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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血逼龟兹王

2017-01-09发布 8845字

陈睦在于阗国慰问完班超之后,给班超留下了部分兵士,旋即带领汉军两千人向山国的乌垒城进发。乌垒城位于西域中部,塔里木盆地北沿,属于山国势力范围。山国,是一个只有五千人口的小国。东南与鄯善接壤,北部与车师国相连。碧波荡漾的博斯腾湖位于其西北面。该国人依山而居,游牧为生。都城名泉渠。陈睦侦知的情报说山国有武士一千人,骁勇善战,武器皆由本国所产铜铁制成。陈睦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派遣司马张骏手持汉使节钺先行通告山国国王山其。

山其很快接见了张骏,之后,赶紧带领本国所有官吏——辅国侯、左右将、左右都尉等一干人来到乌垒城外等待陈睦。原来,鄯善国王盘广是山国国王山其的岳父,山其娶了盘广的三女儿。鄯善国王盘广在归附汉朝之后,即派人写信告知了山国国王山其,并劝其尽早归附大汉,不要与大汉为敌。国王山其遵照岳父大人指示,立即礼送匈奴国师阿齐纳离境,做好了欢迎大汉使者的准备。

早在公元前65年,西汉就曾经派遣大军驻扎在山国,山国的居民中还有汉军的后代。只是年代久远,那些事迹只流传于口头之中。

陈睦根据西汉档案记载的屯田资料,上奏朝廷后,选定两处地点作为屯田之所。一处是轮台,此地位于乌垒城西面一百多里。西汉时期,曾驻屯汉军1200多人,是一个水源充足、交通便利、地形平坦的绿洲,可开垦良田万亩以上。另一处位于乌垒城东南面的渠犁。渠犁在陈睦率队到达乌垒城之前,曾有匈奴商人驻扎。陈睦带队攻占渠犁后,剿灭了所有匈奴人。留下五百士兵驻守。陈睦将都护府设在乌垒城中。三地呈三角形分布,从军事角度来看,互为犄角。乌垒城扼通往大宛、乌孙的商道而立,地形高敞,并建有城墙。但城墙年久失修,且是土城。经过一百多年的风吹日晒,残垣断壁之破败处随处可见。山其听张骏说都护府建在乌垒城,有些奇怪。他问张骏道:“都护大人可曾亲临乌垒城?”

张骏笑道:“都护大人和我们都是平生第一次踏足西域,何曾来过贵国哦!”

山其如实相告说:“实不相瞒,乌垒城为一百多年前你们汉军所建,汉军撤出西域之后,此地成了老百姓的牛羊马圈,现在破败的很厉害。完整的房子都没有一间了,如何让都护大人下榻呢?”

张骏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他原以为既然叫乌垒城,应该至少有个城市的模样吧!起码有城墙、城门、街道等等。听闻山其的介绍,他竟然一时语塞。

山其又说:“如都护大人中意此城,也未为不可。敝国可以加派人手,重新加固重建就是。”

张骏没想到山其如此慷慨,赶紧表示谢意:“恭敬不如从命!大王如帮助我大汉重修乌垒城,我必当上奏朝廷,请天子多加赏赐!”

山其沉吟片刻,说:“我听说鄯善国王得到了大汉天子的金印,我们山国何时可以得到天子御赐的金印啊?”

为了表彰鄯善国,大汉天子特赐国王纯金金印。国王以下各官职皆有御赐的印章。鄯善国王的印章为“汉鄯善国王”。该印为纯金打造。正方形。边长一寸,厚约三分之一寸,高约四分之三寸。蛇形钮。字体周正庄严,阳纹。得到印绶后,鄯善国举国欢庆。其时,山国国王山其正在鄯善国省亲,亲眼见到了金印。十分羡慕。所以,提出了这一要求。

张骏回道:“大王顺应时势,志愿归附大汉。天子一定会有重赏。至于金印等物,我会禀报都护,及时上奏天子,半年内就会有消息。只是,按照朝廷的规定,大王须加紧和我大汉签定条约,并尽快质子、遣使、朝贡。并立碑勒石,昭告贵国国民。”

山其指着辅国侯万舍说:“这些事我们已经商议妥当了。具体事宜由辅国侯万舍和你们商定就是了!来往商队谈起大汉,无不褒扬溢美,我们早就希望成为大汉一员。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们巴不得啊!”

