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问我,你这小说主角怎么叫“牛皮皮”呀,土不拉几的。我哼哼哈哈半天也说不清楚,只好去问牛皮皮本人。牛皮皮是这么说的:
我姓牛,这是改不了的。我爷爷姓牛,我爸也姓牛,我当然不能姓欧阳或令狐。至于名字,说起来我也是一肚子委屈。
二十多年前,因为我的名字,我爷爷和我爸之间还发生了一场战斗。文斗。
首先,他们都承认名字很重要。泱泱中华几千年,有人因为名字当上了状元,还有人因为名字犯讳一辈子不能参加公务员考试,这都是在正经史书里记载的。
我爷爷是个老党员,认为名字应该具备革命性。他老人家斟酌了二十几个名字供我爸挑选,比如牛爱国、牛忠国、牛卫国、牛建军、牛拥军、牛八一等等。而我爸政治觉悟不高,老觉得这些名字有点土,他也想打我名字的主意。但也不敢直说,只好表面上说认真挑一挑,背地里紧锣密鼓的查字典查辞海,想给我起一个洋气一点的名字。
我爸那段时间深为此事烦恼。
牛顿当然洋气,但总有点崇洋媚外的感觉;牛顶天锋芒太露,不符合中国人中庸哲学;牛群虽好,但跟一个文艺工作者重命名,可惜可叹;牛多金倒是不错,但资产阶级情调太浓,容易被我爷爷否决。兹事体大,马虎不得。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也没选定一个。
所以我两岁了还没有大名。
某个夏天的傍晚,家里人都下地了,只有我腿脚不好的奶奶在家看着我。怕我捣蛋,还用一根绳子把我腰捆住,另一头拴在她的凳子上。
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在村妇女主任陪同下来了我家。一是催要我弟弟的二胎罚款,二是给我上户。
那个女的问:“你孙子姓名?”
我奶奶没读过书,耳朵也不好,只好尴尬的看着妇女主任。
妇女主任说:“婶儿,这闺女是问,你家大孙子唤个甚!”
我奶奶高兴的咧开嘴笑:“这闺女也看我这孙子亲,要问我孙子唤个甚哩!我这孙子大名还没有,他爷爷跟他爸正起的哩。这孩子皮,我就一天叫他皮皮。”
女的把我的名字记下,说:“就这吧。我下个礼拜结婚,不能为你孙子的名字来回跑。以后你要是起好名字,去乡里找派出所改吧。”
后来我爸找派出所改名字,派出所的瞪大眼:“你们起名字的时候不起好,现在跑过来改。都像你这还能行?!你就是找到北京,也不能改啦!”
这件事对我们家影响很大。
我爷爷开始信老天那一套:“看来,一切都是命里注定。这孩子就该叫牛皮皮。”
我爸则学会了一句口头禅,当了村支书以后经常跟村里的说:“行啦,这事板上钉钉啦——你就是找到北京,也不能改啦!”
我奶奶则是一看到我就解释:“我还以为那闺女是稀罕我这胖孙子哩!”
我爷爷老爸相互斗法各显神通,最后被我奶奶轻松打败。我从中学到,本事固然重要,时机更重要。正是:东家箭利,西家矛长,兔儿吃吓,倒窜在我家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