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沐恩侯沈大人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上早朝去了。
“老爷,今日是荣国公孙女儿的百岁贺辰,您看备什么礼合适?”张氏终于气喘吁吁的在门前拦住了夫君。
沐恩侯早出晚归,张氏已经半月没见到他的面了,今日撑着三更起身,终于拦住了沐恩侯。
“无知蠢妇,这种事竟还来问我!钟定尧叛变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此时不是赶紧同他们划清界限,你还要上杆子去巴结吗?”沐恩侯皱眉训斥道。
张氏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不敢置信的问道:“可那毕竟是你的亲外甥啊!”
“正因为是亲外甥,才更要躲得远远的,这几日你待在家中,少给我出去惹事!”沐恩侯说完,俯身进了轿中。
张氏一个踉跄,流下两行清泪来。
这就是自己的夫君,为了功名利禄,竟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顾了吗?
今日早朝如往日一般,几派之间挣得面红耳赤,皇上端坐在上首,乏味的看着。
突然一骑军报呈了上来,惹得龙颜大怒!
“荣国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皇帝一时间气急攻心,抬手把军报摔到荣国公的头上。
夹着卷轴的军报带着疾风“啪”的一下,在荣国公的额头上砸出个大包,滚落到一旁,展落在朝臣眼前。
定北侯被叛贼钟定尧射成重伤,我军大败。
众臣猛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冷汗纷纷落下,那传言竟是真的!
有那闻风而动的不禁暗自庆幸,亏得嘱咐家中女眷今日万不可去荣国公府道贺,要不然一个叛臣同党的罪名怕是少不了了。
而那喜欢溜须拍马又不大灵通的,就有些后悔不跌了,搭进去丰厚的贺礼不说,这官运怕也是要到头了。
定北侯世子第一个站了出来,跪倒大殿中央,痛心疾首道:“家父为国浴血奋战,不敢说居功至伟,却也是鞠躬尽瘁,谁知今日却被暗箭所伤,生死不知,还请陛下惩治凶手,为家父报仇!”
男儿有泪不轻掸,孙敬茂一席话说完,却早已热泪盈眶,另在站不少大臣维护动容。
二皇子一派,威远侯世子义愤填膺,也走出来道:“臣附议,若是陛下不严惩凶手,恐怕会寒了边城数十万将士的心!”
一句话说完,二皇子这边瞬间跪下数十人,齐声道:“臣等附议。”
“父皇,儿臣以为这只是片面之词,那人是不是钟定尧尚未可知,就如此匆忙治罪,实在是过于莽撞!”太子走出来,掷地有声道。
太子与钟定尧一起长大,自然不会相信军报所说,可如今证据确凿,他的话就显得有些苍白了。
二皇子怎甘人后,开口道:“大战之中,数万人亲眼看见那射箭之人分明就是荣国公府的钟定尧,这还有假?太子哥哥是一国储君,理应公正廉明,难道因为那逆贼与你是表亲,就要包庇不成?”
“臣等请陛下严惩凶手!”越来越多的官员跪下,不只是二皇子一派,有些中立的官员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严惩凶手。
沐恩侯观望片刻,也大义灭亲的站了出来。
永庆侯嗤笑一声,笔直的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就不信皇上能真的杀了荣国公。
皇上骑虎难下,他刚才是怒极了才砸了荣国公,但是真要惩治于他,还真下不去手。
叛国之罪,本就该抄家灭族,更不要说严惩了,这罪还真是难治。
正在为难之际,慌里慌张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急禀道:“皇上,太后病重,请您即刻去万寿宫。”
这句话犹如天籁之音,皇上狠狠的舒了口气,道:“先把荣国公押入天牢,容后再议。”
说完,步履匆匆的向万寿宫走去。
说钟定尧是叛贼的谣言在京中已经流传了月余,苏成晚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一直没体会到这流言的可怕之处。
而这两日却是尝到了滋味。
先是二房一家迫不及待的分家另过,再就是今日阿福的百岁宴了。
除了几位至交好友,来的竟然寥寥无几,沈氏的娘家竟然连礼都没送。
宴席早早结束,苏成晚屏退了左右,带着姚梦蝶和百合去屋里说话。
“娘子,我公公近日从内务府得了些消息,恐怕国公府会有些磨难,你还是要早作打算才好!”姚梦蝶一脸忧色的说道。
姚梦蝶的夫家是皇商,常年与内务府打交道,得知些小道消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难得的是,如今国公府门可罗雀,姚梦蝶竟然还亲自上门道贺,这份情谊倒是真让苏成晚感动。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当日我风光的时候,让你常来走动走动,你却总是推三阻四,如今国公府摇摇欲坠,你却来的勤了,这一个月竟来了三回!”苏成晚抱着小阿福,笑着说道。
谁知姚梦蝶竟跪了下来,拧眉重色道:“娘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笑!我今日来,是恳请娘子把小娘子交给我,我把小女带来了,她和小娘子只差了月余,万一国公府有难,也好保小娘子平安。”
苏成晚抱着阿福,分不出手,只能让百合拉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的孩儿是孩儿,你的莫非就不是不成?阿福既然是国公府的孩子,受国公府恩庇,自然也要为国公府承担一二。”
姚梦蝶泪流满面,哭道:“娘子与我有再造重生之恩,如今只能为娘子,做着些许小事,娘子还要推脱吗?”