山其这一番直通通的言辞,让张骏有些不太适应。原来以为总会有一番血雨腥风的军事斗争或者唇枪舌剑的外交交锋的,谁知这么顺利。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他一时间在心里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他想知道山其对大汉了解多少,是什么理由促使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归附大汉。于是,他试探地问道:“大王曾去过大汉吗?”

山其回道:“听商队说,前往贵国需要大半年,路途遥远不说,还常常遇到匈奴人的抢劫。小王哪里敢冒险前往啊!”

“大王原来见过汉人吗?”

“其实,我们山国人称呼你们为秦人。曾有大汉商队经过敝国,途径敝国前往大宛买马的商队。在所有商队里,贵国商人多是衣着光鲜明丽,人数也多。小王每每见到贵国商队总要请他们吃饭饮酒。贵国商人知书达理,饮酒完毕,多有馈赠。给小王留下了深刻印象。和匈奴人粗鲁蛮横相比,不啻于天壤之别。贵国商人多次邀请小王前往大汉,小王公务繁杂,不能脱身。又听说贵国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就算整个西域加起来,也不抵大汉九牛一毛。”

张骏趁势介绍大汉的都城,大汉的地貌,说得山国国王嘴巴都合不拢。

说到宫廷城楼高达数十丈,山其和其身边的官吏嘴里发出“哦咦”之声,有的人连连摇头,不敢相信。

山其就问:“这么高,那你们的大王不是住在天上啊?”

张骏哈哈一笑说:“我们的天子秉承天意,受命于天,当然应该住在天上啊!”

山其于是要求张骏道:“都护能不能派工匠帮小王建一个天上的房子啊?!”

张骏没想到国王山其提出这一要求,他耐心地解释说:“大王有所不知,建造天上的房子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工匠当然是主要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必须要有墙砖,巨木,石料,石灰等材料。工匠则需要木匠、铁匠、石匠、漆匠、粉刷匠等,杂役要有车夫、马夫、挑夫、清道夫等,还要有陶工、瓦工、画工等,那个工程所需人力至少十几万。耗时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建成完工的!”

张骏扳着指头头头是道地给山其算了一笔账,听得山其张着大嘴,目瞪口呆。他抚摸着胸口喃喃道:“十几万人?一万人小王也没有啊!”

张骏见到山其沮丧的表情心有不忍,他安慰道:“大王不必沮丧,待我们安定后,我必禀报朝廷,派工匠前来,按照大汉宫殿的模样,建一个小一些的天上的房子,大王意下如何?”

听到张骏的话,山其转忧为喜,说:“一言为定哦!建造乌垒城之后,小王就开始准备材料,汉使说话可得算数!”

张骏严肃地说道:“天子授予的节钺在此,本使岂敢胡言?!”

陈睦接受西域都护的任命之后,带领队伍沿塔里木盆地南沿南下,先到了班超所在的于阗。一路所见,满目荒凉。他本以为班超的意志会被残酷的现实有所折损。谁知见到班超,发现其精神状况,远比在伊吾分别时还要好。陈睦主持了班超和努尔古丽的婚礼,又按照朝廷的诏命,对出征将士进行安抚。对刑徒之人一概赦免,对隶籍士兵除去隶籍。班超的队伍从上到下群情激昂。

话说阿齐纳带着四个随从,赶着一支驼队——驼队由十峰骆驼和十个驼工组成。骆驼背上驮着的是阿齐纳在山国这几年搜刮的金银财宝。阿齐纳被辅国侯万舍一席话打动,再也不想在山国呆下去了。可是没有大单于的命令,他也不敢贸然回到匈奴故地。思来想去,又征求了手下人的意见,决定到焉耆碰碰运气。

焉耆国王虱匹利前年才从匈奴回到焉耆。他在三岁时,被作为人质送到匈奴外婆家抚养。一直到父亲病危,才从匈奴接回。接他的马队还没有到达焉耆境内,老国王就一命归西。他是国王唯一的儿子,在匈奴国使臣的大力支持下,他顺利接班。只是,他接手的焉耆国已不是他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焉耆已经成为了龟兹国的附属国。他没想到的是——接任后的第一件事是在匈奴使臣的陪同下,前去觐见龟兹国王!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到了出发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宫里的卧室里,不肯出行。

辅国侯拉目隔着大门劝道:“大王,你在匈奴的时候,龟兹和我国打了十几年仗,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不下去了,老国王被逼无奈才有此下策。其实,我们损失也不大,就是大王每年去个几次龟兹,送点土特产。大王只当是走走亲戚就没事了!”

