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带领余众移防疏垒城后,每日不敢懈怠。每天督促练兵,并抓紧时间加固城防工事。这一天,天气晴好,吊桥前来了一大队人马,都是胡人打扮。守卫吊桥的汉军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原来是车师后国卫国侯安松陪着车师后国国王夫人张妍来到了疏垒城。安松回答道:“请军校通知耿将军,我们车师国王后夫人驾到。”
守卫吊桥的军校都在金蒲城待过,大多见过王后夫人。这位夫人是细君公主和亲乌孙时,所带随从的后裔。姓张,单名妍。老国王正室夫人得病去世后,张妍从乌孙国嫁到车师。她的年纪不到三十。匈奴进攻金蒲城的时候,这位夫人带领全城妇孺,帮助守军搬运物质,站岗放哨,缝缝补补,完全没把自己当做一个王后!赢得了全体汉军,尤其是耿恭的好感。
守卫吊桥的伍长李嵩认出了张妍,他有些惊喜地回答道:“是王后来了啊!我这就去禀报耿将军!请稍候!”说完,上马入城去通知耿恭。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守卫吊桥的士兵没有得到命令,就算是自己的亲爹来了,吊桥也不能放下。守桥的士兵觉得有些不过意,就隔着壕沟和张妍聊天。他问:“王后一向可好?路途顺利吗?”
安松有些不耐烦地喊道:“你快点放我们过去啊!磨磨叽叽的问啥呀!”因为路途的不顺利,加之所带饮食缺乏,一行人早就又累又饿,干渴难耐,恨不得立马飞过吊桥,赶紧来一顿好的吃喝,哪有心事聊天啊!
张妍阻止道:“安松不得无礼。军校职责所在,必须遵命行动,我们要理解。”又转头对守桥的士兵抱歉道,“汉家小兄弟,对不起啊!我们一路上还算顺利!有劳你惦记了!”
张妍出生在一个深谙大汉文化的汉人家庭。祖上来自广陵(现在的扬州),是最早跟随汉高祖进关的军人。后来,随细君公主和亲来到乌孙。车师国老国王因为夫人病故,到乌孙求亲,一眼相中了张妍。虽说生在西域,长在西域,但其容颜完全没有受到大漠风沙的影响。和一般的西域人相比,她没有深目浓眉,高耸的颧骨,而是继承了祖上细目淡眉,皮肤白皙,杨柳细腰的特点。尤其是一头浓密的长发,散发着浓郁的江淮女子的味道。因为家庭的熏陶,大汉的礼仪文化已经深深种在了张妍的心田。她的汉语带有浓浓的西域口音,使得她的温言软语别有风韵。
李嵩来到校尉府,却没有找见耿恭。府门前的军士说耿恭应该在东门检查城防去了。他又向东门疾驰而去。没跑出半条街遇到自己的长官石修。石修勒马喊道:“站住!李嵩,你狗日的胆太大了!街上人来人往的,你敢纵马狂奔,不怕出事啊?!”
李嵩气喘吁吁,道:“报告司马,王后驾到了!”
“王后,哪个王后?好好说!”
“车师国的那个王后,张夫人!”
“哦!张妍吗?她人呢?”
“还在吊桥那里,没有命令,我不敢让她进城啊!”
“你个狗日的,瓜脑子!快请夫人进城,我去通知耿校尉!”石修赶紧拨马去找耿恭。
石修为啥这么心急,因为全军上下的人都知道张夫人最欣赏耿恭,而耿恭也最给张夫人面子。在金蒲城保卫战最艰难的时候,张夫人总是坚定地站在汉军一边,无论是物资供给,还是人员调配,总是全力以赴支持耿恭。可以说他们是在战火中结下的深厚友谊。石修一边跑一边想:要是耿恭知道我的手下把张妍挡在城外,还不得拿马鞭抽我呀!
耿恭听说张妍来到疏垒城,起先不敢相信,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石修道:“你小子寻我开心吧?”
石修有时候有些没有正形,喜欢开开玩笑,所以耿恭不敢当真。
石修着急道:“现在是啥时候,我还敢跟校尉开玩笑?人家都进城了!”
石修不敢说张妍一行人被挡在城外。他估计这会应该进城了,所以才有这一说。
耿恭发现石修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肾上腺素水平忽然大提升,只觉得心跳加快,脸色潮红,口干舌燥。他翻身上马,也不管张着大嘴惊讶地呆在原地的石修,对卫兵喊了一声:“走!去北门!”自己率先打马而去。
耿恭带人来到北门,正好遇到进城的张妍一行人。
耿恭下马来到张妍马前,手悬马鞭,双手抱拳,朗声喊道:“张夫人驾到,有失远迎!”
