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常务副市长丁文华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地叫起来,“这是哪三家违建户?违章建筑,还要赔偿损失,无偿划地,亏他们说得出来!”
陈韩毕三人紧张得手都抖了。罗晓明还是要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一家是人民路上的王子大酒店,一家是318国道边的跃华五金厂,一家是林糊街道的安联超市。这三家违章建筑的老板,与我们在座的三位领导有关。”
“啊?”不知情的施学敏和王一民都吃了一惊。丁文华没有吃惊,因为他知道这个情况,刚才的怒斥是有意为之。
罗晓明一一点明说:“王子大酒店的老板是陈市长的侄子,跃华五金厂厂长是韩副市长的儿子,安联超市的老板是毕秘书长的儿子。”
“我的天,原来这样。”施学敏嘀咕一声,就低下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
会议室里陷入了难堪的沉默。陈韩毕三人尴尬得无地自容。
但过了一会,毕卫东还试图进行掩饰,他有些无赖地抬起头,瞪着罗晓明:“你这样说,有证据吗?”
会议室里其它五个人都转脸看着罗晓明。罗晓明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我放一段录音给大家听一听。”
说着,罗晓明打开手机放音键,手机里就传来两个男人清晰的对话声。听完录音,会议室里一片沉寂,连大家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极了。
韩毕两人向陈汉成投去求救的目光。陈汉成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突然抬起头反击说:“罗晓明,你这样又是说,又是播放录音,到底想干什么?”
罗晓明坦然地笑笑说:“没想干什么,我只是希望,我们的领导干部要带好头,做出榜样。具体点说,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做好亲属的思想工作,顾全大局,配合我们完成这次拆除违章建筑的任务。”
韩守信这才缓过神来,以守为攻地说:“罗市长,韩小星是我儿子不假,但我要申明,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人笑了。
韩守信赶紧纠正说:“我是说,我与他的厂没有任何关系。但据我所知,这个厂在搭建违章建筑的时候,是有特殊情况的。也就是当时的建设局领导,是口头同意搭建的,而且还化了一定的代价。他感到冤屈,才提出这个赔偿要求的。”
罗晓明马上指出:“韩副市长,你说话前后有矛盾啊。你说你与他的厂没有任何关系,那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而且还在替他辩护,这恐怕不是没有关系吧?”
“你。”韩守信欲辩无辞,脸也涨红了。他心里恨死了罗晓明,却一时奈何不得他。
毕卫东垂死挣扎一般说:“我儿子是安联超市的老板,但他也是一个普通的市民,他们有冤情,提出诉求,我们政府难道就不应该考虑吗?”
罗晓明提了提嘴角笑了,他盯着陈汉成说:“陈市长,你认为他们的诉求可以考虑吗?”
罗晓明把这个球踢给陈汉成,是个十分高明的主意。果真,陈汉成接到这个问题,为难了。与公,当然不能考虑,也不可能考虑;但于私,于同党,他应该为他们说话。
于是,他谨慎地斟酌着词语说:“按国家有关规定,凡是违章建筑,都不能考虑赔偿,更不能无偿划拨土地。但任何事情都有特殊情况,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不是出于私情,替我侄子和他们两个儿子说话,从公事公办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可以作适当的考虑。因为如果他们三家做出什么激烈举动的话,对我们的拆除工作也是不利的。”
罗晓明已经试探出了陈汉成的心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陈市长,你的意思,我们听懂了。你们的心声,我们也听出来了。所以,我觉得,按照近亲回避的原则,在这个问题上,你们三人应该主动回避才对。这样做,也是不让你们过于为难啊。”
陈韩毕三人气得嘴巴一鼓一鼓的,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罗晓明转脸看着丁文华,施学敏和王一民三人说:“丁市长,这件事,就由我们四个人来做决定吧。”
“好。”丁文华点点头,表示支持。
罗晓明征求他们意见说:“针对三家违建户的要求,我刚才在手机录音里说的两点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映过来。
罗晓明说:“我再说一遍,你们如果同意,那就是我们市政府集体的决定,而不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以后碰到什么事,你们也得要挺身而出,坚持原则哪。”
三人都脸色严肃地点点头。
罗晓明把两点意见重新说了一下:“一,绝对不能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不仅一分钱也不能赔,还要视情况不同,对他们进行处罚;二,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折腾,对他们的违章建筑,我们要坚决依法进行拆除。”
“你们表下态吧。”罗晓明说,“如果你们害怕,我就把它提交到创建工作领导小组里去讨论,或者索性递交到市委常委会上去表决。”
陈韩毕三个坐在一旁,既尴尬,又气愤,有些不知所措。
“我同意这两点意见。”丁文华首先表态。
“我也同意。”施学敏接着说。
王一民看着陈韩毕三人的脸色,轻声说:“我不同意。”
罗晓明高兴地说:“那就三比一通过了。这个意见,就是我们市政府的集体决定。下星期开始,我们创建工作领导小组就要实施这个决定了。”
丁文华旗帜鲜明地说:“只要是出于公心,只要是为了右江市的文明创建工作,只要是为右江的老百姓办事,我们都坚决支持你!”
