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终将注定风雨飘摇的夜,谁都无法阻拦,谁都无从逃避。
原剧情当中,愤怒的王宝叫来了杀手阿杰,对陈国忠进行了毫无保留的报复,他的脑残三人组在当夜,被阿杰逐一杀死,这也最终导致陈国忠和马军双双爆发,前赴后继地追杀被释放的王宝,将原本中规中矩的侦探片生生变成了动作片。
这一次,剧情在蝴蝶效应之下发生了改变,张传僖和王宝一番叙旧之后和解,张传僖隐忍不发,而王宝也收回了狙杀的命令,看似一切会往好的方向去发展,但是,剧情细节的改变是否能够阻拦剧情大势的前进呢?这个谁也无法预料。
朱夜卿和张渐凝曾经说过,无数的穿越者尝试改变剧情以谋取利益,有些是主动造成了剧情的改变,比如强行杀死某一个剧情关键人物让剧情失去了引擎,或者使用一些关键剧情物品让剧情提前发生。有些是被动诱导了剧情的改变,这个就非常难,而且往往可控性极差,带着明显的运气成分,比如这一次,张传僖去和王宝见了一面并达成和解,未必是和张渐凝与朱夜卿两个人有关系,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出现和表现,让张传僖对未来的发展有了比原剧情更大的信心,肯定是有不可或缺的关系,剧情世界毕竟也是一个有着千丝万缕互相联动的世界。
当然,更多的情况是,穿越者想尽办法对剧情进行了修改,但是剧情大势依然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走去,因为历史注定了需要一个拿破仑的时候,无论如何,肯定就会出现一个拿破仑。具体的剧情改变了,但是最终结果还是一样。
朱夜卿说曾经有个穿越者团队在《天龙八部》世界里,为了团战的战略目标,一方面生生拖住了天山童姥,另一方面又事先杀死了西夏公主,就是为了不让虚竹成为西夏国的驸马和灵鹫宫的主人。
在这里,张渐凝插了一句问什么是团战,然后被朱夜卿赏了一颗子弹。
西夏国和灵鹫宫两者加在一起,可是相当强大的一股势力,足以影响整个中原的世俗布局和江湖势力,所以,当时的穿越者试图取代虚竹掌握这股力量,基于剧情猪脚非常难杀,即便是早期的虚竹也同样是有主角光环,轻易动手肯定要遭殃,因此,穿越者们想尽办法就是不让虚竹见到天山童姥和西夏公主,扼杀他上位的可能。
可是,剧情世界的大势十分恐怖地给所有人开了眼界,虚竹后来仍然阴差阳错解开了棋局,得到了无崖子传授的毕生功力,然后游荡去了西夏国,被李秋水认出是逍遥派内力而拿下了关进冰窖里,此后各种让人目不暇接的狗血情节如果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样接踵而来,拼凑出来的结果就是,当虚竹从冰窖里缓步走出来的时候——他手牵着李秋水,李秋水管他叫梦郎,他则管李秋水叫梦姨——虚竹最终还是成为了西夏国和灵鹫宫的双料一哥。
张渐凝听了之后有些吃味地咀嚼着李秋水的昵称,而朱夜卿则自顾自地说道,经过很多穿越者的测试,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一个剧情世界的剧情大势是否强悍,关键是其世界核心力量是否强悍,如果核心力量虚弱的话,应该就会比较容易被修改剧情,而与此同时,在剧情世界中,越是核心的剧情,就越难被修改,这个很容易理解,倘若哈利波特轻易就收不到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那么《哈利波特》世界简直就没有然后了。
在《杀破狼》这个剧情世界当中,如果脑残三人组能够这么轻易地因为张传僖和王宝的和解而直接避开杀身之祸,那么,后半部的剧情可以直接不用开展了。
所谓“历史的车轮缓缓地转动”,这句玄幻小说里最让人腻歪的老套话语,其实还是蛮有道理的。
因此,张传僖为大局所作出的隐忍,完全抵挡不住陈国忠破釜沉舟的狠厉,这件事情上,张传僖和王宝一直以为还在彼此的掌控之中,却根本没有意料到,这条平日里就看起来很不乖的狗,会在这一夜彻底狂犬病发作。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但是,而且往往会更加接近真相。
陈国忠低着头,慢慢地走在警署的过道里,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机发短讯,眼角瞄着地面,他在犹豫着什么。
他回想起刚才在监控室里看见的一幕。
王宝拿起了手机,叫来了杀手阿杰。
就是这个阿杰,三年前在自己护送证人前往法院的路上,开车撞了上来,然后一刀割断了证人的喉咙,让自己原本可以铁定让王宝坐牢的案子付诸东流水。
看着监控画面里王宝叫阿杰前来的情景,陈国忠笑了。这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笑容,有得逞,有决然,甚至,隐约还有不舍。
但是,随后张传僖出现在监控当中,看着他和王宝一番交谈,才让陈国忠惊觉原来张传僖和王宝竟然是老相识,而且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敢情自己一直就是一个道具的作用!这个张传僖一直表现得那么窝囊,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又是什么?
