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江月在家休养了一段时日,手上的伤倒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能用力罢了。
那日她去祠堂送了饭,回来时果然被宁纪中叫去了书房训斥。宁江月默默听着,不反驳也不争辩,等宁纪中发泄得差不多了,静静地应了一句“江月知错”,当晚有差了拾烟去送晚饭。
宁纪中本就是随便发发脾气,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假装没看到。
宁江敏在祠堂里整整跪了半个月,除却方便的时候,一天里近乎十一个时辰都在跪着,出来的时候,两条腿几乎不能走动,膝盖上更是满满淤青。对此宁江月并没有多做评价,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多的,她不想给,宁江敏也不想要。
书院的课还是要上,左右她在家也是待得无聊,想来叶紫嫣的事情已经淡化许多,她便收拾了一下,禀明了宁纪中后,就一个人去了书院。
她去的晚了些,到书院门口时,门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她顿了顿,一个人向着课室走去。果然同窗们都已经在课室里坐着了,夫子还没到,韩蓉歌与杨雪华依然坐在老位置上,中间空着一个位子,想来是留给她的。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抬脚缓缓走了进去,随着她越来越往前走,见到她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思考,她究竟是宁江月,还是宁江敏。
“江月?”终于,宁江月站到了杨雪华的身侧,杨雪华愣了愣,站起来和她对视着,试探地问道,“江月,是你吗?”
宁江月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弧度,声音清澈:“不是我,又是谁?”
“我还以为你不来读书了呢!”杨雪华开心不已,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你这些天在家干什么呢?连帖子都不接了。”
“受了点小伤。”宁江月浅笑着,将尚还包着纱布的左手在杨雪华面前晃了晃,“呐,我这个伤残可就要拜托你和蓉歌照顾了。”
“所以,你去叶府道歉被他们家小厮故意挤了手,是真的?”杨雪华正惊诧于宁江月的伤,宁江月身后却传来一个冷冷的男生,隐含着淡淡的怒气。
宁江月转过身,见是聂承焕,便笑了起来:“什么故意的,他哪里知道我会伸手呢。”
“你还替他们辩解?”聂承焕怒瞪着眼前这个受了伤不叫屈就算了还装没事的女子,心里刀绞似的疼。
宁江月耸了耸肩膀,颇为不在意:“多谢世子关心,只是这确实不是什么故意的,他要关门,我一着急就伸了手,不过是凑巧了而已。”
聂承焕被宁江月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想了一肚子的安慰话也都通通死在了肚子里,他蹙了蹙眉头,有些不甘心:“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千万别自己扛着。”
“世子爷觉着,江月是会有委屈自己扛的人吗?”宁江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聂承焕又被噎了一次,尴尬地连说了两遍“不是最好”,挫败地回了自己位置。宁江月目送着他离开,转了个身,正对上宇文妄迟若有所思的脸。见她望过去,宇文妄迟友好地笑了笑,宁江月也微微点头,算是招呼。
“蓉歌怎么了?从我进来就没跟我说过话。”宁江月坐到了自己位子上,调笑地看着韩蓉歌,“莫不是,我太久没来,蓉歌已经不要我了吗?”
“就你嘴贫。”韩蓉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她的左手,“我啊,是在想着,怎么给你出了这口气。凭什么那个女人做的事情,要你遭报应?”
“有什么关系?”宁江月无辜地看着韩蓉歌,又指了指左手边的杨雪华,“你看雪华就很淡定,她肯定知道我为了什么。”
闻言杨雪华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是知道,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又不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你们俩说什么呢?别跟我打哑谜!”韩蓉歌着急不已,抱着宁江月又去拉杨雪华。
“没什么啊,你怀里那个笑得很阴险的女人咯,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要演什么关爱姐姐的好妹妹!”杨雪华一边说着,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偷笑的宁江月,“她呀,疯起来真是谁都拦不住!”
“我还是不明白。”韩蓉歌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这样做的意义,颓然地趴在宁江月的肩头,小声抱怨着,“你们这些高官家的大小姐的想法真是太难懂了!”
