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宁江月犹豫了一下,见五公主聂雅珏秀眉紧蹙,忙陪了笑脸,急忙应下,“江月记住了。”
“你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聂雅珏嬉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入了座,“这以后啊,你叫我雅珏就是了,说起来,咱俩倒是一年的。”
宁江月先是诧异了一下,她细细打量着聂雅珏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不似作伪,虽然心中依然不解聂雅珏的意思,倒也放松了许多,从善如流:“那江月就僭越了,雅珏。”
“哈哈哈,你果然有趣。”聂雅珏朗声大笑,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宁江月,企图从她身上看出点与众不同,看出点聂承焕对她如此心神向往的理由。但或许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力有限,无论如何看,她都看不出宁江月的不同,只得做罢。
很快两边席位到方台的连通就已经做好,侍卫们以比来时更迅捷的动作离开,隐入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着这个园子里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高高在上身穿龙袍的人。
宁江月不经意间瞥到对面,正对着她的人,是聂承焕。见她望过来,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他旁边的不再是李元硕,而是宇文妄迟,同样的微微一笑,宁江月楞了一下,礼貌地笑了笑。
寿宴很快开始,衣着靓丽的宫女将御膳房里精心烹制的佳肴一一摆到每个人的面前,等着这些尝过许多美味的人用表情言语为这些佳肴做出真挚的点评。
随着酒过三巡,早已决定了的才艺表演也被皇帝提起,他手握酒盏,满脸笑意地在众人脸上掠过,或许他并不能看清很多人,但没有人会认为他看不到自己。
有的人脸上是跃跃欲试,有的人脸上是躲躲藏藏,有人心中暗喜又故作淡定,有人笑得勉强心中已是不满极致。宁江月观察着身边有限的人的脸色,揣测着每个人此时可能有的心情。冷不丁的,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朕听五儿说,丞相府的嫡长小姐,才情兼备,聪慧过人,不如今日这才艺展示的开场,就由丞相府的嫡长小姐抛砖引玉,起个好头,如何。”皇帝虽然是说着商量的话语,可宁江月却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也对,当今圣上的要求,谁会拒绝,谁敢拒绝呢?宁江月在桌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站起来时已经是满面春风似的笑意,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裙裾,微微下蹲欠身,声如黄莺,婉转动听:“谢皇上夸赞,谢五公主夸赞,江月惶恐,如此,便先上台献丑一番,让各位娘娘公主、各府夫人小姐们,看个乐呵。”
言罢,便俯身和旁边一直恭候着的拾烟耳语了几句,拾烟小跑着离开去准备了。雨儿扶着宁江月,一步一步,缓缓走上方台。她今日着一件藕荷色的江南丝造的绸缎长裙,外罩一层略大一些的月白色半透纱衣。如瀑的长发绾成了百合髻,唇不点而红,面若桃花,步步生莲。
及至宁江月走到方台中央时,拾烟也已经带着小太监将准备好的画架与书案放置好,静静地候在一旁。
宁江月再一次向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半蹲欠身行礼,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清浅笑意,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执粗毫,蘸墨、落笔,不过片刻,画架上的白纸上已然出现一个笔锋婉约、清秀草书的“寿”字。宁江月往旁边站了站,将纸上的字展露给所有人看,一片欢呼声。宁江月腼腆地笑了笑,又站回了画架前。
下意识地,宁江月环视了一圈周围,花丛簇簇,虽然不知道还有些料峭春寒的季节,是若何做到百花盛开的,但宁江月却觉得,这也不算是坏事。她细细分辨着每朵花,终于看到了几只翩跹而舞的蝴蝶。心中蓦地大定,脸上的腼腆笑意也变得耀眼非常。她再次提起小毫,在书案上加了花粉的嫣红染料里仔细沾满了红艳的染料。
想着这些日子在家中无限次的练习,想着一次一次的下笔的感觉,宁江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精光乍泄,她飞快地抬手,随着手腕的轻轻晃动,在寿字左上方,一朵挨着一朵怒放而绚烂的牡丹肆意绽放着。她不再在这几朵花上多做勾勒,素手轻抬,再落下时已经变成了寿字的右下方。同样的手腕微动,这次却是含苞待放的娇羞牡丹。
