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庭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大夫上前道:“里正所中之毒与前任里正杨越一样。”素素将大夫带离了现场,让他在官差面前录了口供画了押,便以一年前欺瞒朝廷之举为由将他逮捕入狱。
寇準命素素将杨安身旁的酒壶拿去验毒,发现壶内没有半分毒药残留下来。
官差封了梅花小馆,将馆内的东西悉数搜出供寇準查验,店里所有人都被隔开,寇準让官差将在场所有人的口供记录下来,自己对现场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分析。
夜深了,寇準看到素素独自在梅花树下站着,自己也出了小馆。“怎么,有心事?”
素素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梅花,神色依旧凝重。
“这梅花开得果然冷艳,怪不得老板不让人靠近。这小馆也就这棵梅树算是个漂亮的物什了。”寇準闻了闻花香,突然笑了起来。“你去帮我查一下梅老板的丈夫,多年在外经商,这馆内没有些外地的小玩意儿就算了,竟连一封家信也没有搜到,难道他一次也没联系过家人么?”
素素连夜离开了杨家庄。
第二天天还未亮,口供都已录完,寇準差人将此事告知伊人。
很快,村民都听到了消息,围在梅花小馆门前。伊人一身缟素前来见父亲的尸首,双眼已经有些红肿,眼角也有不少血丝,仅一年时光,两位长辈都已逝世,悲痛不已的素素晕倒在父亲尸首前,寇準叫了几个老妇人将其照料好,自己去疏散村民。
刚出了小馆,便听得身后几个妇人在叫着:“大人,不好了!”
原来,伊人有了身孕,寇準忙叫妇人将此事告知杨庭,杨庭此刻还守在杨安尸体旁,听到这个消息,眼泪夺眶而出,忙跑到伊人身旁握着她的手,道:“苦了你了!你不该遭这份罪啊!”
梅老板和朱老爷仍在昏迷之中,素素也并未回来,寇準在梅树下站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半分头绪。
又是一天清晨,寇準绕着杨家庄转了很久,看到杨庭家门前一年前挂上的白灯笼,心中不禁酸楚。进了杨庭家,看到主屋内的灵位前供着水果点心,床褥都是白色的,上上下下都被打点得很干净,本应幸福美满的一家,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老天不公啊!
回到了梅花小馆,知县劝着寇準吃些东西,一日未进食,寇準也的确有些饿了,打开食盒,竟全是鱼虾之类的菜,知县在一旁道:“您就将就着吃点儿吧,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宴必鱼虾还是有的。”
寇準心中不快,却碍于有诸多官差在场并未发作。
“我们县上的税每年都能收到七成以上,多亏了几个乡的里正,还有这朱老爷,从来没欠过税,省了官府不少心思,我们县在这税收方面也算是拔得头筹啦。”
用完早饭,知县又端了些水果,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令寇準下定决心一定上报朝廷免了他的官职。
“大人!不能吃!”素素的声音从馆外传来。“食物相克,这样吃会中毒的。”
“你终于回来了,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么?”寇準看到素素容光满面,知道事情一定有了转机。
“查到了,一年前梅老板的丈夫就已经离开扬州,将生意交给了外人打理,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
“来人啊!”寇準将官差唤来,“把门口的梅树挖了。”
梅树挖开后,赫然一具白骨出现在众人眼前。
仵作验了尸,颅骨粗大、小骨盆上大下小、骨质重,大约七尺三寸,与梅老板丈夫的身形一致。上额骨破裂,死因应是受到重物撞击。
村民议论纷纷,有人说曾在一年前看到过梅老板丈夫,说是打算带梅老板去扬州,可之后就没了消息。寇準闻言笑了笑。又有人说朱老爷平时待佃户们不错,年成不好的时候还会让佃户们少交些粮。
“大人,朱老爷醒了。”
“走,我们去看看。”寇準朝素素说道,发觉素素有些心不在焉,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素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素素摇摇头,拢着头发的白丝带掉了下来,头发散落在肩上。“失礼了。”素素急忙走开,收拾好后又跟上了寇準。
“肯定是有什么事,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啊。”寇準暗自思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官差,“昨日口供做完是什么时辰?”
