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蚊子和萧云去游古隆中,隆中是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读书躬耕之地。上世纪七十年代,人们对旅游的热情不像现在这么高,那时的隆中虽然不收门票,但时逢盛夏,游人寥寥无几。萧云和蚊子在景区信步转悠,从武侯祠出来,蚊子牵了萧云的手款款走下石阶,回到抱膝亭在围栏的长凳上坐下。两人吃着饼干,用吸管同喝一瓶汽水。
蚊子或有感慨说:“‘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云妹,你说‘长使英雄泪满襟’,英雄是指诸葛亮吗?”萧云不做多想,欣然说:“然也!三国英雄,诸葛亮首屈一指。”蚊子打别说:“非也!杜甫诗说得很明白‘出师未捷身先死’,注意!亮已死,死人当然不会泪满襟。因此‘长使英雄泪满襟’,应该说是后世英雄为他哭泣。细数诸葛业绩,六出祁山,劳而无功,穷兵黩武,耗尽钱粮,拖垮百姓,累死三军。”萧云抢白说:“唉,别忘了,古人云,不以成败论英雄。”“我同意!”蚊子说,“所以自古名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者,英雄也。请问:刘阿斗是否英雄?”
萧云一时被说蒙了,不解的审视着蚊子说:“哎,文哥,你这是贩卖汉奸理论,宣扬投降派的观点。”蚊子哈哈笑道:“哎哟!云妹妹。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三国人物中只有家贼,没有汉奸,也不存在投降派。知道吧,你这是骂伯母呢!来的头天,我去你家和伯母闲聊,清茶代酒论英雄。我们从《水浒》说到《三国》,说奸雄,议枭雄,论英雄。就是找不出谁是投降派。说到古隆中,提到诸葛故里,自然说到三分一统,由天下分合,说到两岸关系,不由得说到萧伯伯。听伯母叙述渊源,始信萧伯伯不失为民族英雄。”
萧云不由得悲叹起来说:“唉!我娘说我父亲是背负了关云长的一个义字,义有余,勇不足;担负了岳鹏举一个勇字,勇有余,智不足;辜负了张出尘的一个情字,情有余,信不足。”蚊子挠首迷离的问:“云妹妹,关羽、岳飞我知道,张出尘是谁?”萧云抓住机会报复,“哟!文哥,你糊涂一世,怎么就学不会聪明一时?上了三年大学,总该有点长进吧?怎么还是拾人牙慧,接人余唾?”
蚊子萧云都属高智商,高情商的人,两人说话难免口舌争锋,相互取笑,这也是两人谈得来的一个原因。蚊子辩解说:“大学我读的是理工科,文科知识相对贫乏,还求云妹从伶牙俐齿里吐点牙慧出来供我咀嚼。”
萧云笑道:“唐朝开国元勋李靖你知道吧?”“知道!”“李靖妻子红拂女你知道吗?”“有印象。”“张出尘是隋朝权臣杨素的侍伎,手持一柄红拂,人称红拂女。李靖拜访杨素时,红拂女一眼就看出李靖是不可多得的英雄,遂与之私奔。这就是野史中传说的红拂女慧眼识英雄的故事。我娘说我爹辜负了张出尘一个情字,是她自喻红拂,怨我爹辜负了她的情谊,没能达信,宣布起义,抛弃没落政权,回归人民一边。所以我娘说自己是‘空负了王宝钏一个信字,信有余,命不达’。我娘空以信诺诚守爱情,只怪命运不济,怅然离世。”萧云说到悲伤处潸然泪下。
蚊子见萧云哭了,自是悲伤,掏了手绢替萧云揩泪,劝说:“云妹妹,都是我不好,勾起你的眼泪。咱俩别在这里替古人耽忧了,还是回去看建国他俩唱《鹊桥会》吧。爱情是美好的,唱比哭好。”萧云噗嗤笑了,含泪说:“文哥,我好想叫你抱我。”蚊子见四周无人,动情地抱住萧云,两人的脸贴在一起。蚊子说:“这么好的一处三国文化胜地,怎么如此冷清?云妹妹,咱们走吧!”
两人回到龚心如家已是下午五点。建国正等着心焦,见他两人回来口渴难耐,争着喝水。蚊子原本是个讲究人,此时也不问谁的杯子,端起就灌。建国挖苦说:“哟!一顾茅庐就吃了闭门羹?孔明先生连杯白开水也不招待你俩?那牛鼻子老道眼睛高,连刘皇叔三顾才给了点面子。你以为你俩是皇上和娘娘?就是七顾八顾,诸葛亮也不会接见你们。”
蚊子放下茶缸开玩笑说:“兄弟说得对!我和云妹妹正活在美好的爱情中,还不想到黄泉下见他老人家呢。我不是吹自己,论智商,肯定高于诸葛亮。兄弟,你的智商不咋样,情商好像也不高。我和云妹妹摆了出《空城计》,好让你俩演《西厢记》。敢问张生,你和崔莺莺做成那事没?”
建国反讽道:“你狗日的糟踏老子。论智商老子起码高出你三成,论情商也不输给你。你不过是凭借长相好,也只是低声下气唱《凤求凰》,老子就这模样,却有仙女主动与我《鹊桥会》。二哥,告诉你,别眼馋,我俩已经鱼水欢了。好事兄弟我争先了,等你儿子生下来,管我儿子叫哥吧!”
