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萧正峰叹息了一声,他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没有正面回答檀韶的问题,“你看这夕阳,多美啊!”
“嗯,”檀韶循着萧正峰的目光,向城头外眺望,夏日的夕阳依旧散发着金黄的光芒,只是不那么刺眼,可以让人直视了,“真美!”
“我们晋军就像这太阳,如果我们抢掠这城中的百姓,我们就是这夏日暴烈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可是太阳终有落下山的时刻,当我们晋军撤回去的时候,当地的百姓的心已经被我们灼伤,那时即使我们得下了这片土地,我们也不会让此地长治久安的。”
“那为了长治久安,我们就应该约束部曲,善待当地的百姓,是也不是?”檀韶望着萧正峰,犹如萧正峰望着夕阳。
萧正峰笑了,“孺子可教也。我们应该像这城外的夕阳,给当地的百姓以温暖,并且告诉他们----我们会落山的,所以他们以后的日子一切照常,我们来了只是为了收复中原的故土,为他们结束异族的统治,给他们带来温暖。”
“可是将士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抛妻弃子,总不能一点甜头都捞不上吧。”
“放心吧,从来战争就是最大的暴利,得胜的一方更是大发其财,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战争呢。等我们消灭了大燕的皇族,皇族的财物足以让我们这大晋的将士们每个人都得到好处,所以暂时无需与民争食。如果都是哄抢一通,失民心不说,得利的都是我们这支骑兵,那么还在城外浴血奋战的步卒和车兵,他们该怎么办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也是军中大忌啊。”
“嗯,我明白了。娘亲要我跟着将军,我果然学了很多。”檀韶一脸孺慕之情。
“嗨,我的看法也是肤浅,你倒是要向你的亡父学习。当年我们共同起事的时候,他可已经是朝廷的宁远将军了。可是为了大义,他依然放弃了官位,参加了大都督发起的义军,这种品格是檀家应该世代传承的品格,令先父也是我辈学习的楷模啊。”
“嗯。”一说到自己的父亲,檀韶的眼圈就红了,赤子之情溢于言表。
“报----”城头上的一名巡岗的卫兵来报,“有敌情。”
看着城门前不远处,一片尘土飞扬,萧正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下去吧。”
“诺。”卫兵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飞扬的尘土一点点地近了,一骑当先,以萧正峰的目力望去,却是项弥。
“嘿嘿,燕贼,你来呀,你来呀,你追不上你家项爷爷,你就是我真孙子哪……你来呀,你来呀……”
“嗖----”一只羽箭擦着项弥的发髻而过,项弥变了脸色,拼了命地往前蹿去。
项弥临近东门的时候,他紧急调转马头,从侧面跑开了过去。
“哇哈哈----”后面的燕国追兵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小子率领着手底下的轻骑兵尽带着自己这些人绕着临朐城兜圈圈,就是不接战。可是越追越让他们越胆寒,现在的临朐城西门、南门、东门都挂上了晋军的旗帜,难道我们皇帝陛下已经被俘的消息,是真的?追兵的领头将军乐浪王慕容惠心里打着鼓鼓,他拨转马,不再追击项弥和他的手下骑兵,而是换了个方向纵马驰去。
“王爷,这不是贼将逃跑的方向啊?”一名亲兵好心地提醒道。
“嗨,区区小贼,逃了也就逃了,我们还是和大军汇合,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慕容惠嘴中说着唬人的话,心里却是想到如果慕容超真的被擒了,也不知道这大燕的皇位会落在谁家,自己是不是有份呢?不管怎样,还是先要保住小命再说,得先与段晖的大军汇合才是。
慕容惠的想法是好的,当他带着所率的一千骑兵与段晖汇合一处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段晖的大军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而是带给了他新的危机。
原来,当刘裕听说晋军已经占领了临朐城时,他就让接战的各支部曲,反复鼓噪----临朐城已被我军占领,你们燕国的皇帝已被我军所擒,放杖不杀,放杖不杀……
起初燕国的将士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大都认为这是敌人的反间之计,故布疑阵,分化军心的。可是从临朐城方向跑出一队约莫千人的骑兵,原先以为是我方的将士,可是没想到却是晋国的骑兵。更可恶的是,他们不断挑衅着,说已经将皇帝陛下的人头斩了下来挂在了临朐城的南门上。
