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楚馆，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这里也显然不够用。

王员外的生意做的很大，住在镇上不过是因为那里是老宅，祖辈皆居于此，而他，更是在这里发家。青州城的梦回朝出了一个叫迎春的花魁，他自是知道的，甚至亲自去见识过，因而本来已经平息的怒火，又一次被勾了出来。

他是商人，自然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断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怒火，得罪了梦回朝背后的人。不过，折磨她的法子多的是，尤其以她现在的身份——青楼妓子。

她的折磨远比她想象中来的要快，没错，在见到王员外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折磨要来了。红杏出墙，断没有放过她的道理，没被沉塘，或许还是碍于那姘夫的身份。可现在，她不过一个青楼女子，以王员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她的后果，可想而知。

其实这个身份更利于她敛财和发展私产，可这一切，都在王员外找来的嫖客出现后，变了。只一次，她便染上了脏病，她再也不是梦回朝的头牌，到最后，沦落到一张草席裹身，扔到乱葬岗的结局。

最后，是她的第一个恩客，为她收了尸，也只是草草挖了个坑，将她埋了进去，不至于暴尸荒野。

感觉胸口堵堵的，花霁雨心里不怎么好受，她的前几世，都过的这般凄惨吗？

思来想去，凄惨虽与外界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也和她自身的种种缺陷密不可分，现在的她，虽也经历波折，可怎么说也是顺遂了许多了。

“书薇，休息够了吗？”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有些狼狈，可周身气质不减，“休息够了，咱们就上路吧。”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远，死死盯着她身后。

她猛然回头，目力及不上他，看不出后方异样。

“他们要追来了，我们得快些，前面就是圣殿的地界，我们到了那里就安全了。”男子牵起她的手就往前跑。

圣殿？花霁雨的思绪又开始飘远，这一世的她，还会和圣殿有牵扯吗？

离着圣殿的地界越来越近，身后的动静也越发明显，他们要追上来了。听到动静的书薇仿佛突然鼓足了劲，害怕的驱使下，她的速度竟也快了许多。

一到圣殿的管辖范围，她几乎瘫倒在地，被男子扶起，跌跌撞撞地找了一家茶馆歇息。身无分文，别无所长，他头一次觉得这样无力。说别无所长，还真是有些憋屈，他和书薇也算是饱读诗书，可如今家破人亡，诗书礼乐统统起不到半点作用。

“如今只能去圣殿碰碰运气了。”江湖纷扰里，从来不会出现私塾，他连靠着读过的书来养活自己都办不到。圣殿招收弟子，或许已经是唯一的机会了。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书薇一路逃跑，如今才有心神回想当初连家被灭口的事，想到连全尸都不能留下的父母，和被抓走的小妹，一时之间悲从中来，伏在桌上低低啜泣起来。

男子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到：“爹娘逝世，小妹也凶多吉少，我们是唯一逃出来的，想来他们也会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我们这就去圣殿，若是运气好被收在门下，为他们报仇就指日可待了。”

他又何尝不痛心，不悲伤，可除了报仇，他还要照料书薇，她是他仅剩的亲人了。书薇渐渐止住了哭声，擦干了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时，竟是连一丝愁苦也无。“走吧，哥哥，我们去圣殿。”去圣殿，学成归来之时，便是搅乱睿国这一池浑水之时。

从前是她太天真，以为朝堂之上不似江湖险恶，却忘了还有买凶杀人这一招。死于爹爹的政敌手下，那是他们技不如人，可死于买凶杀人，任谁也会觉得不甘吧。

可想象终归只能是想象，圣殿可不是什么人都会收的，启灵测试，书珩被圣殿留下做了外门弟子，而书薇，只是做了个洒扫弟子。虽然难受，可有落脚之地总比在外流浪要好，他们俩就这样安顿下来。

书珩心知自己修炼灵力之后，不论是寿命还是身体素质都会比书薇强上太多，心中对这个妹妹也越发怜惜起来。书薇虽无灵力，可圣殿教授的拳脚功夫，让她自保足矣，至少，对上之前那一批人，不会像那样狼狈逃窜。

