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我一夜没办法入睡,我不知道我自己在想着一些什么,心情乱糟糟的,就算是睡梦之中也在哭泣,段新民没更好的办法,就只能将我紧紧抱住,唉声叹气的哄着我睡觉。
我以为天不会亮的,谁知道我睡下没有好久之后,天就已经亮透,差不多八点的时候,段新民不舍得也还是要叫醒我,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应该要出去做些什么,和什么人约定了什么,当时我心里很抗拒,我想要自欺欺人,我也想要选择性的失忆,我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可是这样做一点用处也没有。
事情不会因为我的拖延和无赖就改变了他原本的结果,我还是要坚持起身,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告诉正要出门上学的孩子一家事情,今天我给他们的班主任请假了,我要带着他出去,去做一件悲伤的事情,悲伤却很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去,他也执拗的说自己要去上学,后来我说孩子你不去余生也不要质问我,我已经给了你机会。
他似乎也能预感一些什么,问我是不是关于他爸爸的事情,我还以为他昨晚上也看见了新闻,我自己首先就心虚起来,要解释很多,但是我发现我好像搞错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只是猜想的,并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能选择不去吗?妈妈,真是对不起我今天的考试相当重要。”
孩子说话的时候显得那么小心翼翼,我知道我这个母亲实在是严厉的紧,孩子都不敢对我嬉皮笑脸。
段新民蹲在他的跟前,随后就抱了抱我的孩子,孩子有些抗拒的推开段新民,段新民趴在他的耳边上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他就跟着我们出去。
在车上我们也不怎么说话,孩子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看上去若有所思的,车子很快就拐进了医院的院子之中,等到车子挺稳之后,我们下车便看到一张牌子,上边标示的是太平间的一些规矩,我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孩子在我后边走着,一会儿之后,他就跑到前边一点的地方,紧紧抓住我的手,问我要怎么办,我低下身子,回头看段新民,我想从段新民的眼睛中看出他当初对孩子说的那些话,段新民走的很缓慢,似乎不想和我们一道儿走着。
默然的等待着他上前的时候,孩子又一次追问我应该要怎么办,摇摇我的手,之后又低声的询问了一次,段新民终于还是走上前来,我问他对孩子说了什么,他告诉我自己是实话实说,我蹲下身子,孩子说他很害怕,于是我就只能一路抱着孩子进去。
负责接待我们的人,在最前边的那个地方等着,他告诉我们尸体就在其中,要我们进去辨认,段新民站在门口,就一直不移动,我和孩子一起进去,然后呆呆的看着那个床铺,床铺从头到尾都盖着被子,惨白一片,我的手颤抖着伸过去。
揭开之后便看见了前夫的尸体,前夫的尸体呈现一种淡蓝色的光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或许是那天的光线不好吧,上吊自杀死去的人,一大截的舌头都在嘴巴外边耷拉着,看起来真的很恐怖。
我将被子盖上了,孩子看了一阵子之后,就蹲在地上不说话,一直不说话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孩子了,我从太平间走出来,段新民凑上前问我是不是我前夫的时候,我很气恼的回应他,都是你想要的结果,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也不好发作,便只能退到一边等着,随后我便遇上了前夫的父母,他们也是听到消息上来的,不远千里到这边来认领尸体,当时他们对我的态度可谓是恶劣到了极点,婆婆就差动手打我了,我也是身上软绵绵的,一点辩驳的欲望都没有。
段新民当然不肯让我婆婆随便的扯我,所以就随后拉扯了一下,当时我婆婆就坐在地上呼号起来,说是自己被段新民打了,我一脸无语的将段新民拽了起来,我公公进去之后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孩子,所以那天最后就变成了争抢孩子的战争。
终于也还是打进了派出所去调节,民警最后判定,我的孩子要跟车回去,尸体在这边火化了拿回老家去,所以孩子要跟着回到老家去出殡。
既然孩子要跟着回去,我势必也会跟着过去的,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不管我是不是想作为妻子的身份,去参加他的葬礼,我都要带着孩子前往,要是放任他们将孩子带走的话,我就一辈子也看不见孩子了,他们那强盗的作为,我是能完全想出来的。
回到家中孩子一言不发的,晚上饭也不吃一口,自己一个人蜗在房间里边,我给闵晨打电话,要他过来帮我一下,闵晨进去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出来便喊我进去,我进去之后,也不知要怎么面对我的孩子,我心里边总是想要逃避这一切,因为在我看来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恐怖,我不知道我的解释是否能得到理解,所以很多时候,我宁愿选择沉默。
孩子一本正经的问我,爸爸为什么要自杀,他是怎么死掉的?