宁江月越是画下去,越是有了更多的感触。她极快地换了一支笔,蘸了老绿的颜色,在已经画好了的牡丹花旁,三两下描绘出粗壮的枝桠,几枚已经成熟的叶,再换翠绿的颜色,画出嫩绿的新叶与抽出的新芽儿,鹅黄的颜色两三笔点出娇嫩的花蕊。宁江月长舒一口气,她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周围,已经有蝴蝶在往她周围飞来,她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最后一步,也是让这幅画上的花与即将到来的蝴蝶交相辉映的最重要的一步。宁江月提起一口气,取过蘸了白色燃料的笔,半蹲在画架前,在那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细细描绘着,旁边的小太监看得胆战心惊,拾烟与雨儿却是面不改色。她们已经看过太多次宁江月的画,早已明白她每个动作会带来怎样的震撼。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宁江月慢慢直起了身子,不再去看右下方的花,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左上方。她又蘸了些许染料,将刚才的动作重复。身边已经有蝴蝶环绕,连书案上放置着的各色染料边也有那么三两只。宁江月忽然突发奇想,她一次拿了五六支笔,蘸了不同的染料,在花的旁边,看似随意地画着。
雨儿和拾烟的心蓦地悬到了半空,在家练习了那么久,宁江月每次都是画完刚才的步骤就已经完成,这是第一次增加新的内容。没有反复的练习,两个人都很担忧的宁江月的状况。在画架上作画本就是极耗费体力的事,宁江月左手又受伤,全程都背在身后,全靠身体的协调性与右手绘画。以往在家,每次一鼓作气地画完,宁江月都要歇上好久。
雨儿还是没能忍住,轻声唤了一句“小姐”,宁江月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回应。这一次的临时起意,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过盏茶时间,宁江月已经收笔立到了一边。而整幅画也被各色飞舞着的几十只蝴蝶包围。
蝴蝶大多围绕在画上的牡丹花周围,中间本该暗淡无色的寿字,却因为墨汁里添加了磨得极细的金粉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加之虽然宁江月用了草书书写,却是一笔成型,从头到尾,宛如一同即将飞天而去的金龙。
一时间,即便是飞舞着的蝴蝶,也变成了那个寿字的陪衬,黯淡许多。
“臣女宁江月再此恭祝吾皇万岁,福寿安康,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宁江月跪倒在地,随着自己的话语渐渐匍匐下去。她从头至尾表现出的,气度与沉稳与自信,直接将在场多数人比了下去。不少人开始还跃跃欲试,此刻都敛了心神一心一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跟在宁江月身后上场,被对比得颜色全无。
“好!好!好!”皇帝待看清整幅画,两手拍着,连叫三声好,“不愧是‘才情兼备’,实至名归,实至名归!纪中啊,你这个女儿不简单!哈哈哈……”宁江月已经直起了身子,只是头低垂着,两手置于胸|前,听着皇帝如此的不吝夸赞,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回去。她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只祈求着皇帝不要治她个敷衍的大不敬之罪就好,如今看来,倒有了意外之喜。
宁江月偷偷偏了偏头,看向杨雪华与韩蓉歌。不管怎么说,法子是她们俩给她想的,晚些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她们!
宁江月这段时间的闭门苦修,聂承焕多少是知道些的。他已经做好被宁江月惊|艳的准备,可真的见到时,却依然被震惊在原地。那围着假花飞来飞去迟迟不肯离去的真蝴蝶与画纸上的假蝴蝶互相映衬,真中有假,假里有真,让人几乎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再加上那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聂承焕甚至怀疑那花瓣与绿叶上的露珠是否会滴落下来沾湿了画纸。
聂承焕从未觉得一个女子的才情能像宁江月这样,敛起时温婉到不值一提,展现时又霸气地碾压一切。他的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不经意间瞥过身边的宇文妄迟,他势在必得的心又往下坠了坠。他并不觉得自己会争不过宇文妄迟,可如果是宇文妄迟先打动了宁江月呢?聂承焕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他抿了抿唇,思索着应该怎么向皇帝提起赐婚之事。
而此时的皇上却是激动不已,他笑盈盈地看着方台上跪着的宁江月,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