萧云不由得失笑起来说:“建国哥,你这大舌头老是不忌讳,就不怕心如烦你?”这时,龚心如从厨房里过来,高兴的说:“云姐,你们回来了。咱们赶紧吃饭,晚上有好戏看。”蚊子打趣说:“现在我们就看了出好戏——《天仙配》。”
心如妈进来喊吃饭,接嘴说:“咦!《天仙配》,好戏!那咱们赶紧吃饭。小张戏演得好,做事也好,一来就替我当家,做饭、炒菜、啥都干。”心如妈话说的应景,逗得萧云蚊子嘿嘿直笑。龚心如哭笑不得说:“哎呀,妈!你瞎岔什么?《天仙配》是什么戏,现在能演?”
大家往堂屋走去,蚊子贴着建国的耳朵说:“兄弟,耙子功夫不错。你是猪八戒找媳妇,首先征服丈母娘。看来有望入赘高老庄了。不过千万莫像八戒一样,连丈母娘一起要。”建国狠狠捣了蚊子一拳,到了饭桌前,大家坐定,建国把骂蚊子的话咽了回去。
心如妈抱歉地说:“去晚了,排骨卖完了,买了几斤蹄爪,参藕炖了。都是建国弄得,合你们的口味。”蚊子笑着说:“蹄爪好,角质蛋白丰富,女同志吃了尤其好,美容。云妹妹,你今天莫格外,啃一只。”萧云顺从的啃了几块,说:“我也不是反对吃荤,从小吃惯了素食,沾点油腻,胃就觉得不舒服。不过这里面的藕挺好吃的。”
心如妈是个戏迷,问:“小张,晚上唱啥戏来着?”建国说:“现代京剧《杜鹃山》。”“噢,是京剧!”心如妈对京剧不大感兴趣,说:“我们喜欢看豫剧,《陈三两告状》、《穆桂英挂帅》、《卷席筒》、《朝阳沟》、《花木兰》,咦!都好看。”
建国尽力取悦心如妈:“哎呀,杨大娘,您喜欢看豫剧?我就是唱豫剧的。我唱两句您听:‘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杨大娘,是不是这个味。”心如妈夸道:“咦!小张唱得真好!”又说:“敢情小张是唱花旦的。”
蚊子调侃说:“杨大娘,小张不是唱花旦的,是唱坏蛋的。”建国嘿嘿逗笑说:“杨大娘,现代戏曲,不分什么花旦、小旦、老旦,只分坏蛋、好蛋。我在坏蛋里边唱好蛋,在好蛋这边唱坏蛋。”蚊子笑道:“闹药,你又在吹。《沙家浜》里演胡传魁,《智取威虎山》里演小炉匠。你什么时候演过好蛋?”
“对呀!”建国一本正经的说:“《沙家浜》里第一坏蛋是日本鬼子龟田,第二坏蛋是汉奸刁德一。胡传魁最起码抗过日,打过日本鬼子,在坏蛋里边算是好点的蛋,对吧?只能说是阿庆嫂的统战工作没做好,让刁德一钻了空子。胡传魁说‘有奶便是娘’,意思是说‘长两个妈妈的便是娘子’。胡传魁四十几的人了,最大的需求是找老婆。阿庆嫂要是给胡传魁找个好对象,他也不会娶刁德一的妹子做老婆,说不定就抗日到底了。”
大家失笑的不行,萧云捂着肚子说:“唉哟喂!建国哥,你这是歪理。”建国也不笑说:“这么样是歪理呢?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然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蚊子又笑道:“这次演《杜鹃山》,你肯定演好人里的坏蛋,叛徒温其九。柯湘对你的思想工作做的仁至义尽,你还不是叛变了。”建国歪嚼起来:“这说明女同志头发长见识短,不擅长做思想工作。你看娘子军连党代表洪常青,男的,娘子军里没出一个叛徒吧?”
萧云跟着笑道:“建国哥,你是贬低女同志呢?还是褒扬女同志?这正好说明我们女同志革命意志坚强,宁死不屈。叛徒都是你们男的,什么蒲志高、王连举、温其九、马家辉、高志平……”建国连忙拦住说:“打住,打住,你别数了,要数你能数出一箩筐。知道为什么吗?这是因为,——”
建国唱道:“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来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这才有了将士们的吃和穿。恁要是不相信哪,请往这身上看,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这衣和衫,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那一点不如儿男哪!”
心如妈喜滋滋的说:“咦!唱得真好!我说小张刚才唱一半撂下了,敢情到这里又接上了。”萧云笑着说:“建国哥,你说话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点逻辑性。”蚊子纠正说:“是没有连贯性,散。其实建国的逻辑表示很清楚,我们男人总是在对敌斗争的第一线冲锋陷阵,所以出现的叛徒的几率自然多于女性。”萧云不服气的说:“你这是叛变有理论。花木兰一个女子,撑起了一个国家的半壁河山。”蚊子说:“云妹妹,你的话才是前言不搭后语,缺少逻辑性。”
建国逗蚊子说:“文哥,别看你拍我的马屁。我还是要批评你。老婆的话永远是正确的!”说着撂下筷子,无厘头的念道:“春眠不觉晓,处处瞎胡搅。夜来风雨声,瞎话知多少。云妹妹,我这个人说话确实不讲逻辑,只求哈哈一笑。打嘴巴官司我不是你的对手,甘拜下风。”说着站了起来说:“你们慢吃,我先过去给你们拿几张礼券票。等会你们过来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