“本王不去!不去,就不去!龟兹还要我娶他的公主!我才不娶那个丑八怪!”虱匹利在房间里吼道。

辅国侯拉目道:“大王没有见过,怎么就说是丑八怪?听说人家公主肤白似美玉,眼睛赛星星,腰肢如杨柳,长发像瀑布。美得没法形容哦!据说,这个公主能说西域好多方言,还懂大汉的话呢!”

拉目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忽然,大门拉开。虱匹利怒目而视,对拉目喊道:“没法形容,这么好,你怎么不娶来做老婆?啰啰嗦嗦,屁话一大堆!”

拉目面对暴怒的新国王虱匹利,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言语。

虱匹利望着拉目和他身后跪着的十几个王公大臣,想到刚才拉目形容公主的几句话,忽然破涕为笑。挥手喊道:“走,去娶那个美得没法形容的龟兹小妖精去!”

龟兹公主虽说没有拉目形容的那么美丽,但也不丑。只是,年纪只有十四岁,身子还是有点瘦弱。在龟兹国王的命令下,焉耆新国王虱匹利不得不把龟兹公主娶来,做了他的左夫人。

第二年,按照匈奴的安排,虱匹利又娶了一个匈奴贵族姑娘做了自己的右夫人。

有了右夫人,虱匹利基本不再理他的龟兹夫人。

在他的心里,复国的梦想一刻也没有忘记。

阿齐纳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阿齐纳比虱匹利年长几岁,见到焉耆国王虱匹利时,他主动送上黄金一百两,和田玉璧十块,作为觐见礼。按说,他贵为匈奴使者,根本没有必要巴结虱匹利,这皆缘于他要借助焉耆国王的军队实现自己梦想——一个建功立业的梦想!

虱匹利见到阿齐纳送来的礼物,受宠若惊,他连声道:“多谢上国贵使!多谢阿齐纳好兄弟!”刚一见面,两个人就以兄弟相称了。

阿齐纳恭维道:“本使经常听到大单于身边的人说起大王!都说大王身材伟岸,气概非凡,今日得见,果不其然!兄弟深感欣慰!”

虱匹利哈哈大笑:“本王在贵国十几年,真个是如鱼得水,自在快乐!贵国草原广阔,四野苍茫,纵马驰骋,疾如流星快如风,那才叫一个快意!回到焉耆,四面都是山,憋屈啊!”

阿齐纳同情地回道:“大王为了本国臣民,舍弃快意生活,令兄弟佩服之至!我想,焉耆国老百姓一定对大王崇拜有加!”

虱匹利却哀叹了一声,说道:“崇拜什么哟!一个快要亡国的国王有什么值得崇拜啊!”

阿齐纳故意惊讶道:“大王此话怎讲?有我大匈奴护卫,谁能把焉耆怎样?”

虱匹利脸色灰暗,悻悻然道:“兄弟是假装不知,还是取笑本王啊?我堂堂焉耆国现在居然成了龟兹国的附属国了!年年要进贡,岁岁要朝觐,时时要陪着笑脸讨人家欢心!这个国王不当也罢!真正没意思透顶!”

阿齐纳不好意思再装了。他只得实话实说:“大王的情况,本使略知一二。不过,焉耆也不是不能摆脱龟兹国的控制,只是不知大王肯不肯合作?”

虱匹利每天冥思苦想的就是这件事,和王公大臣不知密谈了多少回,大臣们都说:“国力所限,恐难成功!”几乎人人都有畏难情绪!气得虱匹利踢翻了好几次案几。现在机会来到眼前,虱匹利怎肯放过?

他两眼放光,脑袋前倾,盯着阿齐纳急忙问道:“兄弟,快说,有什么好办法?怎么个合作?”

阿齐纳故意卖个关子,捋着帽子上的狐尾,微微笑着,说:“这件事,做起来,凶险无比。一旦成功,利莫大焉!不仅可以摆脱龟兹,大王还可以扩大疆土,增加人口,获得无数宝物!”

虱匹利更加着急,道:“兄弟,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这么吊着本王胃口,怕是要急出心火来!”

阿齐纳又问:“大王呢得先回答兄弟,你敢不敢干?”

虱匹利大手一挥,雄赳赳说道:“本王打过狼,杀过熊,打过恶仗杀过人,有什么敢不敢的?只看这件事做得做不得?”

