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潮的双手被捆在了杆子之上,高台之下百姓的呼声依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些居民虽然憎恨他们,但是张义潮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心里明白,这些百姓都是附近受苦受难熬过来的。
适逢乱世,这些原有的大唐居民一方面要承受着吐蕃军队的骚扰,另一方面还要随时活在土匪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的过着日子。这些百姓看似在骂着张义潮等人,可是他们心里真正痛恨的是像王彪、王鹰一样的土匪。就这样,张义潮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沉思,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这群神秘人的手里。
高瞻被绑在张义潮的右侧,此时的他早就清醒了,望着身旁的张义潮,高瞻低声说道,
“少爷,少爷!”
高瞻连着喊了好几声,张义潮都像没听见一样。情急之下,高瞻大声说道,
“快醒醒啊少爷!”
张义潮听了高瞻的声音之后,一个激灵,眼睛慢慢的张开了,别过头看向高瞻。高瞻看到张义潮清醒过来,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略显兴奋地说道,
“少爷,你终于醒了!”
“哎,子玉先生,真想不到我们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啊!”
“少爷不要如此悲观,我看这里的百姓大都是汉人,而且从他们话里完全不像是坏人,就算死在了他们手里总比死在土匪手里强得多吧!”
“哈哈哈...,子玉先生豁达,义潮佩服啊!”
“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打趣。”
“这可是子玉先生教我的!”
“听少爷你的口气,莫非你已经有了脱身之法!”
“先生也想到了?”
“只是?”
“先生有何顾虑?”
“如此一来,我们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事已至此,为了我们三十几条人命,我必须冒险一试!”
“好!”
张义潮与高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远处的崔珙奏听得稀里糊涂。正当二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时候,那个袁忠带着人跑到了高台之下,大声说道,
“师傅,我们刚才出去找了一遍,并没有他们口中的土匪踪迹。依我看,他们就是土匪,干脆杀了他们!”
“杀了他...”
高台之下的居民再次热烈起来,看来这一次再无缓和的余地。拂尘道士本不想随意杀人,可是事已至此,就算自己想留他们一名,恐怕守唐镇的百姓也不会放过他们,拂尘道士这样想到。
袁忠大踏步的跑到了高台子上,走到拂尘道士身旁,气鼓鼓的说道,
“师傅,你可不能再相信他们了,否则守唐镇的百姓是不会答应的!”
“好,既然他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不是土匪,那就只好按照守唐镇的规矩杀死他们!”
“徒儿明白!”
话音刚落,袁忠走到杆子旁边,首先解开了张义潮身上的绳子,两名道士拖着张义潮来到了高台最前面。拂尘道士挥动着拂尘,脸色平静的说道,
“如今杀了你们,你可还有话要说?”
“哎,我张义潮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我义潮大事未尽,死不瞑目啊!”
“你一个土匪祸国殃民,能有什么大事?”
望着袁忠一脸的讽刺,张义潮无奈的说道,
“这位道长,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诸位了。我有一物能证明我们不是黑马城土匪!”
“哼,谁还能信!”
说完,袁忠挥了挥手,一名道士拿着刀来到了张义潮的背后。拂尘道士听说张义潮还有证据,赶紧止住了拿刀的道士,说道,
“且慢,既然你有证据,为何不早早拿出?”
“这份证据事关重大,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希望道长能相信我的话!”
“哼,什么证据居然这么神秘,你们是不是想拖延时间,让我师傅放了你们?”
“袁忠,你先退下!”
“师傅!”
“退下!”
“是!”
这个袁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刚正之人,一脸的愤怒悻悻的退到了一旁。拂尘道士走到张义潮背后将捆在张义潮双手的绳子解开,众人皆是一怔,拂尘道士微笑着说道,
“现在你可以将证据拿出来了吧!”
“多谢道长!”
说话间,张义潮将手伸进了怀里,取出了藏在内衣里面的包裹。众人以为张义潮想要行刺拂尘道士,正准备上前阻拦,只见张义潮取出的包裹里面是一份老旧的文牒,拂尘道士翻开文牒仔细的查看一番之后,脸色顿时一沉,说道,
“莫非您就是?”
“道长切莫声张!”
