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军很快被选拔了上来,萧正峰微微扫了众人一眼,他对许多人都叫不上名字,但是他清楚这支荡寇军多是京口卫的人。这次京口卫倾其主力,都随刘裕大军出征了,而在北府军的骑兵中就有不少是京口卫的人马。
听闻自己的卫主组成荡寇军,卫主亲为荡主,而去扫荡敌人的东面城头,虽然胡籓已经隐约点出了这次荡寇军任务的艰巨,可能有丧命的风险。但是原先京口卫的兵士们依旧踊跃参与,他们的精神感动了一匹北府军,所以胡籓没费多少口舌,就选拔了一批身手相对矫健的荡寇军兵士。
“将士们,大家既然加入荡寇军,那就是九死一生,你们怕不怕?”萧正峰问道。
“将军尚能如此,我辈何惜此身。”一名京口卫的老兵喊出了心中所想。
“将军尚能如此,我辈何惜此身!”众人一辞,声音不高,却让人顿生视死如归的豪情。
胡籓的眼眶湿润了,相较自己以前在桓玄军中,再看现在的这支队伍,他知道了为什么刘裕的部曲能够战无不胜,他知道了为什么刘裕那么器重萧正峰,他知道了什么叫做铁血军魂。
萧正峰将手中的枚含在了嘴中,他默运锁鼻术,向着荡寇军重重点了点头,率先向东面的峭壁冲去。
众军奋勇向前,衔枚疾走。峭壁之上,已经垂下了二十多条手腕粗的藤蔓,荡寇军二十人一组,每组一人向上奋力攀援着藤蔓。
每根藤蔓上,军士们身上挂着草蔓编织的伪装物,他们估计着爬到了高于城头一人身长的时候,才斜拉着草绳,蹬着岩壁悄悄向城门头靠近。
时间不断流逝,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晋军与燕军在临朐城南的原野之上已经从清晨战到了暮晚,战事仍处于胶着的状态,双方的战士虽然已经疲乏之极,但仍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陛下,西城门已经战斗多时,我们可要有所准备啊。”公孙五楼对缩在城中的慕容超好心提醒道。
“什么准备?”慕容超有些生气地问道。
“这个......”公孙五楼嗫嚅着,没有说出口。这时候,贺赖卢不经禀报,一脸征尘地闯进了慕容超的行营。
“贺赖卢,你好大胆子。”公孙五楼尖着嗓子怒道。
贺赖卢狠狠剜了公孙五楼一眼,不再看他,而是面向慕容超,跪下禀道:“陛下,西城门的敌军猖獗,为了激励士卒血勇,还请陛下亲到城门,将内府中的金银赏赐给正在征战的将士们,激励他们为陛下守城,血战到底。”
“大胆,贺赖卢,如果每次守城,都要陛下亲自封赏的话,那么我大燕的国库岂不是要被你们这帮兵痞弄空了。”慕容超没有说话,公孙五楼却是为慕容超打抱不平了。
慕容超皱着眉头,赏赐给将士们金银,他倒是不在乎,可是自己这大燕的将士太没用了,难道非要自己这个一国之主,亲冒矢石的风险去激励他们吗?真是没用啊!
“报----韩范将军求见。”一名亲兵急匆匆地跑进行营。
“宣他进来。”慕容超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在东门守着,你跑到朕这里来干什么?”没等韩范开口,慕容超劈头就问。
韩范面有难色,但是他咽了口唾沫,还是说了,“禀陛下,微臣守的东门发现敌踪,现在已经交上手了。微臣过来,主要是向陛下要增援的。”
“怎么,东门也有敌人了?”慕容超不相信地问道,“有多少人?”
“据微臣目测,起码有五千之数,主要微臣率领的守城将士战斗力薄弱,而且只有五千之数,所以......”韩范打住了话头,他在默默等着慕容超的判断和答覆。
“你们那的敌军有多少人啊?”慕容超转过话头,向贺赖卢问道。
“少说也和我军相当,足有八千之数。”贺赖卢睁着大眼说道。
“算了,朕就亲征一会,先带上朕身边的三千禁军,先易后难吧。五楼,拿上我的宝刀,我们先到东门,后到西门。”慕容超豪气干云,同时也对贺、韩两位将军很是不屑。
“陛下英明。”韩范听了大喜。
贺赖卢自是皱眉苦脸,“陛下,你可真要来啊。”
“废什么话呢,陛下金口,岂会骗尔等。”公孙五楼叱道。
慕容超满意地看了一眼公孙五楼,这个五楼啊,就是甚和朕心,说什么话总让自己感到暖暖的,不像这些将军们,言过其实,还喜欢夸大自己的军功。
慕容超带着十箱金银财物,乘坐十六辆御辇浩浩荡荡地向东门进发了。街道上已经很少有百姓闲逛,多是燕国的士兵满身掼甲在来回巡视,他们看见慕容超出了行宫,赶紧跪了下来。
巡城的兵士在百姓的面前自是耀武扬威,但是他们看见慕容超,个个低着头不敢有一声言语。其中有两人虽然低着头,可是表情怪异,他们打着各种手势,不断比划着。
如果懂得哑语的人会发现,他们之间的手势,可是大逆不道。
“怎么样,现在就劫持了燕国皇帝?”一人打着手势说道。
“再等等吧,燕国皇帝目标太大,他身边有这么多士兵,我们贸然出手,有可能马失前蹄。还是装作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两个禁军,我们再换上他们的衣裳,找看看有没有机会,伺机下手。”
“嘿嘿,够贼,你现在可越来越像他了。”
“嘿嘿,哪里,哪里......”