用一个婢子的孩子顶罪,为国公府留在一脉香火,这在旁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娘子怎么就不愿意呢!
小阿福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内的压抑气氛,啼哭起来。
苏成晚轻轻摇晃着,哄了几句,才道:“这不是推不推脱的事,而是根本就不能这么做!如今我这里乃是非之地,以后你们就不要来了,我这就让茜草送你们出去。”
皇上没有乘步撵,大步流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走到了万寿宫。
万寿宫人影寂寥,整个院落竟看不到一个奴才,皇上脚步一顿,吩咐道:“都在院外等着吧,朕一个人进去。”
推开厚重的殿门,秋日的阳光照射进来。偌大一个正殿只有太后和皇后两人端坐,突然射入的光线有些刺眼,两人微眯了双眼,看着静立在光芒之中的皇帝陛下。
朝堂与后宫相连,不过须臾,朝堂之事后宫就会全然知晓。
看来,荣国公府的事太后和皇后已经知晓了。
皇上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拱手道:“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微微颔首,看着殿前龙章凤姿,一身霸王之气的男子,沉吟良久才开口道:“自陛下即位,哀家就入住者万寿宫,不曾干预过朝中之事,可今日哀家想求陛下一件事,还望陛下看在你我这三十多年的母子情分上,能饶了荣国公府一回。”
“母后,您为儿臣做的,儿臣一直铭记在心。只是,这次荣国公府是叛敌之罪,纵使儿子私心放过,可朝堂之上,朕无法交代。”皇上叹了口气,道。
皇后突然跪下,目光悲戚,哀求道:“陛下,臣妾不求姐姐一家能安然无恙,只希望保一家老小一条命在,臣妾原从此常住佛堂,为陛下祈福。”
这是要交出一宫主位,以皇后之尊换取姐姐一家的姓名。
皇上心道:织儿还是这么纯真善良,这么多年的宫中生活,竟一点都没浸染到这满后宫的污浊之气,她难道不知,若没了这中宫之主的位子,太子就要换人吗?
那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皇上有些后悔自己派钟定尧去定北侯营中了,这真是一步臭棋,当时自己脑袋一定进水了!
“容朕再想想,皇后这几日就现住在万寿宫,为母后侍疾吧!”
皇上逃一样的疾步走出万寿宫,就遇到了在这里等候的秦相。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随朕到御书房说话吧!”
苏成晚刚送走姚梦蝶和百合,老管家就步履慌张的走了进来。
老管家是上过战场的,平日里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何时见过他如此慌张。
“钟总管,可是出了什么事?”苏成晚开口问道。
“大奶奶,御林军把咱们府给围了,听说老爷被抓进了天牢,这可怎么是好?”
“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前厅,我去找夫人。”苏成晚把阿福叫到茜草手中,吩咐道:“回院子,给阿福收拾些衣物。”
“此话当真?”皇帝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相,被从天而降的喜讯险些砸晕了脑袋:“钟定尧真是诈降?”
秦相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犬子从边疆传来的消息,钟世子之所以被俘,是因定北侯为了铲除异己,贻误战机所制。此次,钟世子把定北侯射成重伤,也是为了迷惑敌军,不得已而为之。”
“哈哈哈,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皇帝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为自己慧眼独具沾沾自喜起来。
全然忘记了不久前还怀疑过自己脑袋是否进了水。
“不过,臣以为钟定尧诈降一事陛下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这样才会更逼真些不是?”
皇上收起笑容,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颚,思虑道:这倒也是个机会,趁机整顿朝堂,削弱外戚。
看来还需仔细谋划一番。
“不错,这件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只是要为难荣国公一家,受些委屈了。”
第二日早朝,皇上直接让內侍宣读了圣旨:
废除钟定尧世子之位,全国通缉;废除荣国公所有职位,举家发配到岭南蛮荒之地,家产充公。
谁想到圣旨一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定北侯世子孙敬茂。
他开口道: “臣以为,钟定尧尚在敌军之中,家眷发配岭南,难保不与之相勾结,荣国公久居朝堂,我军机密要事知晓甚多,万一潜逃关外,后果不堪设想。理应杀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