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聚餐。我刚想推辞,你却二话不说回过头跟其他人说今晚加一个人。我只能在风中默默点头。
吃饭的时候你突然义正词严地对我说:“林薇雨你要多吃点,你看你瘦得肯定找不到男朋友。”
那天,你和你的同伴估计都被我惊住了。他们说我一个看上去瘦弱得风都能刮跑的女生居然可以吃赢三个大男生。
后来你们几乎每次聚餐都要带上我,你说你的同伴说,带上我不吃亏,不会有剩菜。我抬头看向你,问你:“你呢,也是因为不想浪费?”
你笑了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对我说:“我当然是因为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好看又有趣啊,而且,你这么瘦这么矮,是该多吃点。”说完还使坏地比画了一下我的身高。
是啊,我真的好矮。你180,我160,就好像一抬头就能说爱你,但是隔着20厘米的距离,剩下的便只有仰望。
我们的关系越走越近,你已经开始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对我勾肩搭背了。舍友说,这是危险信号,关系越好,我们就越不可能成为情侣。我有一瞬间的落寞,可是我不能刻意疏远你,我实在是做不到。
我越吃越多。你去参加全市跆拳道大赛时,我已经可以去挑战自助火锅连吃六小时不停了。你又开始担心,你说:“你这么能吃,以后谁养得起你啊?”
我问你:“没人要,你可以收留我吗?”
你那天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也是那句话,把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说:“没人要的话,我养你。”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有点慌乱无措地说:“好好好,有人要有人要,我错了,就那么不乐意和我在一起吗?”
后来一次社团聚会,一群人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我选了真心话,他们问我,从小就这么能吃吗?
我摇摇头,看向你,说:“是因为傅子钦说我又矮又瘦要多吃点。”你在一旁笑嘻嘻地说:“明明自己是个百分百吃货还要赖给我。”
后来,你抽到了大冒险,一群人起哄让你抱在场的一位女生。你二话不说就抱起了我,不知道谁来了一句:“让他抱着林薇雨做二十个蹲下起立。”
你板着脸,抱起我,起先还很从容不迫的样子,越到后来我渐渐感觉到你开始吃力,汗水顺着你的鬓角流了下来。我抬手想帮你擦掉,你厉声说了一句:“别动,沉死了你。”
我默默收回了手。傅子钦,就是在那一刻,我开始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瘦得只能穿最小码的林薇雨了,我是大了一号的林薇雨。
回到宿舍后称了一下,我已经103斤了。我失去了那个“太瘦要多吃点”的理由了。
舍友们都劝我早早跟你表白。
她们甚至连情书都替我写好了。我拒绝,我说那一看就不是我的风格,你是不会相信的。
我就这样踌躇着,纠结着,磨蹭着,等待着,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再开学的时候,我大三你大四。开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碰到,你直勾勾地看了我半天,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我说林薇雨,你怎么一个暑假胖成这样了啊,以后怎么嫁人啊?”
我哭了,我不是一口气吃成的胖子,难道之前你都瞎了吗?