阿齐纳眼看关子卖得到了火候,双手一拍大腿说:“大王既然敢做,难道我还怕说不成!大王请其他人出去,我们慢慢来说吧!”

虱匹利屏退了服侍他们的人。阿齐纳这才跪行到虱匹利的身边,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阿齐纳的计划,焉耆国王虱匹利兴奋得满脸通红,一叠声喊了三个好,重新召回室外等候的侍从,吩咐道:“赶紧摆酒,本王今晚要和阿齐纳兄弟一醉方休!”

阿齐纳在焉耆盘桓了半个多月。然后带着随从,重新上路,前往龟兹国。

龟兹国王尤里多,年纪五十上下,头发灰黄,面色苍白。因为去年攻打疏勒国时,被班超大败,回国后,心情压抑郁闷,成天沉溺于酒肉之中,不到半年,身体极速肥胖。他不理朝政,不爱出宫,呆在一群侍女之中,在酒色中麻醉自己。他把朝政基本交给成国公丹乌打理。他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焉耆的国王虱匹利,更加牢牢地控制了焉耆国。还有周边的小国——危须、渠犁、姑墨等都向他臣服。他这个国王享受着祖先从没有过的荣耀,每每饮酒烂醉时,总要沉浸并陶醉在已有的战功中。但他的斗志一天天在衰退。

阿齐纳进宫觐见,他也没怎么在意,仍然是很随意地见了一面,就推给了成国公丹乌。

阿齐纳心里有些恼意,却只能隐忍。匈奴有句谚语:“笑脸是最好见面礼!”阿齐纳来到龟兹国,见到谁,都是一脸的笑意,完全没有了在山国当使者的傲娇之气。

他一见到丹乌,马上挤出笑脸,还没有等丹乌说话,他的恭维话就脱口而出:“成国公,早就听说你的威名了!龟兹国能有今天的荣耀,还不都是你成国公的功劳啊!我还真没想到,成国公竟然是正当盛年,而且精神矍铄,久仰久仰!”阿齐纳跟随且狐多年,耳濡目染,见风使舵,恭维逢迎,投机取巧等等手段没有少学。

他的这些恭维话马上见效。成国公丹乌听到这些恭维话,而且还是出自匈奴使者口中,立即乐不可支。但嘴里却连连谦逊道:“贵使过奖。贵使才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两个人打着哈哈,挽着手来到府中。

成国公丹乌扶着阿齐纳爬上坐塌,在案几前坐好,自己才回到主位上。

丹乌端起陶碗,对阿齐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率先喝了一口陶碗里的三宝汤,有些自得地问道:“贵使喝过我龟兹国的三宝汤没有?所谓三宝,是指我国出产的红枣、胡桃仁和葡萄干。这三种宝物一起熬制的汤,那是醒神止渴,养身安神啊!贵使,好好尝尝!”古人那时把开水之外的饮料都称之为汤。茶也叫茶汤。

阿齐纳勉强喝了两口,言不由衷地赞叹道:“嗯,不错!好汤,真正好汤!这么好的汤,本使还是第一次喝到!”

说完,两个人略有些尴尬。

丹乌心里忖度道:匈奴原先所派使节,一个个昂首挺胸,盛气凌人,不外乎索要美女、财物。这一次来的使节,说话文绉绉,见面笑盈盈。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齐纳心里也在思忖:听说丹乌老奸巨猾,跟泥鳅一样不好对付。见面总是绕着弯子,从不肯主动提及主题。自己要是贸然说出底线,这老家伙直接把我推到国王那边,我还真不好办事了!

两人各怀鬼胎,谁也不主动说话。

房间里出现了沉默。

阿齐纳端起陶碗又喝了两口汤。丹乌稳稳地跪坐在案几前,目不斜视地盯着三宝汤,嘴角露出似乎对三宝汤十分满意的微笑。他在等着阿齐纳亮出底牌。

阿齐纳到底年轻,比不过老丹乌沉稳。他耐不住沉闷的气氛,只得屈尊开口对丹乌道:“成国公,本使来到贵国,的确不是为了金银财货,更不是为了女人。本使实在是忧心贵国安危,特地前来拜望前辈!西域诸国都说龟兹国只有你成国公一个明白人了!以我匈奴和龟兹亲如兄弟的关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丹乌放下陶碗,从袖口拉出一方白棉手帕,擦拭了嘴角和胡须上的水渍,捋了两下下颌上的花白短须,这才不慌不忙地接话道:“龟兹国人畜两旺,四方来朝,和匈奴上国关系融洽,可以说是国泰民安。据老朽所知,贵使一直远在偏僻的山国,应该消息闭塞,何故危言耸听?是不是我龟兹国慢待了贵使,多有得罪之处啊?”

