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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可怕的是不敢面对

2017-01-26发布 3257字

书房中,光从漏窗透了进来,照在那摇曳的紫色兰花上,赵普痴痴的看着画像中那不曾苍老过的娇娆的容颜,几许惆怅?几分徘徊?念娆伫立其身后,屏气凝神,等着赵普开口,等待着向他汇报自己在墨幽宫的一切。

“娆儿,过的可好?”赵念娆屏气凝神的伫立良久却等来赵普的关心,这让她措手不及,受宠若惊般叫了声父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再言语。

赵普转身,看着不似平常凌厉的念娆,慈祥的笑容:“孩子,让你受苦了?这一路上的故事,很精彩吧!说给爹听听,行吗?”

念娆诧异赵普的反常,只是此时的自己已无心再去猜疑,这一丁点儿父爱的要求不过分吧!上前,扶赵普坐下,倒一杯茶递给他,坐在他旁边,将自己去天山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切都详细的讲述出来,只是剔出了自己的故事。

听后,赵普愁眉紧锁,讶异念娆的天山之旅,只觉危机重重,步步惊心,纵使因紫娆而造成了自己今天的一切,只是,三起三落,又怎么再存有他喘息的机会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苦痛与无奈,他又将诉与谁人听?

见赵普沉重的表情,想不到一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父亲竟也这般犹豫不决,更加迷惘,问了句该如何?赵普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娆儿,墨幽宫的情形,你怎么看?”

惶恐的眼神看着赵普,是在忧心他的转变,赵普起身,负手而立,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见状,念娆知道了他要的回答,也便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起身:“爹,墨幽宫已无人主持,墨兰求欲心切,一心想要宫主之位,正是一举歼灭墨幽宫的好时机,这样对幽冥斧便少了一次威胁。”

那个魁梧的背影越发冷静,许久,赵普摇头:“不行,此时灭了墨幽宫,不见得于幽冥斧有利。”

念娆转念一想,问道赵普的打算。

赵普转身,希冀的目光看着念娆,坚定不移:“幽冥斧的强敌幽泪冥悲已经现身,若此时灭墨幽宫,墨娘能就此罢休吗?那时墨梓蠡与幽锁梦双剑合璧,于我们及其不利。”

听罢,有如一盆凉水,原来那瞬间的慈祥终不过自己的幻想罢了,最终的目的不曾变过,又对赵普的反复无常害怕不已,可自己能怎么办呢?唯有和往常一样,去猜他的心事,倾尽一切去帮助他来获得今天的地位,苦笑一下,又恢复了以往的凌厉:“爹是想让幽泪冥悲分开,双剑不能合璧。”

赵普又何尝不知念娆的细微变化,只是自己真正培育了一位得力的助手,半分欣喜,半分担忧,点头:“双剑合不了,孤掌难鸣,这就看你了。”

“我?”念娆诧异。

赵普点头:“自然,要想那两把宝剑分开,就得把他们的主人分开,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将墨梓蠡收为己用。”

念娆大惊,墨梓蠡的身影浮现眼前,自己的心酸与苦楚似乎要隐射在墨梓蠡的身上,连忙辩驳:“爹不是有哥哥和杜纯鱼了吗?”

赵普一眼便瞧出了念娆的紧张与不安,想是对墨梓蠡动了真感情,解释道:“那两个武艺高者,心慈手软,心狠者,却野心勃勃呀!当着,为我所用,不当着,害我终身。”

念娆诧异那个天真爽朗的纯鱼在赵普心中的位子,可墨梓蠡对锁梦的情义又岂是那么容易变化,忧心不已:“可爹,他们心生爱意,如胶似漆,仅凭女儿一己之力如何分得开?”

赵普笑了,手搭在念娆肩膀上,让她放心:“你也大了,爹知道你喜欢他,不过想成人之美罢了!况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赵普的回答似给念娆打了一针强心剂,心动:“真的,爹爹?”

此一试,赵普更加放心,笑了:“你看你,还像个女孩家吗?”

念娆一听,脸羞得通红,叫了声爹。

赵普又担心此去回来变化巨大的念娆疑心,色挠,让她知道形式紧张:“娆儿,我深知这其中的艰难,可不这么做,一旦失去幽冥斧,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梦幻泡影,那时的我们,就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么简单了。”伤感之意:“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士亡。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不得不引以为鉴啊!”

念娆又何尝不知道赵普今天的地位来之不易,安慰他:“爹,不会的,您放心,女儿一定倾尽全力,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现在的生活。”

赵普拍了拍念娆的肩膀,心疼的目光:“难为你了,娆儿。”

念娆摇头,让赵普好生休息,说罢关门出去。门外,泪落:对啊!看淡世俗名禄,却怎能忘记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呢?没有权利,这栋金碧辉煌的赵府还会是赵府?哈哈……事事无奈,又怎能由你由我呢?

