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儿,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不是大郎?”沈氏激动地拽着苏成晚的手,又一次确认道。
“确实不是夫君,那尸体的右手腕上有拇指盖大小的一块红色胎记,夫君手上是没有的。而且夫君练的是内家功夫,不常用兵器,那尸体的虎口处有厚厚的肉茧,我敢肯定不是夫君。”苏成晚胸有成竹的说道。
“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沈氏激动地双手合十,喃喃的祈祷。
虽然如今钟定尧依然生死不知,但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好。
那日与国公爷商量,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暂时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如今也只能先冒认下这具尸体,走一步算一步,徐徐图之了。
秦瑾瑜到了边关,发现新提上来的将领大多是定北侯的门生,甚至有几个不明来历的江湖中人,而原来江将军手下的将领都受了贬斥,不是被罚驻守偏远的军堡,就是一撸到底,做了马前卒。
秦瑾瑜试着联络了几人,可话还没说完,刚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人就如受了惊的兔子般,只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推脱告辞了。再去相邀,竟然吃了闭门羹。
虽然毫无进展,但无一不透着古怪,秦瑾瑜又吃了一记闭门羹,无聊的在边城的集市上闲逛。
说是边城,不知那一刻就会变成战场,自然比不得关内城镇的繁华。小小的集市上,只有一家破败的酒肆,已经过了正午,秦瑾瑜索性就进了酒肆,随意垫饱肚子。
谁知刚坐下片刻,就听到隔壁包间里传来北方士兵特有的粗狂的谩骂声。
说是包间,不过是四周围了几张破苇席,这声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妈的,要不是这捆人的军纪,老子定要扒了那定北侯的皮,小娘养的玩意,居然明目张胆的残害忠良!”
“冯将军慎言,这里到处都是眼线,小心祸从口出!”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还是什么将军,早就成了替那几个土匪守城的喽啰,小二,换大碗来,这小茶碗儿喝的真她娘的不尽兴!”
“冯将军,你少喝点吧,夜里还要守城呢!”
听到这里,秦瑾瑜笑了笑,扔下一块碎银子,起身离开了。
过了四更,城门换防,冯安晃晃悠悠的从城门楼里下来,口中依旧骂骂咧咧的,蹒跚着往城中的住处走去。
这时一天中最冷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冯安裹了裹身上油乎乎的破军袄,一步一个踉跄的摸黑前行。
走到窄巷的时候,突然前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挡在了冯安的必经之路上。
“哼,那个直娘贼果然耐不住了吗,就派一个人来杀爷爷,也太小瞧爷爷了吧!”冯安就像换了一个人,混沌的双眼变得锐利无比,恶狠狠地盯着前方。
黑影一动不动,只是用古井般平静无波的声音低语:“冯安,三十六岁,原镇北军左都尉将军,曾在战场上斩杀匈奴不下五百人,人称大刀鬼见愁。本来江将军换防前,想带着你去东北,可你直言与匈奴有血海深仇,不愿离去,钟先锋阵亡后,你当值饮酒数次,一贬再贬,不出意外,明日连着守门官也坐不得了。”
冯安大惊失色,这个人竟把他的生平摸得如此清楚,显然不是一般人,于是正色道:“不知兄台贵姓?哪里人士,今日在此拦住冯某,有何贵干?”
秦瑾瑜两指发力,一枚玉佩带着凌厉之势飞向冯安的面门。
冯安一个鹞子翻身,稳稳抓住了玉佩,身手利落,哪还有一丝醉酒的模样:“这是江府的信物?”
秦瑾瑜的嘴角向上翘起,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不错,不知冯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
依古礼,钟定尧需停灵七日下葬,可偏偏就这七日,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老夫人把所有人召集到祥瑞苑,人尚未坐稳,赵氏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国公爷,大郎虽是英勇阵亡,可却也是违抗军令,莽撞行事,这英烈自然是算不上。这人死是不会追究他的过失了,可却是另咱们国公府蒙羞了,您看着世子之位是不是也该让贤了?”
国公爷凉凉的开口道:“咱们国公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庶出的儿媳做主了?”
说完瞪了二老爷一眼,目光凌厉,犹如利剑,二老爷吓得往椅子深处缩了缩,若不是太师椅宽大,都要掉到地上了。
老夫人最听不得别人说她是妾室,说她的儿子是庶子,一时怒急攻心,险些喷出一口鲜血来。
“上次说钟定宇回来,二房就要做出选择,不知道是选择分家还是将钟定宇逐出家门?”荣国公又补了一记冰刀。
这下老夫人咽下去的那口血彻底给喷了出来。
“我儿虽然阵亡,却也留下了骨血,就不劳二房操心了。”沈氏也是怒不可遏,要不是知道尧儿还在这世上,她一定要亲手将二房这群人赶出家门!
“万一侄媳妇怀的是个女孩呢?”赵氏犹不死心,壮着胆子又开了口,不过话一说完,就像受了惊的耗子般躲到了老夫人的身后。
眼睛却仿佛淬了毒般盯着苏成晚圆滚滚的肚子,求神佛保佑她一定是个女孩!
