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前尘】
渡口旧灯流年去,如戏人生别离分。
“哦,现在可要称皇后娘娘了呢!”大胡子笑呵呵的递来一杯茶水。
泽春接过,礼貌的点了点头,客气道:“多谢了……不过,前辈能记得泽春,也是叫泽春欣喜了。”
拜访完大胡子回来,泽春看着手边那打包好的年糕,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轿子忽然停了下来,泽春掀开轿帘询问,一旁的公公面露难色,低声说道:“回娘娘,前面的,是那陈昭仪。”
“陈昭仪?”泽春歪头,忽然就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号人,还是如今最受宠的。
想她吸引皇上,不过是靠了那与巫云将军相似的气质而已。
泽春正欲叫马车继续前行无视那人时,那陈昭仪倒是走下了轿子:“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只是今日阳光如此好,娘娘为何都下来走走呢?”
说是参见,却不行跪拜之礼,看来这陈昭仪是摆明了要挑衅啊!进宫前母亲已然教导了自己不少,后宫的各种争宠自己也是有所耳闻。
只是先帝一生只有一妻,二人成就一段佳话,于是造成了许多大臣的不满,后来的战争,也就有了缘由。
也是因着这段佳话,自己对后宫之事了解的,还是太少。泽春不急不躁,也不刻意回避,而是极为缓慢的下了车子,在陈昭仪开口前说道:“妹妹有礼了,不过本宫没有妹妹身子骨那般好,走上几步路,怕是又要咳嗽了。”
“哦,那可真是妹妹的错了,妹妹实在是不知道姐姐身子竟这般虚弱,要是直到也就不会叨扰姐姐了。”陈昭仪语调淡漠,虽是挑衅,性子也是淡定的很。
“妹妹说笑……”泽春抬头看去,竟又是一阵恍惚。
这陈昭仪容貌当真是一位绝色美人,只是忽略她的美,为何总给自己一股熟悉的感觉呢?
那种熟悉感,就像是与久别的故人重逢一般。
待二人互相话里藏刀的寒暄几句后,坐在各自的轿子里向着相反的离去。
离开时,陈昭仪轿子后尾随着的两个宫女的话语传到了泽春耳中:
“陈昭仪性子淡漠的很,平日总不喜欢去搭理后宫其他的妃子贵人,今日怎的主动找上了皇后娘娘呢?而且那一段话句句刺耳的很,咱们昭仪这是摆明了要和皇后娘娘作对嘛?”
“也许她就是想针对皇后呢!你看皇后娘娘虽和咱们昭仪一样倾国倾城,却也不受宠,一直被圣上冷落着。凭着陈昭仪受宠的程度,想把皇后娘娘挤下去还不简单?”
这些宫女们,天天倒真是有趣的很呢!不过想挤掉自己,泽春撑着脑袋,就凭自己父亲的地位,这后宫还没人有这么个能力呢!
但陈昭仪既然已经找上了门来,自己还是得谨听母亲教诲,注意一些了。
“娘娘,你看,桃花就要开完了呢!”丫鬟芹儿指着那一树桃花高兴的直跺脚。
泽春偏头,倚着院门看着那飘零桃花发呆,直到芹儿的又一声惊呼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娘娘,明日就该是赏春了,到时候摆宴,后宫大大小小的妃嫔都要去,昨日回来路上陈昭仪对娘娘争锋相对,明日娘娘宴会上可是要小心些了。”
她微微点头,心里却是在想着,明日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呢!
