧固执的站了出来:“钟定尧战死沙场,是定北侯亲口传回的信息,如今又怎能凭着战场上那模糊的身影就认定是钟定尧死而复生,天下相像之人如此之多,焉能不知是匈奴人的把戏?如今贸然处置了荣国公一家,若他日真相大白,即使沉冤得雪,然死者已矣,如何补救?儿臣愿亲赴战场,捉拿此人,当堂对峙,还望父皇成全。”
两派又在朝堂上展开了口舌之战,虽无刀光剑影,却也激烈非常。
皇上被吵的头疼,用力的咳了几声,才平息了争吵。方开口说道:“朕主意已定,众卿家不必多言。”
“父皇,儿臣请命去荣国公府宣旨。”太子殿下恳求道。
二皇子又站出来反对:“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太子与荣国公府是表亲,理应避嫌,儿臣原为父皇分忧,前去宣旨。”
太子冷冷的看了二皇子一眼,抬头道:“父皇,儿臣定秉公处理,还望父皇成全。”
皇上握了握赤金的扶手,寒凉刺骨。心道:为了这位子,二皇子竟一点也不顾及兄弟之情吗?
还是织儿与自己生的孩子好,宅心仁厚,即使在这紧要关头,也不曾犹豫片刻,动摇半分。
这太平盛世,更需要像太子这样的仁君!
皇上的眸底涌起一股满意之色,只是瞬间,就不着痕迹的敛去,开口道:“就让秦相走一趟吧。”
秦相这两日在朝堂之上站到了二皇子的阵营中,毕竟嫡子差点被钟定尧射穿脑袋,这戏还是要做一做的。
秦相欣然领命,领旨而去。
荣国公府早在昨日早朝之后就被御林军围成了铁桶,不许进出,而荣国公也一直未归,府中早就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前,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判决。沈氏一手攥着钟珍儿,一手拉着苏成晚,站在最前面。
秦瑾瑜只传回消息说钟定尧尚在人世,究竟如何却并没有提起。因此沈氏和苏成晚表面上虽保持着风平浪静,心里也在不住地打鼓。
苏成晚甚至猜测,莫非钟定尧失忆了?
门外终于传来了喧闹声,红漆包金的大门从外面打开,秦相面色威严的举着圣旨出现在众人面前。
“荣国公府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荣国公世子钟定尧,投敌叛国,杀害忠良,其罪可诛。今被查实,即令革职,举国通缉。其父荣国公不教之过,革其职位,发配岭南,家中眷属从之。家产籍没。钦此!”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沈氏还是白了脸色,强撑着接了圣旨,颤抖着问道:“敢问秦相,我家老爷如今在何处?”
秦相冷哼一声:“昨日进了天牢,想必如今在南门外等着,和你等一同离京吧。”
说话间,走来几个官差,不由分说就要为她们带上枷锁。
一副木枷有七斤重,别说戴到岭南了,就是走到南门外,他们也受不了啊!
这些事一直瞒着钟珍儿,听了圣旨,珍儿仿佛傻了一般呆呆的跪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口中喃喃道:“哥哥不会,哥哥不会。”
两个官差粗鲁的给她套上沉重的木枷,细嫩的皮肤立即泛了红,渗出点点血珠。
疼痛让她从巨大的惊愕中醒过神来,发疯般的抗拒着,喊道:“不要,不要,母亲救我!”
官差不知是受了谁的好处,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哀求,几下就把枷锁给套了个结实。
木枷沉重,钟珍儿一时不差,被坠倒在地上,顿时左臂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官差又拿了一副木枷要往苏成晚身上套,谁知这是竟有人走了进来,官差的动作一顿。
来者竟是沐恩侯。
他依旧穿着官服,步履匆匆,满头大汗。
秦相有些疑惑,心道:沐恩侯最能见风使舵,今日在早朝上也没说上一句好话,怎么现在赶着来了?莫非是来送行的?
那自己还真是看错了人,这沐恩侯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秦相如今还要装作恶人,于是不满的说道:“沐恩侯此时前来?是要送一送令妹吗?”
沐恩侯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摆手说道:“秦相误会了,那钟定尧做出此等丧家辱国之事,这钟沈氏就是大夏得罪人,我今日来,是想秦相为我做个见证,此后我沈氏一族再无钟沈氏此人!”
秦相看着沐恩侯俊美的面庞,感叹道: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皮囊,亏得刚才自己还以为看错了人,此人何止是没有人情味,简直是没有人味啊!
“哥哥倒不如把我也逐出沈氏一族可好?”皇后娘娘轻装简行,只带了贴身婢女,缓缓走了进来。
“胡闹!这时候你怎么能出宫!”沐恩侯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君臣之分了,拽着皇后的衣袖走到一边,道:“你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想办法如何平息皇上的怒火,保住你的皇后之位,跑到这是非之地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沈织冷冷的挣开沐恩侯的双手,疾言厉色道:“我的嫡姐要远赴岭南那样的不毛之地,我还不能亲自来送一送吗?你若是怕受牵连,赶紧离开就是,休要管我。”
说完,就快步走到钟珍儿面前,扶她起来,道:“摔到哪里了?姨母看看。”
然后视线就盯在了那厚重的木枷之上,不悦的说道:“来人,给本宫打开!”