这让陈国忠十分愤怒,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突然鼻子一酸似乎有鼻涕要留下来,他用手一抹——红色的,是血——这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间,看来是不多了啊。
最后,当陈国忠看到王宝在羁押室又打电话取消了阿杰的任务之时,他有些意味不明地闭上了眼睛,然后侧着脑袋,如同在思考着什么。
陈国忠到底想干什么,目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但是至此很明显,王宝拿着的那部手机,与其说是陈国忠的疏漏没有收缴,还不如说是他故意留给王宝的,目的肯定和这个杀手阿杰有关系。
王宝用这个手机,先是召唤了阿杰,随后又因为和张传僖和解,暂缓了阿杰的任务。
一个杀手,能有什么任务,必须承认,张传僖做出释放王宝的决定,肯定是有违警察的职责,毕竟故意伤害也可以入刑,但是,在这一夜,从大局出发肯定更加稳妥。原剧情中,王宝直接叫来了阿杰,而阿杰直接杀掉了脑残三人组——一个警署的重案组,除了探长之外,其他人全部一夜之间死光了是什么概念——就这个后果来比较,暂时放过王宝,不失为一个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
现在的剧情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悄悄地转了一个弯。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并且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所以这个弯,总有人会想办法把它再拧过来,就如同所有不羁的大河于陆上闯荡一样,没有九曲十八弯坚决不肯入海。
此刻,陈国忠走在警署的走廊里,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似有所想,又似乎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这个剧情的变化,其实张渐凝和朱夜卿都不知道,因为这是被动发生的,并非他们故意要去推动这样的改变,如果他们看见此刻的陈国忠,或许,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就要有所改变了。
以此看来,剧情的大势还是随着那个该死的车轮,在尝试着要缓缓地回归原来的轨迹。
而人们在看不见的车轮面前,有些时候更像是一只自以为是的螳螂,挥舞了脆弱的镰刀,满心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来到这里了,事情的发展就应该不一样。却不知道那操控着车轮的人,其实原本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但是看见了螳螂就在自己面前,于是冷冷一笑,对准了,碾过去。
这只螳螂,是张传僖,是王宝,是马军,是陈国忠,是脑残三人组,而现在,无妨就是张渐凝。
陈国忠抬头看看左右没有人,把身子靠在物证室的门上,手一拧,侧身抹进了物证室。
他眯着眼睛数了数证物架上的标签,翻了几翻之后,找到了一个物证袋,透过塑料薄膜可以看见,里面赫然就是一颗带血的子弹头。
陈国忠把这个物证袋收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又掏出了另外一个物证袋,放到了原位去。这个新的物证袋里面,也是一颗子弹头,一颗黑星手枪的子弹头。
放好之后,陈国忠没有再拖延时间,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物证室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几分钟之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闪现出来,他悄悄地摸到陈国忠刚才站的位置,拿过了陈国忠放下的那个物证袋,掂在手里看了看。
“嗯?不对,这么明显的疏忽,不该出现的。”这个不速之客脸上的表情突然之间有些凝固,又把物证袋拿得靠近了眼睛些许,翻来覆去地看。
带着些许疑惑,他还是把物证袋放回了原处,正要离开之时,不曾想,物证室的门又开了。
开了,但是没有全开。
只是半开着的门,门后面是陈国忠冷冷的眼神:“果然是你。”
“不管你是怎么进来了,暂时你安安静静呆在这里面吧。”陈国忠看着门内的张渐凝,一伸手把门关上,然后钥匙一拧,锁住了门。
站在走廊,陈国忠把后背靠在门上,抬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略微有点失神,他左手抓着物证袋,右手看看手机,终于把那条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