阿齐纳听闻此话,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差点要拿出上国特使的气势训斥这个昏庸的老朽几句,但想到心中的大业,只好握着拳头,堵住嘴巴使劲咳嗽了几声,把怒火压住。他扭转头,换成笑脸,干笑了两声,说:“成国公,本使的确在山国,消息没有你灵通。但我自从得知汉军对西域有所图之后,派了很多耳目,有了自己的消息来源。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汉军已经驻屯山国乌垒城,据可靠消息,汉军正在动员鄯善、车师等国,组成联军,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龟兹国!贵国刚刚在疏勒败在班超手下,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你们大王还在歌舞升平,以为有周边几个蕞尔小国归附进贡,就是天下老大了?死期将至犹不自知!”

丹乌神情有些不大自然,嘴里还是不服输的口气:“汉军驻屯军也就两千来人,就算鄯善、车师两国派出兵来,加起来不足万人,其奈我何?”

“成国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阿齐纳见丹乌一脸油盐不进的自大模样,决定不再给他留情面,直接戳中丹乌的痛处,“你龟兹国联合莎车、姑墨,三国号称五万人,被人家班超两千多人打得屁滚尿流,现在还在这吹牛,‘其奈我何’?我看汉军要是兵临城下,你们龟兹怕又要国破家亡了!”龟兹在三十多年前,曾被莎车灭国,后来在匈奴的帮助下,得以复国。阿齐纳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段历史,的确叫丹乌下不来台。

丹乌端着陶碗的手哆哆嗦嗦,不知是气到了,还是吓到了,反正心情极端不爽。

阿齐纳见自己的话刺激到了丹乌,继续趁热打铁:“成国公,你们大王不知死活也就罢了,连你这个老臣也在这里坐井观天,不知亡国将至!我看,要不了两个月,汉军联合多国军队就要打过来了!赶紧的,给你们大王说说,把宫里的女人赶走,整顿朝纲,练习军队,加高城墙,做好备战准备吧!”阿齐纳见软的不行,只得来硬的。他拿出匈奴使者的气派,居高临下地教训起丹乌来。

丹乌被阿齐纳一顿数落,再也不好拿着主人的范了。他垂着头,有些丧气地说:“大王自从去年惨遭汉军打击,他的爱妃也在战斗中阵亡,回来后就天天借酒浇愁,谁劝也不听。你们派来的军师骨打气得回到匈奴很久才返回,大单于派使者申斥了好几回,也不见好转。你们大单于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做臣子的又能怎么样!”

“只要成国公愿意配合,本使相信自己有办法让你们的国王清醒!”阿齐纳自信满满地说。

丹乌精神为之一振,眼睛盯着阿齐纳问道:“果真?”

“果真!”阿齐纳点头,迎着丹乌的目光镇定地回答。

阿齐纳到达龟兹的第三天晚上,国王尤里多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晚宴。王宫内外,油灯高悬,灯火辉煌,龟兹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参加。阿齐纳、骨打等匈奴客人坐在国王尤里多右侧,龟兹国的王公贵族依官职大小,坐在国王左侧。每人的案几上都放好了酒碗和一坛葡萄酒——这可是龟兹的名产。国王尤里多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要喝上一碗葡萄酒。然后才肯在侍女们的伺候下起床。

国王尤里多的脸色在油灯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红彤彤泛着油光。他在中午就喝了不少,现在还处在迷糊状态。

待每人一盘手抓羊肉摆在各人的案几上,碗里也倒上了通红的葡萄酒,内史来到国王尤里多的案几前,禀告说宴席可以开始了。

国王尤里多在案几前左摇右晃,想直起身子。无奈力不从心。身后的两个女侍赶紧扶住他的身子,他这才稳住。他打了一个酒嗝,端起面前的酒碗,含糊地喊道:“尊敬的大匈奴大单于,感谢你派来特使阿齐纳,感谢你让国师骨打返回,欢迎你,亲爱的骨打!欢迎你再次从匈奴国回到龟兹,来,大家端起酒碗,干!”

宴席上的人们交头接耳,不知就里。

因为欢迎骨打的宴席,五天前就开过了。

骨打在边上纠正道:“大王,今晚是欢迎特使阿齐纳!”