“回大人,已是四更天。”
“不好!”寇準叫道,带了一行人来到梅老板房间。
推开房门时,众人愕然。杨庭正将一碗汤药灌入梅老板口中,官差立即围住了他,将他手中的药碗夺下。
素素上前闻了闻,道:“是砒霜。”
“你又何苦呢!”寇準叹了口气。知县命人将此情记录下来,打算将杨庭押入大牢。
“慢!”寇準拦住了官差,“凶手不是他。”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知县欠着身子回道。
“他这是想替人顶罪,若真是他做的,他又何必专程去汴梁找我来看这场戏呢!”
“下官愚昧。”
寇準接着说道:“我先来讲讲这梅树下的男尸吧。我前日刚来梅花小馆时,朱家下人跟店里杂役有过争执,是因为梅老板定下规矩,不准任何人靠近梅树,那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里正杨安曾说过,梅老板的丈夫在扬州做生意,已数年未回,扬州距此地并不远,即使生意繁忙,也该叫人送些东西回家,可是官差搜遍了小馆,连一封家书都没有,难道不奇怪么?我派素素去查官府的记录,果然,梅老板丈夫一年前就离开了扬州,将生意交给了外人打理。至此我断定,他已经死了,所以我想看看这梅树下会不会有他的尸体。尸体挖出时,有村民说曾见过梅老板丈夫,可他本是要将梅老板接往扬州,却为何无故死去呢?我想,他是撞见了什么事想逃离,可小馆前的台阶太滑,匆忙之间他摔倒在地,所以前额骨才会破裂。这也就是他的死因。”
知县瞪大了眼睛道:“您说他是自己摔死的!那为何他被人埋在这里,却不上报呢?”
“因为埋他的人想摆脱嫌疑。”寇準看了看朱老爷,“一年前你根本就没有中毒,可你早就发现前任里正杨越已死,于是和梅老板商议怎么处理此事,可是被刚好赶回家的梅老板丈夫撞见,两起命案加在一起,你们害怕被抓,只能找大夫来做伪证。”
“大人明鉴啊!我们确实说了假话,可真的没有下毒啊。”朱老爷跪倒在地。
寇準将朱老爷扶起,接着道:“杨安曾说他第二天来时酒菜早已用尽,可一根发了黑的银针就放在桌上,试问,你若是早已验出菜里有毒又为何会吃呢?可若是并未先验,又何必放一根银针在身旁却不用呢?一年前衙门早已验过,这盘中并没有毒液残留,更何况酒菜是在众人都在小馆时端上来的,却只有杨越有异样。我想,他根本不是被人下毒。”
“是食物相克!”素素大叫。
“没错,我今早去了杨庭家中,发现灵牌前供着很多水果,我想,可能杨越生前比较喜欢吃这些水果吧。那几日正是交税之日,杨越每去一户人家都必有人给他拿些瓜果尝鲜,这一带又有宴必鱼虾的规矩,再加上因收税之事与朱老爷争吵,必然多喝了些酒,这毒性攻心,杨越就这么死了。梅老板看到杨越脸色青黑,拿了银针来测,应该是直接在杨越的喉咙中测到了毒,朱老爷常帮衬着梅花小馆,二人关系本就不错,为了不被怀疑,便商议着演一出戏。”
“那杨安是谁杀的呢?”知县问道。此时,杨家庄所有的村民都已聚在梅花小馆周围。
“是她!”寇準指了指门口,杨庭的妻子伊人眼睛红肿,盘着高高的发髻站在梅老板房间门口。
“什么!您是说丈夫为妻子顶罪?这真是闻所未闻啊!”知县叫道。
“那是因为伊人怀了杨庭的孩子。我昨日去杨庭家时看到杨家排位,杨庭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的排位都被供着,杨庭没有其他兄弟,他们家到杨庭应该是四代单传了,杨庭与伊人本就情谊深厚,如今又有了子嗣,杨庭为伊人抵罪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啊?”知县仍然不敢相信。
“她要杀的当然不是杨安,而是梅老板和朱老爷,只是杨安上前阻拦,所以被她误杀。我曾问过杨安梅老板和朱老爷的关系,他话里的意思是这二人有奸情,跟我讲起杨越被杀之事时也总把嫌疑往二人身上引。杨安与杨越是亲家,关系定不同于他人,他一定认为杨越是被这二人合伙毒杀,杨庭上汴梁告状也应该是听了杨安的话。可是伊人并不信任我,她见我与知县大人您一同来小馆,以为我会为了官场虚礼将此案搁置,便起了歹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