你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揉了揉我的头发:“不哭不哭,没事,胖点可爱,嫁不出去我养你。”傅子钦,你看,又是这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我是会当真的啊。
你大四的时候开始出去实习了。
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开始减肥。我咬牙奔跑在学校的塑胶跑道上,一圈又一圈,没有终点没有希望,就像我对你的追逐,永无止境。
你第一次回学校来看我的时候,是你开始实习的一个月后。你说你挣钱了,要带我去吃大餐。我默默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肥肉,艰难地点了头。
那天晚上,我依旧欢悦地搏斗在食物之间,像个腾云驾雾的齐天大圣般挥舞着筷子,将食物消灭。你默默地笑着看我独自战斗着,临了,你摸摸我的头:“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有你,一点都没变。”
不,傅子钦,我变了,我变成了一个胖子,我变成了一个懦夫。有些话,时间越长我就越没有胆量说出口了。我害怕如果我开了口,以后会不会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看我懦弱得连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我本不该拥抱太过炽热的梦,比如明天,比如你。
如果说在追逐你的这条路上,我是个慢腾腾的参赛者,那么在减肥这条路上,我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优秀选手了。
大三一年我瘦了整整20斤,并不像从前那么瘦,但已经看不出曾经120斤的痕迹了。而我的胃,也不堪折磨,胃溃疡已经严重到不可不管的地步了。
我问医生,我以后还可以去吃火锅吃龙虾喝啤酒吗?他说:“能吃,溃疡再严重一点就可以把整个胃切除。”
大三的期末,你和几个从前一起在社团训练的学长回来了。那时你就要毕业了,我们一起去了从前经常去的那家店,又乌泱泱点了一大桌。他们闹哄哄地打赌说我能吃多少。你在一旁看着,默默地不说话。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学妹,跑到你的面前,递给了你一封信。我听见她勇敢地说:“傅子钦,这是我写给你的第721封情书,请你做我男朋友吧。”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他们说,这个学妹已经递了两年情书了,你就算是石头也该化了啊。
你看了看我。目光交会的一刹那,我慌乱地低下了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你轻声说:“好吧。”那个女孩欢呼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不顾医生的劝阻又一次横扫千军破了纪录。我默默对你举了举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来,傅子钦,干了这杯啤酒为证,从此火锅烧烤龙虾是路人。”可惜,你正被众人簇拥着,没有看见我眼里的决绝。
那天过后我在宿舍躺了三天,然后去医院,割掉了我四分之一的胃,也割掉了我这么多年来,对你念念不忘的臆想。从此以后,火锅的畅快,烧烤的淋漓,龙虾的肥美,我都尝不到了。而真正让我最难过的,是你身边的位置终于有了别人。
我的青春伴随着我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那些你陪伴着我吃到满天繁星都笑了的夜晚,那些你在灯光下温柔地看着我横扫食物的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你留在我身边,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你。到了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输了。而且我没有输给别人,我只是输给了自己。
我不会忘记,当初我们为何会牵手,笃定地在一起;但我似乎已经忘了,后来我们为何会分开,漠然地掉头就走;我只记得,你是我如此深爱过的那个男孩。我更知道,时光不再,岁月已晚,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第一次遇见他时,我才18岁,刚上大一,那是在第一次上英语公共课的阶梯教室里,他就坐在我的前排,很随意地掉过头来跟我攀谈。
“嘿,夏洛洛,我觉得你的眼睛怎么水汪汪的呀?”
公共课都是好几个学院一起上课,所以他的话一说出口,周围就充斥着好几个学院并不熟悉的同学们善意的哂笑。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盯得两颊有些发烧,口不择言地问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晃了晃手中的那张写有全班同学名字的花名册,咧开一嘴白牙笑得肆无忌惮:“丫头,你怎么这么笨啊?”
是啊,我不仅很笨,还很胖——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并不爱在人多的场合多说话,心中因为自卑而强烈起来的自尊把我紧紧地封闭在茧壳里。但眼前的这个男生却是第一个忽略了我的胖胖外形夸我眼睛好看的人,还用了那么文艺的词。
于是,我也从每人一份的花名册中根据座位顺序找到了他的名字:聂小元。一米八的高个子男生名字里却偏偏有个“小”字,这点萌萌哒的反差让我会心一笑。
但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此后我大学的一半光阴都会跟叫这个名字的男孩有那么多牵扯和关联。或许是因为那一声“丫头”,或许是从一开始我就贪恋他带给我的如哥哥一般的温暖,也或许是从多年前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走进我的心里。
我和他并不在同一个院,彼此间除了那堂每周只上两节的英语公共课之外便再也没有交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月后,我就收到了他的表白信。信里对我的称呼是“眼睛水汪汪的夏洛洛”,看得我哑然失笑,原来按部就班的理科生,文艺起来也这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