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雷从迎春家搬了出来,住在学校的半间土屋里。迎春也不拦他,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两人就这么拗着。国庆节学校放假,苏雷直接回了生产队去参加国美和雅芝的婚礼。
迎春独自回了野人沟。月底又逢国庆,揖夏和知秋也回来了。揖夏不见苏雷,笑嘻嘻的问:“姐夫呢?”迎春没好气的说:“以后别自做多情瞎叫啊,我和他吹了!”“啊!姐,你疯了?”揖夏惊讶地看着姐。迎春气咻咻地说:“是他变成疯狗乱咬人。”迎春瞪了妹妹一眼,又说:“去去!小孩别管大人的事。”揖夏不高兴地噘着嘴说:“我就知道你早晚要失恋,自视清高。”
苏雨坐在屋檐下弹着吉他,唱道:“春天里的桃花红艳艳,好像妹妹粉嘟嘟的脸,……”揖夏过来问苏雨,“小雨哥,他们怎么了?”苏雨调皮地唱道:“我哥哥是个大坏蛋。”揖夏扑哧笑了说:“我知道了,肯定怨雷哥。”苏雨放下吉他,玩笑说:“不怨雷哥,是怨雷哥他爹。”
“哦,我明白了,是你爸不同意这门亲事。”揖夏不高兴了,骂道:“这个苏伯伯,真是个大坏蛋!”苏雨瞪着揖夏说:“哎,揖夏,要骂骂他爸,别骂我爸。”揖夏嘿嘿地笑了说:“他爸未必不是你爸?”苏雨笑道:“傻笑什么!他爸还真不是我爸。揖夏,我跟你说……”苏雨把事情的原委讲给揖夏听,揖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啊!?”
从桃花岭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揖夏眼尖,打趣说:“小雨,你的小妖精来了。这回你肯定要吃醋,她给你带来个情敌。”苏雨凝视一会,慌忙说:“别胡说八道,那是我爸!”揖夏急忙喊道:“姐!爸!小雨的爸爸来了。”叶致清闻言,慌忙跑了出来,迎春和马玉花他们也出来迎接。
王楠领着苏波夫走进屋场,苏雨迎了上去喊道:“爸,你怎么来了?”“我出来为知青下放选点,顺便看看同学们。”说着,把手里的提包交给了苏雨。
叶致清迎上去说:“欢迎啊!”苏波夫握了叶致清的手,用俄语说:“叶致清同志,您好哇?”叶致清也用俄语说:“你叫我同志?对我来说,这个词久违了。坦率地说,我是个老右。”苏波夫爽朗笑了说:“我不管你是老右还是老左,我们是儿女亲家。对吧?”叶致清哈哈地笑了起来。
迎春他们几个,一句也听不懂。急得揖夏问苏雨:“你爸说什么呢?”苏雨挠着后脑勺,“我也听不懂,只听清我爸管你爸叫‘达瓦立式叶’。”“什么?你爸管我爸叫‘爷’?”揖夏惊讶地瞪着小雨说:“他们应该叫亲家公呀!”苏雨说:“‘达瓦立式叶’是叶同志的意思。”
叶致清和苏波夫哈哈大笑起来。苏波夫笑着打量着迎春和揖夏问:“这两个漂亮的闺女,哪个是我儿媳妇呀?”叶致清介绍说:“这个是大丫头迎春,二丫头揖夏,儿子知秋,还有小丫头遇冬,这位是拙荆。”马玉花笑了笑说:“小雨他爸,快,屋里坐。我去烧水,给您沏茶。”苏波夫夸赞说:“嫂夫人年轻啊!”迎春不好意思地看着苏波夫,见苏波夫和苏雨颇有些相像,高条的个儿,板正的身材,说话动作,一颦一笑,极为相似。
苏波夫进屋坐下后,从提包里拎出两瓶石花大曲说:“老兄弟,不好意思啊。一路上走村窜乡考察几个知青点,也不方便从江城给你带酒来,只好就地买了两瓶当地的大曲。”叶致清说:“你看你老哥,买什么东西!上次你送的两瓶伏特加,我还没舍得喝呢。您来了,我只好借花献佛了。”
苏波夫笑着说:“我也是借花献佛,是我姑爷送我的,又让我傻小子送您了。算一算,还是老兄弟你吃亏了。我那个傻小子何德何能,换了你这么漂亮的闺女做媳妇,占老便宜了。”苏波夫笑眯眯地看着迎春说:“不错,建国没说错,迎春姑娘要是去了江城,那里的大闺女,小媳妇们一个个羞得无地自容,都要跳江。老兄弟,这门亲,我是做定了,两瓶酒算是定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苏波夫哈哈大笑起来。
叶致清也朗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方认真说;“老哥,咱们这个儿女亲家怕是做不成了。”“哎,老兄弟,这是咋了?”苏波夫惊诧地看看迎春,看看叶致清。迎春不觉眼圈红了说:“苏伯伯,我和雷哥正闹矛盾呢。”迎春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苏波夫皱起眉头说:“我说着呢,你们县教育局的人跑我那去外调,我看他们都已经掌握了情况,也就没否认,照实说了。”叶致清听了,双眉拧到一块说:“怪事!看来,真是我们这边把情况泄露出去的?哪会是谁呢?”苏波夫爽快地笑着说:“管他是谁?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迎春和雷子,他俩是否真诚相爱。”