罗晓明愉快地说:“好,那我今天的事情就办完了,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陈汉成脸上无光,心中有气,浑身没劲,但他还是支撑着说:“谁还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讨论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陈汉成只好宣布:“今天的例行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散会后,罗晓明、丁文华和施学敏三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忙起了工作。但韩毕王三人都自发地集中到陈汉成的办公室。他们都乌着脸,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生闷气。
今天再次让罗晓明意外得势,他们觉得太没面子了,而且有了一种挫败感和危机感。除王一民外,陈韩毕三人都不仅被罗晓明打了脸,还被他剥夺了说话与表决的权力,这让他们非常郁闷。这口气,他们怎么也咽不下,所以集中在老大这里,想讨个说法,并商量对策。
“你们不要哭丧着脸,他这是暂时的得势。”陈汉成给他们打气说,“我们只要想办法让他拆不成,他不就不攻自败了吗?”
韩毕两人一听,眼睛都锐亮起来:“让他拆不成?”
“你们要让三个小伙子做好充分准备,在不动手打人,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可以使用一切手段,阻止他们强拆。”陈汉成出谋划策说,“我让城管局和公安局只出面应付,不动真格,让这个小子去干瞪眼。哼,他想跟我搞,还太嫩了点!”
韩守信脸上的胖肉在抖动:“现在赔偿已经是小事了,看不惯这个小子,不服这口气,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毕卫东看着陈汉成,脸上露出一层神秘的烟灰色:“丁与施不识好歹,看来也得注意他们了。”
陈汉成恨恨地说:“他们敢公开跟我作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韩守信心有余悸:“最要紧的,还是罗晓明。他没来的时候,丁与施没有那么明显的。”
王一民的心情最复杂。他还没有与他们三人真正一条心,还在观望与犹豫,哪边强靠哪边。从目前来看,尽管新来的罗晓明很强势,很正气,但毕竟太年轻,没有根基,完全有可能被陈汉成一举击溃,惨淡走人。所以在刚才的会议上,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站到了陈汉成这边。
现在他听了陈汉成的话,觉得有个疑问,也是这次拆违成败的关键:“可是,城管局和公安局,能听我们的吗?”他说出“我们”两字,进一步表明他的站队倾向。
陈汉成胸有成竹地说:“这个工作,由我来做。绝对没有问题,除非他们都不想当这个局长。”
罗晓明同样充满了自信。他在忙而不乱地做着拆除违建的各项准备工作。他要采取集中优势兵力,进行各个击破的战术,尽快打胜这场拆违攻坚战。
罗晓明自然成了这场攻坚战的总指挥。因为这是一件既得罪人而又十分危险的事情,谁都不想出这个头,也不敢出这个头,躲避唯恐不及。罗晓明则正好相反,几乎是自告奋勇地出任这个总指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