官差面面相觑,有些为难,最后为首的硬着头皮跪下来说道:“启禀娘娘,这不合规矩啊!”
“她们虽然被贬为庶人,却还是本宫的亲人,本宫还是这大夏的皇后,给本宫把这碍事的东西给卸了,有什么罪责,本宫一力承担就是。”
官差无法,只好把枷锁又给卸了下来。
皇后又走到沈氏面前,忧心的说道:“姐姐,是妹妹无能,让你受苦了。”说完,竟泪流满面。
记得当初入宫,皇上突然对自己冷淡了下来,后宫妃嫔见风使舵,日子变得难过起来。是姐姐一点一滴的指点自己,陪伴着自己,才走出了那段阴霾岁月。
可如今姐姐竟然要被发配到蛮荒之地,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偷偷跑出宫来,本想着偷偷看上一眼,谁知竟看到自己的兄长如此“大义灭亲”!
“皇后娘娘说哪里话,要不是你求了皇上,我们哪会从轻发落?好了,娘娘快别哭了,赶紧回宫吧,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就不好了。”沈氏温柔的拿出绢帕给皇后娘娘擦了擦眼泪,就催促这她赶紧离开。
皇后也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匆匆看了一眼苏成晚怀里的小阿福,留下一柄长命锁,就被婢女拖着离开了。
时辰已到,官差们押着荣国公府的女眷启程了。
“且慢。”沈氏突然站住,冷冷的看了一眼沐恩侯,说道:“我沈越从此以后与沐恩侯府再无半点关系。”说完,挺直了脊背,仪态端庄的向府外走去。
沐恩侯冲秦相讪讪一笑,转身从侧门溜走了。
此时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看到官兵押着几个女眷走了过来,都好奇的伸长脖子看着,有消息灵通的就低声说道:“这是荣国公府的女眷,听说要被发配到岭南!”
“啧啧,这般花容月貌,却要去吃苦,还真是可怜!”
“他们可怜,听说定北侯差点被叛徒一箭射死,那些死在钟定尧箭下的将士才可怜呢!”人群拥挤,不知道谁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接着就有人附和道:“对对,这样的人居然还落了个发配,应该处死才对!”
说完,不知是谁突然扔出一个鸡蛋,砸到了沈氏的脸上。
粘稠的鸡蛋液糊了沈氏大半张脸,又黏又腥,沈氏只好用绢帕擦去。
吃瓜群众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时大家都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手里有什么物什也都纷纷像苏成晚她们身上招呼,什么烂菜叶子,瓜果核皮如雨水般纷纷砸落在她们身上。
苏成晚怀中抱着小阿福,只好弯下腰紧紧护着,生怕伤到孩子。
沈氏和钟珍儿虽然自顾不暇,还是挤到了苏成晚左右,帮她护着孩子。
“别扔了,别扔了,我们家娘子是好人!”百合奋不顾身的挣脱了拦着的官兵,护在了苏成晚身旁。
好不容易走出了这段街市,几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挂满了秽物,身上脏呼呼,黏腻腻的,狼狈不堪。
幸而小阿福被护的周全,除了有些惊吓啼哭外,倒也无妨。
等走到南门外,就看到荣国公站在那里,身边跟着两个官兵。
幸而国公爷也未戴枷锁,他走到沈氏面前,抬手摘掉发鬓上的菜叶,心疼的说道:“让你们受苦了。”
“国公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启程吧!”立在国公爷身边的一名官兵毕恭毕敬的说道。
“以后休要在叫我国公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国公了。称我钟泽便是。”荣国公云淡风轻,虽然只穿着素服,却依旧威严尊贵。
官兵低头喏喏的称了声是,退到身后。
押着苏成晚一行人的官兵头子不屑的撇撇嘴,瞟了一眼说道:“李三,你也忒不上道了,他们如今不过是阶下囚,你还如此礼遇,莫非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说完几人毫不顾忌的哈哈大笑起来。
出行不过半里地,钟珍儿就有些走不动了,小阿福早就由荣国公抱着,苏成晚和钟珍儿互相搀扶着,步履缓慢。
“快些走,磨磨唧唧的,什么时候才能赶到驿站?”官兵头子不耐烦的催促着,抬腿就踹了苏成晚一脚。
苏成晚吃不住疼,摔倒了地上,衣服的前襟险些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官兵头子显然被惊艳住了,不禁面露色相,色眯眯的盯着,心道:这些达官贵族真他娘的好福气,竟能娶到这等绝色,老子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娶不上啊。
既然已沦为阶下囚,不如先让老子尝尝鲜。
想到这里,一个饿狼扑食,就向苏成晚扑去。
苏成晚多少也练过些花拳绣腿,感知到危险,就地翻了个滚,翻到一边,利落的起身,拉着钟珍儿躲到荣国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