迎春激动地说:“问题的焦点就在于苏雷认定是我,在关键的时候出卖了他。理由是我怕他远走高飞,想法设法要把他拴在裤腰带上,才出此下策。不可否认,雷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走到哪,都会赢得女性的爱戴。可我也深知雷哥的高尚品格,他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我没必要这么做。苏伯伯,坦白地说,我是深爱着雷哥,我已经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了他。我们之间是高纯度的爱情,一旦出现了信任危机,双方就会觉得没必要把虚伪的爱情进行到底。”
“哎哟!”苏波夫感叹道:“原来事情这么复杂?我是行伍出身,对感情这玩意不太懂。不过我从迎春姑娘的话语行间,清晰地感觉到,迎春姑娘是个值得信任的姑娘。苏伯伯绝对相信你。我也清楚,我那个傻小子是头倔驴。看来只能是以时间换空间了。姑娘,你早晚是我家的儿媳妇。”迎春抹抹眼泪,笑了。她深切地感觉到,苏波夫是个多么好的父亲。
苏雨高兴的说:“爸,我最喜欢迎春姐了。迎春姐画画,画的可好了。要是我哥那个倔头驴不娶迎春姐的话,我就娶迎春姐做嫂子。爸,你放心,她早晚是我们家的儿媳妇。”
王楠和揖夏气得瞪着小雨,在桌底下两人使劲跺了苏雨的脚。苏雨叫道:“哎哟!你们踢我搞么事啊?”王楠说:“满嘴胡说八道,什么是你娶了迎春姐做嫂子?”苏雨说:“这你俩就搞不懂了,这叫弟代兄拜天地,娶到屋里还是我嫂子。”迎春扑哧一声笑了。
苏波夫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后严肃地盯着苏雨说:“屁股是不是又痒了?我看门前的竹子不错,去砍一根来。”苏雨吓得不敢吭声。揖夏调皮的说:“苏伯伯,您肯定走山路不习惯,我给您砍根粗点的做手杖。”说着,拿了柴刀,砍了根手腕粗的竹子来。苏雨苦着脸说:“揖夏,你好坏呀,你是想叫我爸打死我?”逗得大家笑成一片。
苏波夫板着脸问:“跟人打架没?”苏雨正经危坐的说:“没!”“偷鸡摸狗没?”苏波夫又问。“没有!”苏雨说,“你不信问叶伯伯。”苏波夫再问:“关键第三条,不准谈情说爱,你违反没?”苏雨看了看王楠,说:“没!你不信问王楠,我们只是同学关系。就是到了二十五岁,我也不谈,打一辈子光棍还不行?”苏波夫说:“你就配打光棍,哪个姑娘跟你算倒霉了。”揖夏吃吃地笑了起来。
叶致清从厨房里出来,给苏波夫斟了茶说:“哎呀!老哥。你对小雨管得也太严了。”“不管严他就要翻天!”苏波夫笑了笑又说:“老兄弟,我这个混小子,就托付给你了。有不对的地方,只管给我打。”叶致清哈哈笑道:“小雨这个小兄弟,就对我的脾气,他听我的。”
苏雨嘟囔说:“叶伯伯不像你,叶伯伯讲道理。”苏波夫瞪着儿子反问:“你是说我不讲道理,是吧?”苏雨别着脑袋说:“你的道理是打竹片子,今天给你换了根竹杠。爸,你要是拿不动,我给你换根细的。让大伙看看,你是这样敲你儿子竹杠。”迎春捂了嘴想笑,苏雨笑了说:“姐,我爸的中文水平还不如我,你问他‘敲竹杠’是什么意思,他负责不懂。”
叶致清看着迎春,怕她不懂规矩,瞎说。正想说什么,见马玉花向他招手,到厨房掌勺去了。迎春领会父亲的眼色,只是笑着看着苏波夫。她听苏雷说过苏波夫的一些轶闻趣事。苏波夫六岁离开祖国,在俄罗斯长大,母语自然生疏了。萧璞和他谈对象谈成时,萧璞说,赶明咱们备份礼,去谢谢红娘。苏波夫问,红娘是谁?萧璞说,红娘就是媒人啊。苏波夫说,哦!那是个老太婆呀!我还以为红娘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当然,现在苏波夫的中文水平不会停留在五十年代初的水平上。他指着苏雨说:“好小子,想出你爸的洋相,是吧?‘敲竹杠’我还是懂,就是敲诈勒索。你臭小子乱用词,你说,该不该打屁股?”
苏雨调皮的说:“我知道,你好久没打我的屁股了,手痒。千里迢迢地跑来,让你空手而归也不好。揖夏、王楠,你俩退下去,我叫我爸打屁股。”揖夏说:“为啥我俩要退下去?”苏雨说:“他打屁股是要脱了裤子打。我怕你俩害羞!”王楠说:“那迎春姐为么事可以看?”苏雨说:“她是我嫂子,长嫂如母,她看了我不害羞。”迎春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几天,迎春是难得一笑。苏雨笑着说:“姐,我最喜欢看你笑了,你的笑最动人了。今天就是被打屁股也值了。”大伙跟着大笑起来。
苏波夫笑着说:“这小子淘,每当要挨打,他有前兆,屁股底下垫个称盘子,打起来当当响。后来,我打他屁股就脱了裤子打,立竿见肉。打完了,臭小子还说,我帮他练少林铁布衫功呢。他的钢铁屁股就是这样炼成的。”大伙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此时,迎春笑得特别开心,她方体会到小雨的良苦用心,他是用幽默来调动她的笑容,千方百计哄她开心。她想,苏雷苏雨这哥俩性格各异,苏雷的生活态度过于严肃认真,倒是亦正亦邪的苏雨,更讨姑娘们的喜爱。唉!雷哥,你为什么不像小雨这样,天大的事儿一笑了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