自大婚立后过后,自己几乎是没见着他一面。这些日子的等待,竟比之前十年的思念还要折磨人,实在是叫她难熬的很。
宴会上,他还未来,前来敬酒给自己的妃嫔们,虚伪的寒暄叫泽春看的心里压抑,面上勉强笑着去应和她们。不过她也未有多的打扰,因为这些妃子们对比自己,更愿意去与陈昭仪寒暄。
泽春不由得朝那热闹处看去,她们在自己这里总是随意说上两句便离开,在陈昭仪那儿,倒是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再一看,被围着的陈昭仪,却面不改色,神情漠然,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
待候在外边儿的公公一声“皇上驾到”后,看着飞舞的桃花花瓣发呆的泽春,眸光忽然一亮。
他穿着龙袍之时,倒是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全然是沉着稳重的帝王霸气。
他走近,众人齐齐行礼,泽春因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便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陈昭仪的身上。
他冲陈昭仪微微一笑,陈昭仪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自己这皇后与那陈昭仪的地位,在这二人毫不顾忌的对视中,全然显现出来。
稷羽倒是也看在她为皇后的面子上走至她身边坐下,客气而疏离的笑了一下。
宴会回去后,泽春思量了许久,这才得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观点——既然爱他,就该把他拱手相让给他爱着的人。
拱手相让说不上,自己何曾得到过他呢?自己等了他十年,思了他十年,她们这样的女子,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进宫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挣扎着,想再努力争取一把,想实现自己曾幻想过的与他白头。
只是这人铁石心肠,一直不曾来看自己。她未失望,却也认定了他不爱自己。
既然陈昭仪为他所爱,那自己就一直沉默吧,受点伤,被冷落,被人议论,这些都没什么的,只要他幸福就好。
只要,能看见他笑便好。
夜色渐深,墨染的天空忽而划过两道相偎的星光。这巨大宫中的一座房顶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白衣翩翩,冷漠高傲的神情似是在睥睨这夜色。矮的那个一身粉衣,活泼灵动。
“白鸽姐,白鸽姐……”秋歌蹲下身子,掀起一块瓦砾,对着屋内低声唤了起来。
后听得应答,她与郁言的身边,瞬间多了一个人影。
“你二人来的倒是巧,这天启之门就要合上,你二人倒是不急躁。”白鸽轻笑说道。
秋歌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扯了扯郁言和白鸽的衣角让二人也坐了下来,这才说道:“过两日我们要大婚,有些忙嘛!”
“哦,那提前祝福你们了,我这还得留在这里,替你个丫头做事啊!”白鸽笑着推了下秋歌脑袋。
秋歌嘻嘻笑着,说道:“真是谢谢白鸽姐啦!”
白鸽好笑的瞥她一眼问道:“小皇帝的事儿你查的怎么样了?”
“唔,这个这个,我,忘了……”秋歌抱着脑袋一脸苦恼。
白鸽还未来得及叹气,一旁郁言幽幽开口道:“他命中劫数极多,第一劫他父母双亡,家国败落,第二劫,挚爱巫云死去,他也由此获得了天道认可的帝王之位。”
“臭狐狸的意思是,臭鲫鱼他命中还有一劫?”秋歌眨眨眼,一脸惋惜的叹气道,“这人可真是倒霉,都失忆了,所谓的天道还不放过对他的磨练。”
郁言轻点头,继续说道:“我在司命君那里查看到,这稷羽的最后一劫,若是逃过,便会彻底洗去他治国上的所有不足,为天道认可,赐予家国安定之貌,并成为一届人界霸主。这一劫将至,按人界的日子算,大约不出半月。”
“啊啊啊,臭狐狸你竟然记着帮我去找司命君,太感谢臭狐狸了!”秋歌一个熊抱将郁言抱了一下,弄得郁言措手不及,差点向后摔去,发觉这家伙脸色黑得很,才连忙松开。
“噗嗤。”白鸽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鸽不怀好意的看了郁言一眼,秋歌一脸不解看着二人。
郁言冷冷地瞥了秋歌一眼道:“给我乖乖坐好!”
“知道啦!”秋歌嘟着嘴巴不快的坐回原位,对着白鸽说道,“对了,既然这次的使者是我,那稷羽的事情是不是全部都由我来解决?”
白鸽沉默,看了同样沉默的郁言一眼,这才呼出一口气耐心的给秋歌解释起来:“我曾在浮云……总之,天界的规矩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人间的事情,往往是在超出了‘平凡’范围后,天界才会进行干涉。也就是说,凡人的命运生来既定,无人可逆,无人可阻。然而在这样的规矩之中,也有一个特例,那便是人间的帝王。帝王生来与天道有着无法断开的联系,而帝王又为凡人,命便是司命簿上定下的。帝王的劫数若是过多,便会影响到整个人界的秩序,这时候,便需要天界的神或仙安排一位合适的使者来替天道去干涉帝王之劫。”
“啊哈,本姑娘聪明是聪明,可这都是些什么啊,也太复杂了吧?”秋歌懒羊羊的打了个哈欠,捧着脑袋眯眼看向一旁的郁言,“臭狐狸你说两句呗!”
郁言抱着胳膊,目光落在前方遥远处,语调清冷道:“意思就是,人间帝王的劫,需要使者来代替天道去干涉。”
“懂了!”秋歌一拍手,“那也就是说,我可以随随便便的插手臭鲫鱼的事情了吧?”