我也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自杀,他是在寺院之中上吊死亡的,可能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吧。
他听完就沉默,随后便又问我,那妈妈要是将来我长大之后也上吊自杀,我是不是也要去寺院之中。
我当时真的很想一巴掌就侍候上去,但是闵晨将我给拽住,他告诉我现在孩子的精神受到了刺激,你就不要火上浇油的。
扼住脾气之后,我就想从房间出去,闵晨将我拽住,你这样和孩子在一起,一切都是在逃避,你算是什么母亲呢?
是,我一直都是在逃避,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好,我不逃避我还能怎样,我每次的解释他听吗?
一个孩子都搞不定我对自己也很无奈,可是我能有什么法子啊,我从来也没想要这样的结局,可是最后也还是这样了,然后呢,我自己还能怎样?我就只剩下了逃避的本事。
闵晨给我一张纸条,告诉我按照纸条上边的方法做,带孩子回去老家的时候,千万不要和他们家里人起冲突,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孩子,我点头道谢之后,闵晨就说时间已经晚了,他要回去。
段新民全程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边憋着一肚子的火,今天和我公公婆婆吵架的时候,他什么话都想说,但是最后因为顾忌孩子,什么都没说出来,我坐在沙发边上,他也坐在沙发边上,没往我这边凑,我自己凑过去,他也没搭理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心里为我感觉到难受,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能有什么办法,他的遗书我到现在都不敢给孩子看,就只能等到孩子长大一点之后,再给他看,我希望我能得到你的谅解,也能得到孩子的理解,你知道我这样活着是有多么艰难吗?或许你根本就想象不到吧。”
他听完点点头,默然的说我明白,他也没反对我和孩子回去参加葬礼,毕竟这是人生的最后一程,前夫是在外边自杀死亡的,葬礼之上很多人根本就不能参加,就只能我们自己母子参加,到时候葬礼之上的很多事情,都要我们亲力亲为。
段新民最为担心的是,我回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他的预感里边是我会留在我前夫的家里边,因为他们会拿我的孩子作为要挟,而现在孩子处于摇摆不定的时候,最容易被人蛊惑,往后我的日子会异常艰难。
虽然不至于跟着到我老家去,但是那天我们要走,他也还是送我们到了殡仪车那边,殡仪车是我们从这边雇佣的,直接开回老家去,一路上都要守灵,婆婆很恶毒的要我给前夫去换上寿衣,还只要我一个人换,人家化妆师说他换,她也不让,最后我还是给前夫换上了寿衣,然后看着他化作一缕青烟。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匆忙之下选择的结束,带来的结局都是异常悲伤的,因为会带累很多人,这些人其实全部是无辜的,就像是前夫现在这不负责任的做法,搞的我这么狼狈,我知道他很恨我,一辈子都恨我说离婚这件事。
守灵的时候,我一直都坐在车子的左侧,呆呆看着骨灰盒,我儿子也和我坐在一边,他问我那个骨灰盒里边的人真是爸爸吗?我说是的,你爸爸已经死了,他现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我们要更加努力的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是最坚强的人,你爸爸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你应该要像个男人一样的活着,至少不要让妈妈感觉担心。
那是第一次我跟我的儿子说,你看妈妈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是我第一次在孩子的面前表示我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