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瑟瑟,分外发寒,时而蒙蒙,时而滂泼。赫连宏孤身一人盘坐在偌大的坟头之前,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见地上新翻的泥土已经被雨水淋的坑坑洼洼。宽宽细细的水渠中流淌着雨水冲击而来暗红,空气中一丝丝腥味若有若无,伴随着那动物皮毛淋湿后的骚气回荡在林谷口的莎莎落雨声中。
……
南中州夜晚也下着小雨,只不过这里却是江南道上的繁华之地。一间二层的木质楼阁内灯火辉煌,偌大的客厅内烧起了红红的木炭,只烤的屋内暖意烘烘。
但见门前放着一块木牌,上书“包场”两个金字,看来今夜这里应该是有名门望族在此聚会了。抬头望去,却见悬挂一匾,粉红的底色上弯弯曲曲的书着“宜心楼”三个鸟篆,原来这里却是南中州以及整个江南道上最有名的玩乐之所。
再看场内,却见那衣着褛褛的二八少女漫步其间,只若蝴蝶般翩翩起舞穿插花丛。再看这少女各个生的体态婀娜姿色上佳,只不过此时却是在伺候着一群身着军服的魁梧汉子。
酒菜已上,但却未曾见人动筷,想必是在候着某位大人物罢了。果不其然,只见一个老者缓步而来,一文一武陪伴左右。那老者走到舞台之前却未曾上去,只是在台下朗声道:“今日我军大破匪徒,众将士辛苦了。此次我等不但将那些水匪一网打尽,更是收服了一直以来被其占有的南海岛屿,此乃可喜可贺。此役不但有水军都统莫林出面,还有那炎州谭校尉从旁辅助,更有秦建知州,乃至万盛陛下亲任巡察使赫连宏大人出力。此时剿匪可谓是集众家之力与一体,何愁敌人不败?此等一过,我江南道上将再无匪人,人人即可安居乐业,我等上达天明下至黎民,谢皇恩之浩荡……”
闻得此言,在坐众人齐齐拍手称颂。其实拍手这些人各个心猿意马压根就没有将刚才的话语听入耳内,之所以拍手,那是因为这老头快要说完了。
再看,那老者生出双手平举于胸缓缓的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人安静。干咳一声再道:“此役力斩悍匪一千零二十一人,不日我将上书陛下论功行赏。而我江南道军士人人出力,各个有赏,一会儿待宴会结束可去前厅领来……”
闻得此言,拍手叫好之声更是不绝于耳。那老者看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就道:“我等江南道军士为国为民,老夫带陛下谢过各位。至此宴会开始,各位尽情畅饮……”
话毕,只见舞台上突的涌出一队舞姬,随着袅袅声乐翩翩起舞,时而歌姬莺莺婉转,时而舞姬罗裙高开。大厅内的军士一声高呼,各个推杯问盏不亦乐乎。而那老者也是在左右的陪同下往二楼雅室去了。
看着老大一个个的上楼,酒过三巡之后这些个兵头也不安分起来。再过少许,一个修为不差的兵头当即“嘘”了一声,真气勃发分外入耳。听得此声,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兵头军士各个安静了下来。
众人不明嘘声之意,各个侧耳倾听。不久木质二楼上的咯吱声缓缓传来,时而伴随着酒杯落地声,木床摇晃声,凳腿挪动声,婉转莺啼声,熊虎喘息声,声声不绝。
那发出嘘声的兵头看似地位颇高,当下一脚踩在椅上另一脚跨在桌上的呼喊道:“儿郎们,楼上的爷们都开动了,咱也不能落了后腿……”
语毕,一楼大厅内处处淫笑不断,男声高声呼喝,女声似惊鸣叫。刺啦声,拍打声,只把酒桌当床使。一个瘦干的军士被人在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把,就闻得道:“猴子,快些啦,狼多肉少啊。”
那人闻言边耸边骂道:“急个毛?你赶着回家喂老婆吗?”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那瘦猴听了笑声更是呼喊道:“都给我排着,老子持久的很。”
闻的此言众人更是一片起哄,而在此时但见那些乐姬更加卖力,歌姬更加激昂,舞姬更加奋发。歌声、乐色、舞影、拍打声、求饶声……目眩神迷。在外人看来这一干人等只想把这宜心楼捅到天上去。
几个夜雨赶路之人闻得楼内传出的袅袅之声,见怪不怪。当然有一些人跃跃欲试,也有一些人摇头叹息,还有一些人无奈潦潦。
好一幅春夜喜雨,目眩神迷。
……
炎州与火州交界处的一所客栈之内,一个华贵夫人正在客房内踱步不停。两个陪在一旁的丫鬟现在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更是惊的不知言语。
良久只听那贵夫人道:“竹儿兰儿,陪我去隔壁找找秦大人。”
轻轻的叩门声不急不缓,正在打坐的秦建当即收功起身。吱呀一声打开木门,却见到巡察使夫人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夜访而来。
客厅内宾主就坐,就听每文问道:“秦大人,冒昧来访还请见谅。您说的那林谷口距离多远?为何这都三日了也不见夫君归来?”