“诶?秋歌,你能不能听仔细一些?”白鸽无奈的看着她,说道,“你能干涉的,不是帝王之命,而是帝王之劫。也就是说其他的事情,你还是干涉不得。”
“……”秋歌选择沉默。
思索了一会儿,秋歌幽怨的叹了口气,仰头问道:“那这一劫到底是什么?”
郁言斜眼看着这丫头苦恼的神情,忽而勾起嘴角一笑,说道:“这事,谁能比身为使者的你更清楚呢?”
“啊,对了,月老和太白金星教给我的追踪术!”秋歌一拍手,惊喜起身。
迎面吹来的晚风扬起她的发,郁言和白鸽在身后瞧着她的背影。秋歌闭上眼,开始感知劫数来临的源头。
“那里!”秋歌睁眼,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得意一笑。
白鸽眯眼,接话道:“原来如此,那里居住着的,可是如今最受稷羽宠爱的,陈昭仪。”
“好,第一步,调查目标背景!”秋歌叉着腰,笑嘻嘻说道,“既然臭鲫鱼的劫数是个凡人,那就好办了。”
白鸽瞪她,连忙说道:“可别忘了我刚刚的话!凡人的命数,你这仙可干涉不得!”
“哎哎哎,本姑娘可不是要取她的命。虽说直接杀了她劫数的消去更为保险,但本姑娘有一万种方法玩死她。”秋歌抱起胳膊,扬起脑袋哼了一声。
“秋歌你可不能……”
“我说过,你永远都别小瞧臭丫头。”郁言忽然也开了口,打算了白鸽的话。
白鸽也一笑,清秀的眉眼倍显柔和:“也是,她可是王您看中的人……对了,秋歌,你到底作何打算?”
“唔,这个嘛……”秋歌转身看着白鸽,垂头淡笑道,“我本想的是,直接去打破她与稷羽的接触,稷羽已遗忘我,但要是使上一些手段的话,还是可以彻底将白鸽姐所说的陈昭仪从他身边抹去的。”
“但这一趟来的不容易啊,就这样草草结束有些太亏了。”秋歌笑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道,“在抹去陈昭仪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先抹去稷羽心中的巫云。”
“一段段痛心的回忆,叫人刻骨铭心,他怎么可能彻底遗忘呢?我觉着,臭鲫鱼这样的情况,还是把他心中那份隐秘的痛楚与愧疚抹去,才能帮助他成为真正的,天道所认可的帝王!”
秋歌回头眨眼一笑:“而那些沉痛往事,我一人记着,便好。”
“芹儿,你说,本宫的后半生,会不会便一直这样了……”又是在花园中,泽春坐在石桌前,绣着一幅春去樱落锦绣图。
一旁撑着脑袋打盹的芹儿,忽而听见泽春这么一句话,一惊,直起身子揉了揉眼,回味着泽春刚刚那句话,自己心里瞬间也是百感交集。
自己这位主子虽不受宠,性子却是温和无比,叫人忍不住怜惜她的一切。圣上也不知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的,竟放着这样一位贤淑温柔的青梅不管,去宠那来历不明的什么陈昭仪。
未听见芹儿应答,泽春抬头,这才看见这孩子竟然红了眼眶,一时心里难过无比,轻声安慰道:“芹儿你没必要如此为我伤心,我也想通了,也许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他,静静地相伴与看着他快乐,大抵就是自己能给予他的最后的温柔与爱了。”
“温柔?要说温柔的人,本姑娘可见过不少,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温柔?”一少女清灵嗓音响起,泽春和芹儿齐齐回头,视线之中,一个粉色若这漫天桃花的轮廓显现,少女尽显灵动之气,而她的身旁,则是一带着银色面具的白衣男子。
男子着蓝边白衣,身形修长,气质非凡。虽带着面具,却也叫人心生畏惧,感受到他的淡漠。
少女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挑眉看向泽春:“最后的温柔吗?要我说,你给他的不是温柔,而是残酷。”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
“芹儿住口!”泽春阻止住一旁的芹儿,瞧着秋歌淡淡一笑道,“二位身着非宫中之人,但既然来了宫中,便是有一些门道的。还请二位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呀,倒是有皇后风范,臭鲫鱼眼光还是不错的嘛!”秋歌抱着胳膊,眨眼一笑,说道,“在下,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