慕容超志得意满地坐在御辇上,随着燕国最精锐的军队----禁军,整齐划一地向东门前进。他殊不知道,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夏日的暮晚,天光依旧明亮,但是暑气让人骨子里产生着懈怠。禁军们个个顶盔掼甲,虽然势头上依旧很盛,但是他们的精气神却是一天中最低的时候。
“歘----”
“歘----”
两声短刀挥刃的声音响起,禁军队伍的最后两名亲兵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多时的功夫,“他们”又重现出现在了队伍中。
旁边一名禁军士兵眯着眼,他瞟了一眼又重新出现的两名亲兵,百无聊赖地转了转眼珠,“以为你俩小子偷跑掉了呢,没想到又回来了,想通了吧。虽然我们干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但是比一般的大头兵可还是有优越感的,至少每月的粮米就是普通士兵的一倍有余,比一般的庶民要好得多了。”
“是是是。”顶替的一名禁军兵士不迭声地笑道。
“得嘞,跟好了,别掉队。”旁边的禁军兵士回转了头,继续走在行军的路上。
两名替换的禁军士兵对视了一眼,继而相视一笑,丝毫不见紧张的神色。
东城楼在晋军荡寇军攀上四十人的时候,终于被一名外出出恭的燕国守军发现了。他来不及拎上裤子,拽着裤沿就拼命地疯喊,“敌袭,敌袭啊----”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被一只短弩射死了,随着他腚上未擦净的屎一起到地府报道。
东城楼遇到敌袭,守城校尉韩范作为一名文官,外交辞令是他擅长的强项,可是有关守城,他就有点抓瞎了。本来慕容超派他来守东城门,就是估计这里易守难攻,敌人轻易不会从这里进攻,可是敌人偏偏来了,韩范顿时着了慌。
韩范着急,幸好偏将军段龛是个战场上地行家。他亲上城楼,一看城上的形势,迅速放下心来,他也不去告知韩范具体的情况,由于立功心切,他亲自带着守城兵丁想要剿灭这一批晋国的荡寇军。
然而段龛的大部分兵士刚冒出城头的堞墙,密集的弓弩就向他们射杀了过来,前排的燕国守城兵丁猝不及防,被射到了一片,有些没射中要害的燕兵,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韩范在城头里,听着城头上那惨绝人寰的叫声,他也顾不得排兵布阵了,赶紧脚上抹油,乘马向临朐城中跑去,想要得到皇帝慕容超的增援。
段龛根据目前形势判断,既然肉搏不成,我方也以牙还牙,进行弓箭射击。已经上城头的晋军由于他们将堞墙作为掩护,不好射伤他们,那我们就射击那些正在抓着藤蔓向上攀援的晋军,他们可是良好的活靶子啊。
段龛主意已定,他迅速组织弓箭手,让己方的兵士半跪在夹道里,借着墙体的掩护,向攀爬的晋军射去。这时候换做了晋军将士的哭喊声了,晋朝荡寇军一组二十人大部分被射杀掉了下去,即使有幸爬上城头的荡寇军军士也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妈妈的,我来。”萧正峰甩下马鞭,向离得最近的一根藤蔓走去。
“卫主----”一名京口卫伸手挡住了萧正峰的去路。
“怎么?”萧正峰拧着眉毛,“这里没有卫主,只有马军校尉萧正峰!”
“不管怎么说,卫主不管身份怎么变,您都是我们的京口卫的魂,如果此战之后,没了卫主,我们无法向夫人交待,而京口卫也该散了。”
“让开!如果此战不胜,有可能带来极坏的影响,朝中的反对势力就会联合推翻我们。到时候,我们的家都可能没有了,还谈什么京口卫的存亡!”萧正峰掷地有声。
“属下愚钝,不知晓卫主说得大道理。如果是这样的话,请让属下先行,只要京口卫还剩下一人,就不可能让卫主只身涉险!”京口卫的话同样掷地有声。
萧正峰愣住了,他那装出来的严厉瞬间消散无形,他转过了头,那眼中晶莹的泪珠随着转头的动作落了下来。他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铁血的汉子思想朴实,但他话语中的真情,却让人不为之感动。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讨伐鲜卑小儿的燕国吗?”萧正峰问道,他也不待京口卫的回答,“因为这里曾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大晋的故土,是我们先辈被迫从这里南徙的故园。为了我们的故乡,为了我们的故土,为了我们的故园,我们努力征战……走,我们一起!”
周边的荡寇军双眼已是通红,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京口人,然而他们的祖辈甚至父辈却是北方的中原汉人,到了南边成了流民。他们组建成北府军,年年征战,北府北府一路向北,收复大晋固有河山,成了他们父死子继的夙愿。
萧正峰这一组二十人的荡寇军动了,他们的身形特别快速,而且敏捷。燕军的弓箭手很少有将他们射杀掉下去的,其中一人速度尤其快,那人单单凭着手上地劲道很快就攀到了与城头并起,眼看他就要蹬着岩石跃上城头了。
段龛的眼中显出一抹狠色,“拿我的二石弓来。”
亲军拿来了段龛的二石硬弓,段龛拿在手中,试了试弓弦,他陡然站了起来,三珠连发,迅速向攀援最快的那人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