“女孩怎么了?将来长大了招婿就是,就不劳他人操心了!大郎尸骨未寒,我们就此告辞!”荣国公说完,就甩袖离开了。
沈氏和苏成晚自然跟着走了。
而匈奴大帐之中,正在为了钟定尧的生死去留起着争执。
“妹妹,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你放心,若是将来我们成了大夏的主人,这小白脸儿还不任你纳入帐中?”
大王子狂妄的说道,他在征战中,委实吃了不少钟定尧的亏,恨不得食其肉啖气骨,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还能留他!
阿穆勒公主不服气的争辩道:“钟定尧怎么能算是小白脸,他是个勇士!他和大夏的统帅有生死之仇,早就被报了阵亡,怎么可能再回大夏?他已经向我表了决心。在伟大的长生天面前其实,更名为阿忠古达,誓死效忠于我!”
“父王,大夏人狡诈多变,留他在此实在是引狼入室啊!”二王子难得与大王子意见一致。
“父王,我倒觉得阿忠古达这个人好有趣,骑马射箭的本事都是顶好的!”三王子鼓足了勇气,大着胆子开口。
他是从大夏掠夺来的女奴所生,地位卑贱,自幼遭受欺凌,若不是长相与匈奴王神似,又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今天是断断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帐中的。
匈奴王虽然虎背熊腰,粗狂不羁,但却是有些心思的,他思虑片刻,说道:“这阿忠古达委实是个大将之材,难得的是竟不被定北侯所融,咱们不妨试探一二,若真的终于我们,不如就收在账下。”
“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大王子还想争辩什么,却被匈奴王给堵了回来,只好气闷的离开了。
与冯安一夜深聊之后,秦瑾瑜的眉心又紧紧的锁了起来,照冯安所说,那日钟定尧果然是遭了陷害,尸身是他们几个老将强行出兵,在一个山坳里寻到的。
不过尸体仿佛被野兽啃食过,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凭身量和穿着,堪堪认出而已。
看来如果钟定尧真的如苏成晚所说,尚在人世,恐怕如今陷在匈奴手中。看来自己要留在军中,从长计议了。
秦相近来与二皇子频频示好,想让秦瑾瑜留在定北侯军中,自然不是难事。
第二日,秦瑾瑜就被授封为左都尉将军,正好补了冯安的缺。
秦瑾瑜虽然年轻,但熟读兵法史书,大夏军如虎添翼,打得匈奴节节败退,苦不堪言。
匈奴军又大退五十里,不得不在一处山坳里停留驻扎。
这处山坳被风靠水,暮春之初,大漠其他地方还是一片荒土,这里却已经碧草如织,一片生机勃勃了。
阿穆勒公主口中叼着鲜草。烦闷的躺在河边,这几日大夏军队整出个捕风捉影阵,战场上大夏军犹如鬼魅,防其不备,打得匈奴兵叫苦连连,苦不堪言。
“公主是在为捕风捉影阵烦闷吗?”不知何时,钟定尧站到了她的身后。
“阿忠古达,你的腿伤虽然好了,但是这湖边湿气重,还是不要来得好。”阿穆勒吐掉口中的草叶子,拽着钟定尧离开湖畔。
钟定尧抽了抽嘴角,还真不适应阿穆勒给自己新取的名字。
捕风捉影阵是自己和秦瑾瑜一起钻研出来的,这破解之法自然也只有自己和他知道,既然大夏军队用了这个阵法,显然是瑾瑜来到了军中。
看来晚儿定是猜出自己没有死,这才让瑾瑜来探听自己的消息。
想到娇妻,钟定尧的眸光增添了一抹柔色。
“阿忠古达,你干嘛这么看我?我问你话呢!”阿穆勒是草原女子,热情奔放,俏脸上此时却难得爬上了一丝娇羞。
钟定尧回过神来,尴尬的咳了声:“咳咳,我这两日待在帐中无事,就仔细琢磨了这捕风捉影阵,倒想出一个破阵的法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今日父王还说,要是再破不了这阵,只能休战,待秋后再战了。”阿穆勒公主拍手称庆。
秋后再战吗?呵呵,怎么可能让定北侯再逍遥这么久?
待到匈奴兵能熟练地使用刀枪不入阵,匈奴王就迫不及待的宣战了。
匈奴兵破了秦瑾瑜的捕风捉影阵,却也没赚到什么便宜,双方胶着了半日,打得甚是疲累,败兴而归。
大夏军被破了阵,个个垂头丧气,而秦瑾瑜的嘴角却有一丝很难察觉的笑意。
这捕风捉影阵当时商量出几个对应的阵法,唯有这刀枪不入阵遭了嫌弃,这阵法虽然坚固,却难以给敌军重创,是个鸡肋般的阵法。
匈奴兵有勇无谋,每次出战都是凭着一股蛮力,这次居然使用了阵法,还是不伤敌军的阵法,这人不是定尧还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