“哈哈哈……”杨雪华和宁江月听了她抱怨的话,肆无忌惮地笑成了一团。宁江月爱怜地摸了摸韩蓉歌的头发,安慰着:“没关系啊,你会打架就够了啊!”
“你是在嘲讽我四肢发达吗?我娘每次被我气到就会这么说我。”韩蓉歌更难过了,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
“没有没有,我是在安慰你。你看我和雪华呢,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但是我们可以想很复杂的事情!”宁江月把她按在位子上,小声地给她解释着,“虽然你想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你一鞭子下去,什么也都解决了对不对?”
“就是啊,就算你一鞭子下去解决不了,你再追加一鞭子,总能解决的。”杨雪华也在一旁附和着。
“我还是觉得,你们不是在夸我。”韩蓉歌咬着下唇,湿漉漉的眼神如同林间懵懂的小鹿。
“好啦,蓉歌乖了。我们的意思是,我们无法武力解决的事情呢,就交给你,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呢,就交给我们,我们是朋友,也是互补的存在,这样说明白了吗?”宁江月一字一句地给她解释着,杨雪华也收敛了笑意,正经地点头。
“哦,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韩蓉歌点了点头,不再去纠结宁江月到底为了什么要让自己伤这么重。
宁江月和杨雪华对视了一眼,齐齐长舒一口气。有些事情并不是不能跟韩蓉歌说,只是那些事情太复杂又太黑暗,韩蓉歌一向活得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她们很怕韩蓉歌会因为这些污糟事,渐渐湮灭了自己的纯真直爽。
课间休息时,宁江月三人依然缩在自己的位子上,小声地说着女儿家的情话,聂承焕和李元硕出去转了一圈,无聊至极,他坐在书院后的小溪旁的大石头上,将刚才随手捡的小石子儿丢进水里,砸出一个个漂亮的水花。
“无聊了?”李元硕坐在聂承焕旁边,无聊地看着他的行为。
“嗯,帮个忙。”聂承焕扔完了手里的石子儿,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李元硕,“帮我把宁江月请过来,就说这儿有好多鱼,请她过来垂钓。”
“你怎么不自己去?”李元硕揶揄地看着聂承焕,没有动。
“我去她肯定不来,你去的话,好歹还有个杨雪华帮忙说话。”聂承焕毫不避讳自己的失败,委屈地看着李元硕。
“行了行了,知道了,等着啊。”李元硕被聂承焕那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忙不迭地跳下了石头,向着课室走去。他刚从后门进去,转过一颗柳树,便看见宁江月一个人站在那儿,面色忧郁踟蹰不前。李元硕心头一喜,快走两步上前打招呼:“宁小姐。”
宁江敏正在想着自己怎么走进去才能不被人注意,却猛地被旁边传来的喜悦温润的男声吓了一跳。她皱着眉头循声望去,却是那个什么大将军之子,她记得,好像是姓李。
“李公子。”宁江敏盈盈一拜,不解地看着他,“李公子喊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走到近前的李元硕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宁江月,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不再是晨间时的月白素裙,而是着了一身草绿色的襦裙,脸色也苍白了许多。虽然很想知道宁江月为什么换了衣服,但这毕竟是女儿家的私事,他一个外男,还是不便多问。因此他顿了顿,维持着自己的风度翩翩:“是这样的宁小姐,方才元硕在书院后边发现了一条小溪,里边鱼儿颇为欢悦,不知宁小姐可愿一起垂钓?”
“我?”宁江敏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会不会太叨扰了?”
“不会不会,反正宁小姐也没什么事不是吗?”李元硕说着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在前边带起了路。
宁江敏盛情难却,匆匆瞥了一眼课室里,还在和杨雪华和韩蓉歌聊天的宁江月的背影,跟在李元硕的身后,往书院后边走去。出了后门,又走了一段距离,宁江敏隐隐看见前边的大石头旁站了个英姿挺拔的男子。
李元硕也大声地叫嚷着那男主的名:“承焕,承焕,宁小姐来了。”
承焕吗?很好听的名字呢。宁江敏心里想着,听那个李公子的意思,原来是这个名为承焕的男子要见她吗?可是她好像并不认识这个男子啊。宁江敏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