拂尘道士正准备惊呼,张义潮伸出右手止住了拂尘道士,同时从拂尘道士的手里接过文牒放回到了怀里。
不错,张义潮取出的这份文牒不是别的,正是这趟长安之行最重要的东西——张谦逸生前沙州刺史身份文牒。拂尘道士识文断字,一看到这本文牒非同凡响,当即就明白了张义潮的身份。拂尘道士虽然明白了,可是他的徒弟们皆是稀里糊涂,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弟子袁忠。袁忠看到拂尘道士脸色已经缓和,便知道这份文牒绝不简单,正要上前询问,拂尘道士挥了挥拂尘,说道,
“袁忠,你去告诉百姓们,就说这次所谓的土匪全都是误会,让他们都散了吧!”
“可是师傅?”
“总之这些人都要放了,一个都不能杀,明白么?”
“是!”
话音刚落,袁忠便走到高台最前面向守唐镇的居民传达了拂尘道士的意思。百姓们虽然意犹未尽,可是听了袁忠的话,还是依依不舍的散了。
与此同时,拂尘道士命令其他人将高瞻、尉迟孝、崔珙奏三人也都一一释放。望着众人干裂的嘴唇,张义潮向拂尘道士行了一礼,无奈的笑道,
“义潮多谢道长相救,只是义潮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的人经过一天多的奔袭,早就已经筋疲力尽,还望道长能让我等在这里歇息一晚!”
“哈哈哈...,贫道刚才多有冒犯,还望...”
“这里人多,还请道长借一步说话!”
“好!”
听了张义潮的话,拂尘道士知道这个文牒的分量,随即邀请张义潮和高瞻等人到高台之下的道观里面叙话。
说是道观,其实根本就没有一点道观的样子与规模,只是镇甸里面一处普通的院落改造而成。张义潮、高瞻、崔珙奏、尉迟孝跟着拂尘道士走到了道观里面,此时的道观在灯笼的映照之下,灯火通明,大厅之内桌明几净,张义潮被迎上了最上面的椅子上坐下。
崔珙奏此时还在琢磨张义潮到底拿出了什么证据,才让这群道士客客气气的将他们放了,正当崔珙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拂尘道士对着张义潮鞠了一躬说道,
“贫道见过刺史大人!”
“这?”
崔珙奏听到拂尘道士口中的刺史大人,惊得合不拢嘴。张义潮见状,赶紧从上座上起身,行了一礼说道,
“道长误会了!”
“可是文牒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唐宪宗元和元年里部印发——沙州刺史张谦逸凭。”
“不敢隐瞒道长,文牒之上的张谦逸正是家父!”
听了张义潮的话,坐在一旁的崔珙奏早就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正要说话。拂尘道士着急的说道,
“照你这么说,令公确实是沙州刺史,只是这身份文牒岂可随意赠送,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可!”
“道长有所不知,家父早在三年前就被吐蕃五州将军东米赤加给逼死了。如今义潮上京就是为了向朝廷禀明此事。”
“如此说来,张公是死在了吐蕃人手里,真是可惜啊!”
话说到了这一步,拂尘道士和崔珙奏也都明白了过来。若不是这张文牒,恐怕张义潮在内的几十人都会被当成土匪给杀了。不多会儿时间,袁忠端着几杯热水从外面进来,看到大厅之内的气氛,袁忠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尴尬,或许与他刚才吵着闹着要杀了张义潮的原因有关。
张义潮顾不上失态,端着杯子痛饮一番,喝完水之后,张义潮这才渐渐地恢复了神气。揉了揉眼睛,张义潮这才看清了站在眼前的拂尘道士的真实面目。拂尘道士,瘦小的身材,削瘦的脸庞,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显得很精明,或许是修道的关系,拂尘道士的两眼炯炯有神,十分聚光。张义潮放下水杯,对着拂尘道士鞠了一躬,问道,
“请恕义潮冒昧,敢问道长尊号!”
“贫道道号无尘道长,俗家名字袁守李!”
“无尘道长有礼了!请恕义潮直言,在这河西地区虽说宗教派系复杂,可大多以笃信佛学为最,其次便是来自阿拉伯的穆斯林,为何这个镇甸却笃信道学!”
“哈哈哈...,张公子坦率,贫道佩服!”
“道学起源于中原,在武朝之时最为兴盛,当时著名的道学大师当属司天监袁天罡大人和李淳风大人。但是武朝中期,道学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
“义潮真是博学多闻,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能知道,真是了不起!”
说这话的时候,无尘道长的脸上多了些许无奈,张义潮不解,随即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名士高瞻。张义潮所说的这些,都是幼时从高瞻那里了解的,虽说可能只是传闻,但是张义潮的一番话确实让无尘道长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