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黄昏的时候,史密斯夫人到医院来看望我的儿子,她告诉我昨晚的情况比较危急,现在已经过了危险期,当时抢救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也十分担忧,以为孩子的性命要保不住了,匆忙给我打电话,而那个时候距离事情发生才过去不到五个小时,我有些沉闷的点头,我现在没精神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我孩子的情况,来到医生的办公室,我沮丧的抬不起头来,一直无声无息的坐在椅子上,精神还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不断的抽泣,身躯发颤。
这样的寒凉已经伴随我多年,我记得我前夫前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在笼罩着我,不管我怎么样做都挥散不去,我有段时间都感觉我自己是在地狱之中生活的,不管我吃再多的补品,都改善不过来,后来我索性就不管不问了,至于是怎么好起来的,完全忘记了,大概就是心理上的一个调和和遗忘吧。
而现在这无比熟悉的感觉再一次笼罩了我,我难以控制我自己的情绪,我只会捂着脸不断的哭泣,史密斯夫人将我紧紧抱住,她也很难受,毕竟在她看来我儿子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已经在她心中拥有相当的位置了,后来我问了一些我儿子在这边的情况,史密斯夫人告诉我孩子相当懂事,已经通过做家务,攒了一些零花钱,儿子很节俭,说是要攒钱给我买一点小礼物的,听到这些我更是泪如雨下,原来他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一个孩子,原来他心里也还是会惦念我这个妈妈的。
医生劝慰我不要再哭泣了,目前的情况,生命是抱住了,但是能不能苏醒完全要看孩子的意志力,希望最后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吧,最初的那种治疗起码要坚持三个多月,而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边,孩子都只能靠着单纯的营养液存活下来,所以他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医药费可能会用上很多,问我经济情况允许不,要是不允许的话,可以给孩子申请安乐死,不然成为植物人也是一种折磨。
我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着医生砸了过去,情绪异常激动的我,几乎使出了我在跆拳道那边学到的所以技能为的就是能打死这个该死的庸医,他居然说我的孩子要申请安乐死,我现在给他安乐死的药物才对吧,我被史密斯先生抱着拽了出去,我情绪依旧激动,难以控制,最后医生没办法只好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
当然我醒来之后还是难以抑制我的怒火,我要他们用尽全力去治疗我的孩子,钱不是问题,我有的是钱,医生这才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激动的要杀人了,原来是因为他说的申请安乐死的事情。
医生着手开始治疗的时候,我才细致的问了车祸的具体情况,我问这些不是为了要医药费,而是为了要一个公道,我的孩子是在这边出事的,难道说学校不应该承担后果吗?
学校这边给出的答复让我有些失望,所以最后我将学校直接告上了法庭,当时在异国他乡,很多人都劝说我事情就这样算了,毕竟学校方面也承担了部分的医药费,但是在我看来态度始终是最重要的,就连基本的歉意都没有,这样合适吗?
现在躺在医院里边,分分钟都可能死亡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亲人,他们当然是可以无动于衷的,但是我不能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一定要申述,哪怕是最后我败诉了,起码我为了孩子去争取了他的权利,他不应该受到学校的尊重吗?虽然是在异国他乡,但是我觉得人性是全世界公认的,难道说只有在自己的国家才能要求尊重和人性的对待吗?