小桥上的落叶重叠,逸伦坐在上面,焦灼的神色不减,见念娆出来,忙跑了过去,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叫了声娆妹,欲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念娆推开逸伦的手:“哥,念娆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摔死或压死底下的人,我只有义无反顾的往上爬,要么爬上顶峰,要么粉身碎骨。”说罢,擦肩而过,逸伦转身,任他百般叫唤都无济于事。

繁华的街头,达达的马蹄声打乱了街道的一切,繁荣的景象顿做慌乱的场面,念娆也不顾周遭被自己搅乱成什么样子,只是狠狠的抽着鞭子向前奔去。

过了繁华的街市,寂静的山林却也是如此喧闹,倚一棵树坐下,抱膝,贝齿咬着嘴唇:为何如此恬静的山野也如此喧闹呢?

突然传来钟声,念娆起身,顺着钟声走去,一座寺院呈现,鸿廖庵三字出现眼前,冷笑一下,走了进去。只见一尼姑拿着扫帚正扫堂前的落叶,不觉脱口而出:“堂前扫落叶,知是悲秋来。”

那尼姑听到此语,回顾一眼,见是面容憔悴的女施主,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又继续持帚。

念娆回礼,向里走去,虔诚的跪在佛像面前,耐心的听着诵经念佛的声音,又从腰间拿出银子放了上去做香火钱,看见一旁面目和蔼的老尼姑,便向她道:“大师,我想找一处僻静之地歇息片刻,可否?”

老尼望了眼念娆的气色,又打量了她,朝另一个小尼点头,小尼便带她去了后院。

桐树下,小尼说了句施主请便,便离开了。

念娆回礼,环视不远处仍是在堂前扫落叶的人,只见她走向念娆,将扫帚递给她,道:“施主心里颇不平静,不如扫扫这秋天的落叶吧!”

念娆笑了:“可现在是冬天,哪还有秋天的落叶可扫?”

尼姑也笑了,摇头:“这等宁静的幽谷又何来喧哗之事呢?”

这人一语道破念娆心思,欣喜:“敢问师父法号?”

尼姑持手:“阿弥陀佛,忘忧。”

念娆连忙行一礼,问道忘忧大师可否替晚辈指点迷津?

忘忧点头,牵她的手向大树下的石椅走去。

桐树萧条的洒落比手掌还大的叶子,随风飘飞,枯叶蝶的样子又划过眼前,揪心不已,看到忘忧的身影方平静下来,问道:“身处深山幽谷,却不能浪恬波静,是为何?”

随风而逝的桐叶飘过忘忧眼前,笑了:“这叶子飘飞,你能看见吗?”

念娆点头。

忘忧倒了一杯茶,递给念娆:“这茶是冷是热呢?”

念娆看到冒起的白雾毫不迟疑的回答是热的。

忘忧又问:“若这飘飞之叶无形,香溢之茗无温,你没有眼睛知道吗?”

念娆闭上眼,一切都那么寂静,点头:“能,我能听到叶的飘落,茶的馥郁。”

忘忧笑了:“若你没有听觉、嗅觉呢?”

念娆睁眼,眼前的这位出家人竟这般面熟,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更觉一尘不染:“佛家人称色、香、声、味、触、法为六尘,称一尘不染,念娆非佛家弟子,自是不能。”

谁知忘忧反问了一句是吗?

只知这一问让念娆更觉佛法高深,不可亵渎,沉思一会,不自信的说是。

忘忧却摇头,毫不迟疑的说不是。

念娆诧异,只见忘忧起身:“那为何身处深山幽谷,你却浪不恬,波不静呢?”持一片飘飞下来的落木:“万物皆是生灵,生灵皆有生命,生命皆怀灵气,又何谓出家在家之言呢?你心喧,孰不知这冬天的落叶不是秋天的呢?”

念娆想了一会,摇头:“恕晚辈愚昧。”

忘忧松开手,叶飘到地上:“四大皆空,五蕴不存,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我并不认为是看破红尘俗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念娆更是迷茫,起身。

忘忧道:“尘世中人是看不开,放不开,那是他们身上有责任,不得不负责,而出家人呢,说是看开了放开了,又何尝不是逃避责任呢?”

“大师何出此言?”念娆不解。

忘忧泪落:“要想恬静,并不一定要看透红尘,心静,人自静,我躲避不了逃避的罪孽,遂只能听天由命,任佛惩治我,可孩子,不要逃避,要做的便去做,想爱时便去爱,不要说做不一,若遂愿,即使伤痕累累,也值得,若违愿,遗憾会伴你终生的。”

一语道破梦中人,念娆点头,朝忘忧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大师开导。”说罢离去。

望着念娆远去的身影,飘飞的落叶下愁目:你抛妻弃子,作恶多端,我又何尝不是,成了一个不敢面对的奴隶,天天承受良心的谴责,即便如此,我又怎能再对你心怀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