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伤痛跛足,眼泪无数
透过门外不太透明的玻璃,我看到了那张模糊而又熟悉的脸,秀娥暂时度过了危险期,我说的只是暂时。
一直没敢进入打搅她,在门外窥探着,哽咽着,我知道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我害怕我的贸然进入会让她无措甚至更加难过。
仔细端详着,算着剩下的时光,到底还有几天可以留恋?一分钟我都不想错过,哪怕结局注定,也要不耽误全部的保留下来。我在秀娥生命的最后陪她走过一段简单而又质朴的时光。
现在想想相比于那些海枯石烂亦或是轰轰烈烈又有什么用?抱守那份不变的真心才是王道。
我轻轻推开了门,步子是那般沉重。
秀娥紧闭双目还没有苏醒,我踱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 她的脸色惨白,白的就像是化了妆抹上珍珠粉般透亮,却没有一丝血色,没有光泽,没有湿润。
额头上不是明显的黑色,可和整张脸格格不入,特别是太阳穴的位置上有两个棕褐色浅浅的漩涡,很是奇怪。
嘴唇已经干燥的皲裂,露出一道道深深的褶子。
我四下张望了几眼,用医用棉球蘸着水,轻轻擦拭着她了无生气的嘴唇。
没想到她的嘴唇突然动了,平和而极度虚弱道:“青峰,你来了,做到我的身边来。”
原来秀娥早就苏醒过来了,之所以一动不动并不是她想要考验着什么,她要故意些什么,而纯粹是疼痛的无法动弹。
她睁开了明亮的眸子,不过在她的眼睛里,我没有找到泪水的踪迹,是那么透彻地望着我。
看来秀娥真的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脆弱,人的一生注定有很多道关卡,一路跌跌撞撞闯了很多,最难过的莫过于生死攸关。
生与死这两个字明显太过张扬浮躁,是大气磅礴的,在它们面前,每个人都是挣扎,纠结,都是困顿寂寥。
会流泪,会失声,会看不到太阳。不过秀娥好像已经超过了这些再正常不过的境界。
她格外的平静镇定,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安详。
或许是被疼痛这麽够了,她不愿意再和它抗争,无动于衷毋庸置疑是对自己最大的宽慰。
我做到她的身边轻轻地问候:“你,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你都知道了?”她浅浅地弯着眉头。
“知道,我都知道了,要不是医生跟我说你还要瞒我多久?咱们是夫妻你跟我说了咱们好一起分担呐!有什大不了的,你忘了咱们刚在一起时对着祠堂里的列祖列宗许下的承诺吗?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可是我,我怕你会因为疾病离我而去。”秀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给我想象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你当初救了我一命,我现在早就去阎罗王那当差了,还会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吗?是你给了我人生当中的第二次,是你给了我重生。
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愿意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直到终老。刚才大夫说你很早就知道自己得了那种病为什么不尽早做手术?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我低着头,鼻头一阵酸楚。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癌症这东西现在国际上都没有克服的办法,手术切除至少得需要20万,我哪来这么多的钱?况且就算手术过后,它们残存在体内的细胞还会生殖,复发,不顶用的。
我的这是恶性的,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当年就是死于胃癌,我这是遗传的,遗传性的注定更加难治。所以放弃了,我就过一天算一天,活也好,死也罢,都是生命反复无常,因果循环,都是一个过程,迟早要经历的。
于是我就很自然地向它低下了头。”
“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这样想?癌症它再可怕无非也就是一种疾病,只要我们配合就一定会治好痊愈的,你这是在犯傻!”我抬高了语调,像是在质问。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自己的时日不多了,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今天这般的阳光。”秀娥伤感道,伸手触摸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
我拉开了另一扇窗户的帘子,阳光更加灿烂,屋里热哄哄的,真暖人。
我没有插上话秀娥接着说道:“青峰,我,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自私的小人,我欺骗了你…”
我一脸懵逼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会不是一个好人呢?你是我们大家伙眼中的活菩萨,你是咱们清水村最好的人,不,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笑得很深情地望着秀娥,希望她能够被我的笑容感染,能够短暂的快乐,而不是一味的伤感。