声音悦耳,礼数周全,但听之即知疲惫不堪,焦急烦躁。只因其休养甚佳掩盖周到,故而也不会被旁人所知。但这一切又何尝能瞒得过混迹已久的知州大人?
就闻的秦建接话道:“赫连夫人暂且宽心,看那日大人玩的那一手白日飞天就不愁来去自如。倒是这春夜雨寒,赫连夫人应该早点歇息。”
不答不问岔开话题,每文闻言就知道事有不妥。再次出言问到那往返距离,秦建无法掩盖倒出真实。
闻言,有些呆滞的每文自语道:“这个距离,再晚也只需隔夜即归啊,难不成他去了……”
见得此景,秦建急忙打岔道:“巡察大人不会意气用事的,再说大人是陛下亲任,知府不敢擅自动他。倒是我一世英名,居然没看出这其中的道道。”
每文闻言,稍微的定了定心,接话道:“这也不能怪你,谁知那知府这般很辣,夫君又是抽调将军帐下,不善此道,可别一时……”
秦建闻言急忙道:“我们再等等,夫人先宽宽心,说不定还有其他事情耽搁。倒是巡察大人修道出生,不知道有无留下通信之法?”
听闻此言,每文却是急急起身,连忙道:“先前走的急倒是没有留的,不过神都之内还有。”
言罢,急忙告辞秦建往自己客房去了。两个婢女自是连连施礼快步跟上。
竹儿看着每文从乾坤戒内拿出一枚碧绿小剑,急忙问道:“这是何物?”
本来就要掐诀施法的每文听到此问却是手上一顿,道:“飞剑传信,临行前洪将军在神都北营的将军祠内为宏爷立了魂灯,要是他出了什么不测那……”
话未说完,只听的门外咚的一声,只把屋内众人惊的不轻。吱呀一声房门被外来之人无礼的推开,但见一个浑身泥泞的颓然身影披头散发而入。
见了这入僵尸般的雄壮身影,每文不惊反喜,随着一声欢喜般的尖叫,乳燕归巢的冲了过去。紧紧的将此人环抱身前,侧脸贴在那肮脏的泥泞胸口。使尽全力的依偎着自己堪堪环抱身躯,没有放声的痛哭,却只有默默的饮泪。手中的玉制飞剑更是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刚才的声响早已经惊动的旁边的秦建。虽然探出头来的秦建有千言万语的问题,但见到此景的自己还是不得不与两个婢女使个眼色退出门外。
良久,守在门外的两个婢女听到自家夫人唤道:“竹儿,烧热水来,服侍宏爷沐浴了,浴桶太小,要店家换个大的来。”
不消片刻,赫连宏就在每文的摆布以及两个婢女的扶持下坐进了水温气香的浴桶之内。事至此时赫连宏还是一言未发,而每文却是在两个婢女的目瞪口呆下褪尽衣衫,而后曼妙的身躯缓缓坐入浴桶,依靠在赫连宏的身旁。
此情此景本是那羡煞旁人的鸳鸯双浴,但见男子长相俊朗身材雄壮,女子俏脸雪肌身材婀娜。可再看,女子虽然含情脉脉但眉宇之间却有一丝不安。而男子虽然双目炯炯,但却无有神在,只若是干瞪眼罢了。
两个十四五岁的婢女一旁伺候,那里见过此情此景,只害的大气不敢长出。少顷只见此间女主人缓缓撩水,为自己心爱的夫君洗发洁面,而后双手轻抚,却要洗净夫君太多忧愁。
不久之后每文将有些木讷的赫连宏紧紧抱在身前,右手微微轻抚着丈夫脊背,仿若是母亲对孩童的安抚一样。
也不知道竹儿添了几次热水,更不知道兰儿燃了多少香薰。只见那斜靠在每文胸前的男子忽的流下了两行清泪,颤颤巍巍开口道:“我……错了……”
闻得此言,一直神情凝重的每文如释重负。既然爱郎开口了,那就不怕这个初次犯错害人上千的男子一失足成终身恨,当然也就不怕他长久愧疚失心疯掉。
……
看着自行起身穿衣的赫连宏一改先前呆滞,两个一旁伺候的丫鬟更是将自家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
来日辞别秦建,赫连宏一行人且行且歇。一日后已经入得火州地界,再过两日就见火州知州李小宝亲帅手下前来迎接。
慢慢恢复的赫连宏经过这几日已经神情好转,每文看着夫君与李知州你来我往的言语也就放心下来。可是突然李知州拿出的一张翻本帖子却叫自己生出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