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远赴大连

下一个周二，下午四点左右，大连市金州区公安局刑侦大队，一楼小会议室。五个人正在召开一次小型会议，会议的主持人是王在力在公安大学的学长，施平，刑侦大队副队长。案情介绍人是王大力，参加会议的还有两名干警，一名片区民警。

王大力花了半个多小时，详细地向在座的各位警官介绍了费平绑架案的始末，最后，特别提到了那个跑腿人和那个收藏家的关系。

“这么说，你这次来请我们协查的主要对象就是这个跑腿人了？”施平先开口。

“可以这么说，跑腿人是我们的追查目标，但在追查这个人时，需要先围绕王远在进行。我个人推测，不一定对啊，这个人应该与王远在很亲近，可能就是王远在的身边做事。我们只要盯住了王远在，应该就能找到这个人。”王大力回答。

“好，关于案子的总体调查，这是你们北京警方的事。我这边没问题，全力配合。这样吧，小孙，你和民警李大明一起，对王远在公司周边、居所周边的人群进行调查，重点查找一个三十四五岁，个子一米七左右，左眼角有痣的男性。小赵，你跟王队一起对富远公司进行监视，重点监视富远公司的员工，希望我们能从中发现那个跑腿人。”施平简短地进行了一下人手安排，目光转向王大力。

“王队，我手上还有两个案子，人手也有限，就不亲自陪你查这个案子了。他们三个今天交给你了，就是你的兵，你想怎么用怎么用，不用客气。你们三个，要全力配合王队，好不好。王队是我大学的学弟，好哥们儿，你们要照顾好了，照顾不好，小心我给你们穿小鞋！”做为警察，施平身上却明显有一股子匪气，但王大力很喜欢他的这种作风，干练、直接。

会议又进行了一会儿，王大力跟几名警员做了详细的工作部署后，这才散会。

“走吧，我请你和你那美女艺术家吃饭！”施平起身，拉了王大力就出了门，上了车，直奔酒店。吃饭的地点在星海广场的附近，从酒店靠南的窗口，能望见不远处的海湾，海上或远或近的船只，夕阳中的海面上的金色波光。

席间三个人，两个男人喝白酒，白冰喝红酒。王大力一开始还有心思照顾一下白冰，但酒过三巡之后，桌上就只见两个大男人频频举杯，开怀畅饮，高谈阔论了，白冰也插不上什么话题，于是一个人走到临窗的座位上，专心看海。

饭吃到快八点钟，这才散了。王大力把费平吃边地扶上出租车，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同伴。他醉醺醺地找回饭店，却不见了白冰的人影。他一边下楼一边打她手机，却无人接电话。

不会是走丢了吧？还是回入住的酒店房间了？

王大力决定到广场上找找。出了酒店就是巨大的星海广场，王大力沿着东侧环形的道路，向海边走去，如果白冰一个走出去看夜景，他相信她一定会去那个方向，因为那里有海，海上有初升的一弯新月，如果换是自己，他也会选择往那个方向。

星海广场的主体是一个直径一公里的大圆，圆的周长就是一条长长的环形主路，圆心就是那颗标志性的星星图案，以圆心为出发点，六条道路发射状辐射向六个方向，在外围与圆周相交。在广场的南侧，是临海的观景平台，一张巨大的卷轴东西向展开来，两端微翘，又如同两张巨大的羽翼舒展开来，正欲飞升。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广场上的人已经渐渐散去，人流不密，所以王大力很容易就发现了正漫步在观景平台上的白冰。她孤身一个人慢慢地踱着步子，修长的身材孤独地嵌映在墨色的沉没背景中，远处夜空中的的星月恰似漫画中诗意的背景，整个画面给人一种诗意的幽雅之韵。

王大力很应景地没有大声呼喊白冰，他也很喜欢眼前的这幅画面，很享受这画面带给他的难得的诗意体验。他同样慢慢地跟在白冰的身后，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向她的身边靠近。等他追上白冰时，两个人已经走下了观景平台，来到了海边的亲水平台上。

今夜的海面很平静，海面上的涌浪起伏平滑，长长的水波舒缓地由远及近，慢慢涌向海边，清脆地波浪破碎声音从直立的半圆形护岸上传来，如同一群孩子们嬉戏时欢快的笑声，一串一串，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白冰注意到了已经走到她身后的王大力。

“不简单呀，这都能找到。”语带讥诮，似乎还对饭桌上没时间搭理自己的王大力有些不满。

“当警察的嘛。”王大力嘿嘿一笑。

“看嘛呢？今天晚上的天气不错啊，难得在祖国大地上的一座城市里，还能看到这么多星星。”王大力抬头看天。

“看，那是银河。”白冰也抬头看天，伸手指给他看一带隐约的星海。

“跟我们小时候看的差远了。我记得小时候在农村，尤其是秋天的晚上，那银河真是太漂亮了，有一个词语叫浩瀚星河，如果没有见过那么壮观的夜空，你都无法理解这个词语的真正意义。”王大力感慨地说。