这可倒好,有的将军大怒,立马分出几只千人的骑兵追剿这一伙晋国的骑兵,乐浪王慕容惠更是轻率骑兵进行追剿。当他们达到临朐城城头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家皇帝的人头,但却实打实地看见了城头之上已经插满了晋军的旗帜。
城头上一排排羽箭射向他们,追击的将士们一阵愤然,曾是自家的城池,就在一天之间落入了敌手,而且自家的皇帝也不知道身处何方。他们再也顾不得追击贼军,赶紧将这一消息报告给正在南郊指挥大军作战的主帅段晖将军。
临朐城失守的消息如瘟疫般传遍了燕军的各个角落,虽然段晖已经严禁消息走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正在前方的兵士们如泄气的皮球,本来从日出打到日落,他们早已经筋疲力尽了,就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一座城池可以进行补给,他们的心还是安定的。可是这时候,当他们得知临朐城丢了的时候,他们的心乱了。
沙场之上刀剑无情,一个疏忽,就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当一波波的兄弟在自己的面前身首异处的时候,其余还活着的兵士终于开始了崩溃,他们开始逃跑,先是一个、两个、三个……接着就是全线的大溃围……
“桃符,桃符----”乱军阵中乐浪王慕容惠丢盔弃甲,也得亏他没了将军的形象,所以旁边的晋军为了得到更大的军功,碰到他时,也就一带而过,没太注意。他心里正庆幸着呢,没想到却有人喊他,叫的还是他的小名,这让他的心里陡然一惊。
慕容惠定在了原地,他缓缓地转过头颅,“陛----毕兄弟。”慕容惠反应及时,一句“陛下”说出了一半,马上改口。看到慕容穿作一般燕军的打扮,他心里不知怎么着,却有股悲凉之感。
“诶----”慕容超红着眼眶答应着。
“毕兄弟,我的马儿给你骑吧。”慕容惠翻身下马,将战马递给了慕容超。
“诶。”慕容超答应着,他蹬上了马鞍。
“毕兄弟,此去老家,路途遥远,可从小道。”慕容惠提醒道。
“我理会的。”慕容超一抖马缰,“桃符,如果见到段晖,你就跟他说,让他千万要活着回来见我。驾----”
望着慕容超绝尘而去,慕容惠突然感到自己有点伟岸,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几个王爷中,能力算是最差的,但是也是最没有野心的一个。对于皇帝那个宝座,也只能心里想想瞎乐呵,不过在危机时刻,陛下还能想着自己,这让自己多少感到还是很有价值的。
为了让自己更有价值,先还是保住小命才是。慕容惠索性脱下了燕军的服饰,还在地面的死尸中找到了一具晋军的服饰换上,一步步进行着他的逃命计划。首要的一步就是先抢得一匹马,所以他得在战场上转悠,才能有机会寻找到一匹无主的战马。
“走,走快点。”一名晋军什长带着几个人押解着燕军的俘虏大声呼喝着。
“哎,我说兄弟,你在那傻站着,干嘛呢?”一名晋军兵士拍着慕容惠的肩头说道。
慕容惠呆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已成阶下囚的段晖,他真想挥刀上前解救他,可是有心无胆,他的脚如生根般站在了原地,就是不动弹,直到有人拍他,他才回过神来。
“咦,面生的很哪!你穿着步卒的衣服,你是哪一队的呀。”
“我,我是……”慕容惠支吾道,他说不出口,他怕他瞎诌的话,就会露陷,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哈哈哈……晋军小儿,我乃是大燕国左将军段晖是也,你们来杀我呀。”段晖在囚犯队伍中突然咆哮道,他努力挣扎着,换来的却是一顿鞭笞。
“草,这邋里邋遢的东西,还敢自称是段晖,我倒要去看看他装什么象!妈妈的!如果不是,直接砍死了事。如果是了,兄弟这军功我可得分一杯羹。”晋军的兵士用厚背刀顶了顶头上的兜鍪,也不再管傻愣愣的慕容熙。
慕容惠感激地望了眼段晖,但是段晖却没有再望慕容惠。慕容惠心下明白,这是段晖用自己的命换了自己的一条命,他得珍惜。他不再在战场的中心转悠了,而是渐渐跑向了战场的边缘。他距战场中心越来越远,最终逃离了战场。
临朐城的胜利,为晋军赢得战场的全面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也是两军由胶着状态向晋军倾斜状态的转捩点。接下来,晋军随着大都督刘裕的一声令下,势如疯虎,再也无需顾及阵型,向燕军发起了全面的冲击,战场呈现一片倒的态势,燕军在正面战场上,全面崩盘,被砍杀的和被俘虏的不计其数。
九死一生的逃亡队伍中,慕容超最终还是逃了出来。但是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刘裕对整个队伍做了一次稍微的休整,就再次兵指燕国的国度----广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