张妍急忙下马,但因为饥渴的缘故,下马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耿恭身手敏捷,一把搀扶住。张夫人满面羞红,挣扎着想摆脱耿恭的手。但自己的确是有心无力。她只是勉强笑着有气无力地回礼道:“耿恭将军一向可好?”
耿恭也顾不了其他人的眼光,见张妍虚弱无力、嘴唇上满是暴起的白皮,又看到队伍里的一百多人都是病病歪歪的样子,心里已经明了这是饥渴所致。他回首看到石修,喊道:“石修,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准备饮食!”
因为怕张妍等人突然大量进食撑坏肠胃,细心的耿恭嘱咐石修只可以煮一些麦粥和稀薄的羊肉汤。张妍总像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耿恭将他们安排妥当,叮嘱张妍赶紧休息,有话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大早,耿恭出门巡视之后,赶在早餐前来到张妍的住处。侍女阿梅娜见到耿恭深施一礼,微笑道:“耿恭将军早,王后正在念叨将军,将军就到了!您快进去吧,王后都收拾好了!”
耿恭在门口喊了一声:“张夫人,我是耿恭,可以进来吗?”
没想到张妍一直在侧耳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从耿恭进门她就知道了,待听到耿恭和阿梅娜说话的声音,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了门帘后面。听到耿恭的问话声,她一把挑开门帘,对着耿恭笑道:“来了也不知道进门!还问来问去!”
耿恭尽管和张妍朝昔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毕竟因为身份上的差别,两个人不可能到了亲密无间的程度。听到张妍的嗔怪,他面红耳赤,尴尬地笑笑,竟无言以对。
耿恭进门,搓着一双大手,不知往哪里下脚。张妍笑道:“连匈奴人的千军万马都不怕,难道还怕我一个小女子?赶紧把铠甲脱了,坐下吧。”
张妍落落大方地来到耿恭的身后,要帮耿恭卸甲。慌得耿恭自己扭身道:“不敢有劳张夫人!”
张妍道:“你不是答应喊我妍子的吗?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张夫人啊?”
耿恭笑道:“还有些不习惯!”
耿恭坐下后,阿梅娜端来了早餐。两人相对而坐。
耿恭无意抬头,目光触碰到张妍一双黑漆漆妩媚而又深情的眼睛。羞得耿恭赶紧低头。
张妍忽然问:“你怎么不问我为啥来到疏垒城啊?”
耿恭笑道:“我这不是来要问你么?昨天你太累了!”
耿恭低头喝了两口汤,忽然听到张妍的哭声。他大惊,脱口问道:“妍子,出啥事了?咋么了?”
“车师国完了!”
耿恭心头一紧,问:“妍子,别哭,到底咋回事嘛!”
原来,耿恭他们移防之后,车师国老国王安德的儿子广明推测汉军在西域呆不长,肯定会被匈奴赶走。于是就暗通匈奴,引来匈奴骑兵,突然占领车师后国的金蒲城,逼迫老国王安德投降匈奴。老国王安得因为张妍时常向他灌输与汉通好的道理,内心真实的想法肯定是希望和汉朝交好的。但自己的亲儿子带着匈奴人逼宫,自己一时没了主意。凶残的匈奴人见车师后国老国王安德心存犹豫,竟然暗杀了老国王。眼见自己的家园被匈奴人肆意践踏,在一个黑夜,张妍带领自己身边的亲信,决然向东,来投奔耿恭。由于出行匆忙,饮食没有带够,差点倒卧沙漠。
耿恭听完,内心充满同情和愤怒,还间杂有一些焦虑。他知道,匈奴人很快就会来到疏垒城下,一场远比保卫金蒲城更加艰苦的战斗就要打响。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安慰张妍道:“妍子,你到我这里来是对我耿恭的信任!只要我耿恭活一天,我就会保护你一天!匈奴人是我们大汉的死敌!相信我,我大汉天子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的!总有一天,匈奴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大汉的边境之上!”
张妍道:“耿恭将军,小小的疏垒城能挡住他们的进攻吗?”
耿恭坚定地说:“当然能!金蒲城那么难守我们都守住了!疏垒城易守难攻,就更不怕他们了!”