大抵是有仇恨在身，书珩修炼起来，对自己可是足够狠，肯努力又有悟性的人，成就都不会差。他很快被这一任圣女风雅琴相中，只圣殿没有男护法，不然以他的资质，圣女定然会好好栽培。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被收做内门弟子培养。

不能做护法，自然也有别的用处，风雅琴看着他拼命修炼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个邪魅的弧度。这种人，就怕他没有欲望，一旦有某种执念，就不怕不好掌控。她最喜欢这种身负仇恨的人了，那样的血肉最是美味。

天资高，被器重，这样的男子在圣殿可以说是炙手可热，就连他那资质平平的妹妹也连带着受到不少优待。可这样的状况在书珩爱上圣女候选人后结束了。

当一腔心血付诸东流的时候，嫉妒和不甘就随之而来。柿子总是软的更好捏，风芷荷最有望成为下一任圣女，连书珩颇受器重前途无量，而人小式微的连书薇，自然成了最软的那个柿子。

若是寻常，哥哥自然会为她出头，可现下，连书珩正和未来圣女浓情蜜意，甚少来外门看她，她更是连内门的门槛都踏不进去，被欺负了也只能生生受着。江湖可比朝堂来的险恶的多，越是式微，越是易受欺负。

至于风芷荷和风雅琴，对此更是乐见其成——会成为弱点的人，还是早早除去更好。原本那些女弟子们只是用些微不足道的法子，像什么刻意将她打扫过的地方弄乱，或者泼掉她挑来的水，根本不足为道。但在见到圣女和圣女候选人都不加阻止，甚至隐隐透出支持的意图时，所谓欺负，便更加不知收敛了，以提点为名的比武，更是接连不断。

对于她的遭遇，心疼者多，出手相助者，一人也无。谁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帮一个注定了不会有什么成就的人呢？

这一日，书薇如往常一样去后山挑水。

“芷荷，有些事，为师是时候告诉你了。”那是圣女的声音，书薇保持着舀水的姿势，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动，只是一动便会发出不小的动静，若是被圣女和亚圣女大人判为偷听，便是哥哥也救不了她。

“何事？”风芷荷朝着书薇的方向看去，这小丫头还真是傻的可爱，水源处开阔，谁会看不见她，举着桶蹲在那里也不嫌累。

风雅琴朝着密林唤了一声，说的什么无人听清，只见一妖异男子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紫发紫眸，微扬的眼尾带着几分惑人的气质，薄薄的唇轻轻勾着，端的是俊逸非凡，还带着几分风流韵味。

“他可是帮助第一任圣女修炼至灵圣的人。”风雅琴只在她耳边说了这一句话，便站在了那男人身后，这句话虽轻，可连书薇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下遭了，要是修炼秘法被自己听到了，八成是要被灭口的吧，书薇险些连桶都拿不稳了。

看到风芷荷眼睛发亮，他特意用手指捻起她的下巴，暧昧地摩挲着，满意地看到她的脸在他注视下变得绯红一片，随后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辗转舔舐，层层深入。最后放开她时，她连意识都有些混沌。

“食人血肉才是最好的修炼之法，”他多情的唇瓣里吐出这样可怖的话来，竟都还带着几分缱绻意味，“听说你们这次招到一个不错的苗子，叫做连书珩。”

食人血肉给了她沉痛一击，但连书珩这个名字传到书薇的耳朵里时，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面无血色，哥哥会被吃掉吗？手里的木桶滑落，她赶忙抓住，不能被发现，这样才有机会告知哥哥这些秘闻。

那妖异男子看了一眼水边那个连魂力都不齐的人，颇为无趣地撇撇嘴。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浑浑噩噩的，一心只想着如何将此事告知哥哥。本想写信给他，又怕信件叫有心人看了去，只好托人传话，与哥哥见一面，亲自告知还是要稳妥一些。

带话的人看着空落落的水缸，只当她是又被欺负了去，想找哥哥诉苦，愿意成全她这一次。

见到哥哥后，书薇寻了个偏僻地方，将今日所见和盘托出。

“书薇，今日之言我只当没听过，圣殿待我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书珩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觉得自己可能语气过重，便软和下来，“哥哥今日方知近来不少人欺负你，我向你保证，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你也跟哥哥保证，日后不用这种法子来挑拨我和亚圣女好吗？”

书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不信她，却信那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亚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