“阿齐纳就阿齐纳,反正都是大单于派来的!大家干了!”国王尤里多带头一饮而尽。

阿齐纳见国王这么个状态,皱眉不悦,端着碗勉强喝了一口。

国王尤里多扭头见阿齐纳只喝了一口,不愿意了。他嚷嚷道:“贵使嫌我龟兹酒不好,不肯饮尽?”

阿齐纳笑道:“哪里哪里,本使不胜酒力!”

“女人都能喝个十碗八碗的,你一个大老爷们,怎可忸怩作态!来,干完!”国王尤里多不顾礼仪,爬行到阿齐纳案几边,端起他的酒碗,递给阿齐纳。

阿齐纳只好接过来,一口干了。他咂咂嘴,不由在心里赞道:“真是好酒!”匈奴人也用马奶酿出了马奶酒,不过那种酒颜色浑浊,酸味过高,总是有股马奶放馊了的味道。龟兹国的葡萄酒,根据酿酒的葡萄颜色,酿出来的酒,颜色得浓淡不一,看着就叫人眼馋。倒在碗里,还没端起来,就能闻到一股葡萄的原香和酒精混合后,散发的醉人的醇香。也不是一味地甜,甜中略微带酸,酸中有点涩,所以甜糯而不腻人。等到下喉之后,舔舔舌头,牙齿缝里都是回味。

国王尤里多在阿齐纳身边督促他喝完酒,回到自己的案几前,又端起了酒碗。他喊道:“这第二杯酒,要敬给本王的爱妃阿依汗,她死了,死在疏勒国,死在汉人的刀下。本王对不住她!敬她这碗酒!干!”国王尤里多还是一个情种,他眼泪汪汪地说完这番话,又干了第二碗酒。

侍女们赶紧倒上第三碗。

国王干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举着酒碗喊道:“第三碗,为龟兹国死在疏勒国的勇士们干了!”

三碗干完,国王尤里多的身子骨软了下来。他就近躺在坐榻上,头枕在侍女的腿上,身边的几个女人争相给他擦脸,喂水,捶腿。全然不顾在座的客人。

丹乌见状,拍拍手,上来了十个舞女,开始跳舞。酒宴慢慢进入高潮。客人和主人都不分彼此,开始互相敬酒。

这时,一直默不做声地看着眼前喧闹的景象的阿齐纳朝身边一个随从使了一个眼色。匈奴随从旋即离开。不一会,十个精壮的匈奴人一身黑色衣裤,手握短刀冲进室内。一人抓住一个舞女,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地刺进舞女的心窝。

十具香艳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嚎叫声,尖叫声,呕吐声,混乱一片。

国王尤里多大声呼喊着卫兵。但卫兵早就被成国公丹乌给调到宫门之外去了。围在国王尤里多身边的侍女也吓得不知去向。骨打和阿齐纳一左一右扶着国王尤里多。骨打喊道:“大王!镇静!”

阿齐纳厉声呼喝道:“都别动!快回自己的座位!”

成国公丹乌事前已得知匈奴人会在宴会时有所行动。阿齐纳已经告知他杀一个舞女刺激国王,但他没想到匈奴人心狠手辣一次将十个舞女全部杀死。他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趴在案几后,浑身筛糠一般。骨打扶着国王重新坐定。

阿齐纳对丹乌喊了一声:“成国公,坐起来!”他这才动作缓慢地爬起身。

经过这一场惊吓,国王尤里多完全从酒醉中惊醒。他一手拉着骨打,一手的手指差点戳到骨打的脸上,颤抖着声音责问道:“国师,是你干的好事?”

骨打还没回话,阿齐纳就接口说:“是我干的!本使奉匈奴国大单于之命,为了警醒龟兹国国王尤里多,将今天宴会上的舞女全部杀死!他们是大王的魅惑之源!大单于希望大王从此之后,不再沉溺酒色,打起精神,作好迎战汉军的准备!”

国王尤里多看着眼前一地的尸首,气呼呼地皱眉道:“有事说事,何必乱杀无辜!”

“如果大王还是一如既往,大单于令我不必禀告,继续杀掉蛊惑大王的其他妖女!”阿齐纳大声回应国王尤里多的指责。

其实,哪有大单于的指令,这完全是阿齐纳和骨打商议之后,想出的一条毒计。目的是刺激国王尤里多,让他尽快走出迷糊状态,动员龟兹国军民,联合焉耆,攻打乌垒汉军的屯兵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