张妍见耿恭眼中目光坚毅,心里也有了一点底。她说:“我带来的一百五十三个人,加上我是一百五十四个人,都归你调派,你说干啥我们就干啥!”
“人多力量大,今天你们休息,明天再安排事情吧!”耿恭说完,抱拳致意,匆匆离开。
下午,张妍带着三个侍女,来到耿恭校尉府。自己找到厨房,要求帮厨。厨师刘老汉不敢接受。张妍就叫三个侍女留下帮忙,自己到城头上去找耿恭。
张妍在城墙上遇到了李嵩。李嵩远远地和她打招呼:“张夫人,你到城墙上来找耿将军吗?”
张妍不自觉地否认道:“不是,我随便走走,看看!”她发现好多柳条筐装满了石灰,每个筐里放着一个葫芦瓢,就问李嵩:“这些白面面是干什么用的啊?”
“哦,这叫石灰,”李嵩回道:“匈奴人攻城的时候,把石灰舀起来,泼到匈奴人身上,会呛他们的肺管子,迷他们的眼皮子!”
张妍想了想,又问:“要是刮起大风,那不是会吹到自己人身上啊?!”
李嵩见怪不怪地说:“那就不用呗!”
张妍是个聪慧、肯动脑筋的人。她和李嵩告别后,在西面的城墙上找到了耿恭。耿恭很惊奇,小声问:“妍子,你该在屋里休息,出来乱跑个啥呀?”
张妍撅了下嘴,说:“你还不让我出门了啊?”
耿恭身边的人看到两人眉眼间都是风情,赶紧别过脸去,假装讨论别的事情,故意向其它方向走去。
耿恭脸红道:“你看大家都笑话我们了!”
“笑话就笑话呗,你怕啊?”
耿恭嘿嘿笑道:“我不怕!”
“我更不怕!”
耿恭回头看看自己的下属,故意转移话题道:“妍子,你也参加过金蒲城保卫战,你看看我们疏垒城的守卫还有没有毛病?”
耿恭也就是随口一问,张妍却认了真。她想了想说:“还真是被我看出来一个毛病。”说完,又不做声地望着耿恭。
耿恭果然认真了些,盯着张妍问道:“啊?你看出啥毛病了?”
张妍道:“就是你们放在城墙上的石灰,用起来可能伤到自己人哦!”
“我也发现了这个毛病,尤其是起风时,很不好对付。妍子有没有好办法?”耿恭虚心地问。
“你晚上到我那里来,我再告诉你!”张妍说完,转身离开了。
耿恭愣在原地,看着张妍离开的背影,心里在品味张妍离开时的话语。
石修、张封、荀直三人悄悄来到耿恭身后,一起欣赏着张妍袅袅婷婷的背影。石修看了一阵,喉咙里里很响地吞了很大一口口水。耿恭听到动静,回头见到三个人还在抻着脖子远望,故意板着脸孔说道:“欸!看什么呢?小心口水呛了肺管子!”
石修忍不住说道:“嫂子真有女人味!”
张封也附和道:“到底是我们大汉的种啊!”
耿恭训斥道:“说什么呢?谁是谁的嫂子啊?”
石修没皮没脸地回答道:“当然是我和张封的嫂子了!军师的弟媳了!”耿恭比石修和张封年长两岁,比荀直要小几岁,所以石修才这么说。
张封纠正道:“那是你嫂子啊!张夫人和我一个姓,不能叫嫂子,那是我妹子!”
耿恭被他们把话说破,不好再板脸说什么。只是在话语中带有些辩解的意思道:“唉,不要乱说,人家张夫人新丧不久!”
张封接话道:“那不是正好吗!”耿恭上个月接到家书,书中称她的结发妻子因为得了温病,已经不在人世了。
耿恭回头又朝张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妍已经不见踪影。他朝大家喊道:“赶紧的,做事!”
晚上,忙了一整天的耿恭匆匆吃了几口饭,来到了张妍的住处。
张妍正在手里鼓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玩意。
见到耿恭,张妍高兴地道:“耿恭将军!”
耿恭故意板着脸孔说:“你不是答应我要喊我的字的吗?!”
张妍吐吐舌头,缩了缩脖子,改口道:“伯宗!”伯宗是耿恭的字,在古代,只有亲密关系的人才相互间称字。
“伯宗,快来看!我给你发明的武器!”张妍欢快地喊道。
耿恭凑近一看,原来是几片树叶包着些沙子,外面用蒲草捆着。
张妍解释道:“小时候,男孩子在沙地上玩打仗,就是这样子包着沙子,投掷到对方身上。要是不小心砸到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如果把沙子换成石灰,投掷出去,比用葫芦瓢舀石灰是不是好很多啊?投掷也要远得多,就算有风也不怕!”