我不接受这样的议论,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的不多,但是最后有一个律师在脸书上看到我发的帖子之后,要求作为我的辩护人出庭,为我打这一场官司,虽然他只是个实习的律师,可我相信他了,因为他身上最起码有那种正义感。
法院将传票直接递送到学校的时候,那些人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在开玩笑的,驻华大使馆那边也全面支持我打这一场官司,总共是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才宣判了结果,我胜诉了,学校按照我的要求赔偿和道歉。
学校在公开道歉了之后将所有的赔偿款都打到了我的账户之上,距离我儿子出车祸后一个月,我才有时间给段新民打一个远洋电话,他在接通之后也只是说了寥寥的几句话,就匆忙将电话挂断,我听到背后似乎是医生的声音,那个医生的声音分外尖锐我听一次就能记住,而且我绝对是不可能听错的。
我重拨过去,提示我手机已经欠费了,他怎么回事?我给他充值了之后,再打手机是关机的状态刚好医院那边要求我过去签名,我也就暂时不管这件事情了,到了医院之后才知道这是要进行第三个手术,前边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了,孩子瘦成了骨头,形态异常叫人畏惧,我签名了之后,就坐在外边的长椅子上等着他出来。
这一段时间我加入了史密斯夫妻的团队之中,我和他们一样每天都去教堂给我的儿子祈祷,史密斯夫妻告诉我很多关于孩子的事情,我由衷的感觉到骄傲,原来我的孩子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而作为母亲的我,却从来只会用挑剔的目光看他,我是真的错了,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我需要做一次忏悔。
当我和史密斯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史密斯夫人是这样应答我的,人的一生不可能什么错误都不犯,毕竟我们不是完美的,不是全能的,但是说到忏悔这件事情上,只要有过这样的心思,就能得到救赎,不是上帝的救赎,而是自己内心的一种救赎,实在是沉闷的话,可以在一个牧师忏悔就好,教堂这边也正好就有可以忏悔的地方,她指了指前边的那个隔间,那就是信徒忏悔的所在,我朝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史密斯夫人在我的身后说了一句阿门。
坐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边,我看不到就坐在我旁边屋子里的牧师,而牧师也看不见我的脸,据说这是为了给忏悔的人保密的,这是一种很人性化的设置,牧师开始和我说一些家常,想必是为了让我放松下来吧,我也微笑的回答了他的一些问题,有些问题在我看来是相当幽默的,这是外国人的一大特征,我感觉有时候我缺少的就是这样乐天的性格,所以我总是沉闷的过着我的人生。
人的一生真正能让我们舒心的事情能有多少呢,其实没有多少的,唯一还能带给我们幸福的便是我们自己了,乐子是自己找的,不是别人被动给予的。
牧师要我试着说出自己心中最为愧疚的事情,他问我今天你想跟我分享一个怎样的故事,你想和我说,你当初做错了什么,你希望上帝原谅你的什么行为,你在这边都可以说出来,我看不见你的脸,也不会随便将你和我说的事情说出去,请你相信我的操守。
我想起我的一生来,虽然我现在才三十八岁,但是我似乎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感觉我的一辈子没有单纯过,后来我会那样对待我的孩子,完全是因为我的父母曾经那样对待过我,牧师全程什么也没说,不过他最后告诉我一个简单的道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循环和报应,看着好像不相干,但是最后会承受那样的后果,因为你之前那样做过,所以你要承受这一切,牧师告诉我说,你的父母这一生也一定是后悔的,因为他们曾经将天使的翅膀剪断,不允许他们去飞翔,他们曾经不尊重孩子的天性,并且还深深的伤害过他们,所以他们现在要承受的便是孤独的晚年生活。
而我现在正在做的一切是在重蹈覆辙,我的父母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对我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人的伟大是在什么地方,不是因为人家做错了,你也报复在下一代的身上,而是你感觉到是错误的时候,你要学会去终止和纠正,你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摧残,难道说你还愿意自己的天使也受到同样的伤害吗?不是的,你是不会忍心的,所以现在醒悟还不算是完的,毕竟孩子才十二岁,还有很多的岁月我可以陪着他,至少在他成年之前的六年时间,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知道,你是爱着他的,完全没有杂质的爱着他的,因为你是他的母亲,而他是你的天使。
牧师的话让我顿时醍醐灌顶,我感觉到我自己的一生都是被抱怨所打败,我过成现在这样子,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和任何一个人都是无关的。
我应该要醒悟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不再觉得他是负担,而开始觉得他是上帝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