白冰点点头：“我看过，在欧州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山上看夜空。”

“外国的星星就是亮！”王大力半开玩笑地说。

“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不容易呀！”王大力接着话茬说。

白冰继续慢慢地踱着步子走着，没有说话，她在想一些心事，一些往事。

“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啊。”也许是酒后胆大的原因，王大力想问问那个自己一直关心却没有胆量开口的问题。

白冰扭过头，黑暗中一对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和顾亮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打算一直这样单身下去吗？”王大力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然后，他的大脑双开始因为紧张而出现空白。

白冰的目光迅速从他的脸上移开，她扭转身子，目光望向远处的海面，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没有开口，而是紧了紧上身的外衣，努力把自己上半身包裹起来，像是突然间感受到了夜风的寒意。王大力识趣地脱下外套，小心地给她披上，她没有躲闪，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说呢？我和他认识已经十多年了，那时候我们还在美院。做为美院的金童玉女--那个时候他们都是这么说我们的，我们算是相互吸引吧，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似乎这种结果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也符合我们自己那时候的心意。就这样，我们在大学里就确定了恋爱关系。”白冰慢慢开口，回忆开始流入她的大脑，经过了这么些年后，那些记忆清晰而且平淡。

“毕业之后，我们就住在了一起，像那些普通的家庭一样，每天各忙各的，然后回到家中，过普通但幸福的小日子。这样的时间过了有三年吧，我自己挺满意的，他看上去也挺满意的。但是后来，他去了成都美院教书，一切就都变了。”

“那个时候我正在中央美院创业室读研究生，不能跟随他一起去，也许我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吧，总之我没有跟他一起去四川。一年之后，我听说了他在川美的一些事，当然，跟那些漂亮的小师妹们有关系。具体的情况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那个时候只是恨他一个人，我没有恨其它人，我恨他，是因为他的欺骗，如果他不爱我了，可以告诉我，但我受不了他的欺骗。”白冰的脸上罩着一层落寞，夜色深沉，王大力看不确切。

“他解释过，但我不接受，他越解释，我觉得自己受到的欺骗越多。后来，我选择了出国，离开他，离开这个圈子，离开那些关于我们的闲言碎语。说起来这是一种逃避，我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更谈不上经验，我只是不想面对现实，所以一走了之。从骨子里说，我是个胆小鬼。”王大力望着白冰的脸，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时间是一把无情的手术刀，它可以治愈你的悲伤，也可以剥离你爱的能力。五年的时间，足够我去忘记一个人，也足够让我重新找到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一个方向，一种信仰。”

“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没有戏剧性的开场，一切自然而然发生了。我们也是这样结束的，没有一个诀别的桥段，有的只是在时间的河流两岸，相背走远。”

“就这样，结束了，挺好。”关于顾亮的故事讲完了，白冰长长得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是不是很平淡无奇？”

王大力未知可否地笑笑，没有评论，他自知没有评论她的资格，自己还是一只单身狗呢，有过情感的过往，但不深刻。

“你呢？也三十多了吧，为什么还单着？”也许是为了消除尴尬的氛吧，白冰把话题转向了王大力。

“没有合适的。”王大力淡淡地说。

“眼光太高了吧！”讥诮中透着玩笑。

“不是，我眼光还真不高。唉，说起来都是伤心事。我也处过一个女朋友，差几天就娶进门了，可惜命不好，她意外去世了。”王大力故做轻松地说。

白冰的目光定定地望向他的脸，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

“是我们警队的一个师妹，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人很可爱，也算漂亮吧。关键是很懂事，我妈特别喜欢她。我也挺喜欢她的，真的，觉得如果能跟她过一上辈子，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可就在我们婚礼前不到一个月，她出警时遇上了意外，去世了。就这么着，我就单着了，一直到现在，大概三年了吧。”虽然故做轻松，但王大力的嗓音还是有些哑。

夜色深沉、静寂、有一丝丝温柔的伤感。白冰的目光仿佛被粘在了他的脸上，她带着一些伤感、一些同情、一些敬佩，相比之下，自己的不幸简直就是平凡甚至平淡，面前这个男人所经历的那些事，对她来说显得既陌生又真实，她不由得对面前这个坚强的男人多了一分爱怜，多了一丝好奇、好感。

白冰没有再说话，王大力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人在月光下的海边随意地漫步，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远处的游客们看来，那一对漫步在月光下的恋人好浪漫，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