“你就别抬举我了,在没认识你之前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好人,但当我遇见了你,我就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之徒。”秀娥是在自责。
“你说什麽呢?你身体还不好,不猛说太多话,先好好休息吧,相信咱们一定能渡过难关。”
“不,听我说完,我一定要说,我再不说我怕我走了,剩下你孤身一人没有个照应。
我暗地里调查你的身世,虽然没查出个大概,但我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约三个多月之前一辆旅游大巴车发生了侧翻坠入了我们这的大运河里,而你就因此坠入河中,辗转冲击飘度被在下流洗衣服的我看到了。
当时你身上还有两处明显的刀伤,但不足以致命,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惊讶地以为是我的青峰复活了,上天要赐给我一段崭新的生活。
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青峰,你醒来的那一天我发现你很有可能失去了记忆,这真是天造地设,正合我意。
于是我就起了私心,其实一直以来你的记忆都是有可能恢复的,只不过我给你喝的汤药都对恢复记忆没有任何帮助,全都是强身健体的。
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自私自利,是我让你找不到家,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么长时间我忘不了青峰,你只是他的替代品,是他的缩影。
现在这一切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想走的话,我绝对不拦你,那是你的自由。”说完秀娥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纵横交错,铺盖满脸。
我的举动超出了她的预料,嘴角上扬,脸蛋变得圆鼓鼓的,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其实你不知道你那些中药汤子我都偷偷地给倒了,根本就没喝。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恢复记忆了。
我不管我以前的记忆是怎样的,但是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里就只有你秀娥一个人。所爱之人,所想之人,破云霄,冲叠嶂,你就是我的唯一。”说着我拉起了秀娥的手,她的手冰凉的有些吓人,我用我的温度传递给她。
秀娥一下子扑向了我,伏在我的背上,哭的更加肆无忌惮,但我知道这泪水也是喜悦和感动。哭吧,尽情地哭吧,这样就能够减少心上的压力。
“你真的不介意?你能原谅我的行为?”秀娥抽咽着说。
“我当然不介意了,所以自然就谈不上原谅与不原谅之说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好好养病,听大夫的话,别想的那么消极。
千万不要在乎自己生命的长短,佛家不是有句话说:你觉得你能够活多久,就能活多久,你要是觉得自己活一百岁,那就是一百岁,何来长短之说?”
“你不要逗我开心了,我就是在想我要是哪一天突然,突然离开了人世,那你可该怎么办啊?还要呆在清水村,那个不属于你的地方?”秀娥又是狂风袭卷残云般愁容道。
我没有多犹豫立刻抓住主线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不会有事的,来,快躺下休息。是不是饿了?大夫说了,你不能吃东西,我先给你些白水喝……”
在我的开导安慰下秀娥带着笑脸安然入睡,而我趁着她入睡,赶忙去筹集那天文数字。
秀娥一向节俭,那个中药会所根本不挣几个钱,全是为大家伙图个方便罢了。
秀娥的钱从来不瞒我,都是放在镜子后面一个隐蔽的抽屉里,里面有现金两万余元和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存折。
将这里面的钱全部清出来,仔细一点才有不到七万块,还差了足足十八万,这么多的钱该怎么凑?
寻思着要不把中药会所给当出去,然而出售信息都写到一半,我又果断地给撕了。
中药会所可是秀娥半辈子的心血,苦心经营,这要是没了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她心地善良,救死扶伤,一心只想着大家伙,却从来不考虑自己,与其说那个中药会所是秀娥的,倒不如说是大家伙的。
没办法,我不能擅自做主卖掉中药会所,它虽然小,不起眼,但却是全村人救急的希望,我不能这么做。
厚着脸皮每家每户的去借钱,村民们都不地道,直接两个字:没有!态度强硬的很。
吃了这么多冷眼,到最后几个好不错的乡亲门才愿意借给我一小部分的钱,前前后后加上本身的七万,点了点,也才到十万左右,离25万连一半都没到。
我挠破了头皮也实在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好的方法。
掀开锅盖,望着里面被蒸汽长时间熏陶瘫软成一团团的面疙瘩包子,脑海里又闪烁着些什么。
“对了,和平饭店,秦老板?”我灵机一动。
因为包子和秦老板做生意有一段时间了,这区区十五万对城里人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打了水漂也不止这些。
我们以兄弟相称,他一定会借给我的,秀娥的医药费不用愁了,至于以后我再慢慢还也不迟,犯不着火烧眉头。
将钱收拾收拾放到了镜子后面,赶去和平饭店。
而我就是这样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