耿恭把沙包拿在手上,边看边问:“这是啥树叶啊?”
“葡萄叶。还有杨树叶也可以的。捆沙包的蒲草吧,河边上有的是。你要是同意了,我明天就带人到河边多割上些蒲草,到树林里多摘一些树叶回来。晚上就可以分发到各家各户,老人孩子都可以干活。”
张妍急切地说着。
耿恭心里对张妍很是佩服。自己曾经想过,但找不到合适的材料。用布包吧,太昂贵。用陶罐吧,一时半会也烧制不出来。他拿在手里看着,想着,感觉拿在手里的这个简陋的沙包简直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浓浓的爱意。张妍望着耿恭,不知道耿恭的心意。耿恭轻轻放下沙包,右手食指忽然伸出,刮了张妍的鼻尖一下。张妍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两只小手扑打着耿恭的肩头,嘴里嗔怪道:“叫你欺负我!”
耿恭顺势一把抓住张妍的小手,将她搂到自己怀中,扭头一口吹熄了油灯。
疏垒城和柳中城有一点相同,也是临水而建。但其临水一面类似悬崖,离水面有十几丈高。四面只有北面有一处吊桥通行,易守难攻。
乌蒲奴打下了柳中城,转头带领大军,耀武扬威地向疏垒城进发。他胜券在握,要从从容容地对付耿恭,好好玩一把猫捉老鼠的游戏。
可是,等他带领大军来到疏垒城,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城居然耸立在一处高台之上,三面陡峭,只有北面能够实施攻击。而匈奴大军人数虽然众多,却根本不能施展拳脚!连吕公车也只能勉强安排一台!
乌蒲奴万分恼怒,恨恨地下令道:“命令大军,轮番攻城,第一个攻上疏垒城的,连升三级!财物女人随他挑!城破之后,放假三天!”
此令一下,匈奴营中沸腾起来——匈奴人从小卒到王爷,都明白放假的含义——那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想干啥就干啥!天王老子都不会管!城中好东西,好女人随便抢!
有了攻打柳中城的经验,匈奴人仍然采取吕公车主打,云梯和撑杆助攻的战法。第二天,匈奴人先派人将壕沟填平,修好汉军拆毁的吊桥,重新安装好吕公车。然后一百来个匈奴士兵推着吕公车,吱吱呀呀向城墙靠近。城墙上毫无动静。除了在风中飘摆的旌旗,似乎没有一兵一卒。当吕公车在距城墙还有三四丈远的时候,突然女墙碟口处,伸出两根长木杆直接顶在了吕公车的横梁上。藏在吕公车里的的匈奴士兵赶紧抽刀来砍木杆。就在这时,又有四根长长的木杆冒着浓烟顶了过来——原来这四根木杆的顶端都挂着一簇火把,火把蘸满了胡麻油,一边燃烧一边向下滴着滚油。滚油滴在推吕公车的匈奴士兵身上,立刻引起一阵嚎叫!火把直接捅进吕公车内,不明就里,根本没有料到汉军战法的匈奴弓箭手们,在几团火把面前,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大家为了躲避火把的灼烧,纷纷往后拥挤。汉军趁火把引起的慌乱,又将装满了胡麻油的瓦罐投掷到吕公车上。吕公车很快就着起火来。吕公车内拥挤的匈奴士兵抵挡不住,有的就被挤出躲藏处,直接摔了下去。有的身上带着火,钻出躲藏处,顺着吕公车向下爬。汉军的弓箭手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张弓搭箭,瞅准了一射一个准。中箭的匈奴士兵纷纷松手摔到车下!
在吕公车两边架着云梯向上攀登的士兵也没好到哪里去!张妍带着妇女儿童制作的石灰包发挥了巨大作用。汉军战士们手握石灰包,对准攀登的匈奴人使劲砸。砸中的石灰包纷纷散开,在城墙半空形成了浓密的石灰雨,在城墙脚下扶着云梯的、准备往上攀登的,没有不被石灰雨关照到的。攻城的匈奴人又是咳嗽又是流泪打喷嚏,狼狈不堪。城墙上的汉军接着再招呼石头、磙木,匈奴人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燃烧的吕公车火势越来越大,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炬。汉军有的使用了毒箭,中箭的匈奴人看着沸腾的伤口哭爹喊娘。匈奴人被吓破了胆,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抱头鼠窜。城头上的汉军举着刀剑、弓弩,发出阵阵欢呼!
在城壕外观战的北匈奴大单于乌蒲奴眼见自己队伍的狼狈样,气得举着弯刀,嗷嗷大叫。他冲到城壕边,一刀将一个眼睛被石灰迷住,满面泪水的匈奴小卒砍翻,对着城墙上大叫道:“耿恭,我要宰了你!”
匈奴人第一次的进攻就这样被汉军击退。且汉军无一伤亡。
乌蒲奴损兵折将,后退十里,安营扎寨。晚上,心情不爽的乌蒲奴喝多了酒,看谁都不顺眼。陪他喝酒的匈奴右贤王顶了一句嘴,他左手拎着马鞭,右手提着弯刀,追着匈奴右贤王要打要杀。军师且狐出面劝阻,被他抽了一马鞭。吓得其他人赶紧离席,远远地躲开。乌蒲奴找不到人撒气,就对着疏垒城方向大喊道:“耿恭,你不是个爷们!有种你下来,我们再喝三杯!十杯,喝一百杯!谁不喝,谁是孬种!”
喊完,又骂军师且狐和匈奴右贤王军须:“且狐!你不是说吕公车厉害,所向无敌吗?怎么就打不赢耿恭?明天,攻不下耿恭,我要喝你的血!军须,你说你能,你能个屁!金蒲城打不下来,疏垒城你还打不下来!就知道喝酒搞女人!再打不下来,老子阉了你!”
喘息了一阵,忽然,胃里一酸,哇哇吐了一地。鼻涕、口水糊得满脸都是。他还是没有解气,接着骂耿恭:“耿恭,你王八蛋,你畜生,你他娘的总是搞些歪点子整我!有种你出来,我们大战一场!龟缩在城里算个屁的本事。”
骂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又吐了一阵,最后,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这时,且狐才让他的侍卫将他抬进帐篷,安顿他歇息。
且狐仰观天象,只见星光黯淡,凉风阵阵。他心头忽然一紧,联想到金蒲城曾被耿恭劫营的教训,他赶紧去找匈奴右贤王军须,让他加派人手,以防不测。
耿恭打了胜仗,喜不自禁。他吩咐石修、张封让守城士兵吃好休息好,并加派人手警戒。自己来到张妍驻地。进了院门就喊:“妍子,妍子,你立了大功!”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
耿恭屋里屋外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他有些奇怪。他只得出院门来到街面。正在门口牵马等耿恭的护卫常为见到耿恭出门就说:“校尉,刚才有人说,张夫人在西门领人包石灰包呢!”
耿恭和常为骑马来到西门,在一个用芦苇搭建的简易棚子里,欢声笑语。棚子里,张妍正在给大家讲汉军用石灰包打匈奴人的故事。疏垒城中的百姓在汉军到来之前,没少受匈奴人的欺压,今天听到匈奴人被汉军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有自己的功劳,没有不开心的。耿恭的突然出现,让大家立即安静下来。耿恭一边巡视,一边向大家道辛苦。来到张妍身边,他见张妍亲自动手包扎石灰包,有些心疼。张妍的手指已经被石灰腐蚀得脱皮了,晚上睡觉都疼得呲牙咧嘴的。贵为车师后国王后却要受这样的苦,耿恭内心实在有些不忍。
他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耿恭就劝张妍说:“你动动嘴就行了,没必要亲自动手嘛!你身为王后,谁还会说你不成?”
张妍道:“唉,什么王后哦!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皇亲国戚出身。在娘家时,也干过很多活。嫁给车市老国王,又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何况现在车师国又降了匈奴,我已经没有了存身之地。疏垒城人手又少,我干点活,心里踏实。”
耿恭听了,就故意说道:“我还以为你想帮我,原来与我没什么相干哦!”
张妍瞪了耿恭一眼说:“你还好意思说!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回乌孙国了!”
喜得耿恭抱起张妍原地转了三个圈。
从此,耿恭再也不阻拦张妍干活了。
耿恭来到张妍身边,拱手正儿八经地道:“张夫人,谢谢你的石灰包!你立了大功了!”
张妍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石灰,对大伙道:“大家听到没?耿恭将军说大家立功了!”
耿恭顺着张妍的话头说道:“多谢大家!你们包的石灰包太好用了,把北虏打得屁滚尿流啊!”
人群里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