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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金蒲城保卫战

2016-12-30发布 8014字

就在班超带领的使团在疏勒王城欢度浴佛节时,耿恭所在的车师国金蒲城却正经历着血与火的考验。

原来,北匈奴大单于乌蒲奴所部被窦固大军在蒲类海大败,远遁北海——也就是现在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向西北躲避汉军锋芒。去年,居住在青海湖附近的羌人,因为和汉人的农牧之争,准备反叛汉朝。派人来到匈奴,打算和匈奴结盟联合叛汉。乌蒲奴闻言大喜。马上和羌人歃血盟誓,订立了条约。双方约定:匈奴在西域进攻汉朝的属国,羌人进攻大汉的河西走廊。一举将大汉势力逐出西域。

永平十八年,即公元75年,乌蒲奴组织残兵败将,拼凑了两万多人的军队,气势汹汹杀向西域。而第一战,就选在新属大汉的车师前、后国。这个时候,窦固和耿秉所部大军,因为羌人的反叛,刚刚被朝廷调入关内。

戊己校尉耿恭引领五百兵马驻屯车师后国的金蒲城。起初,耿恭见城墙毁坏甚多,城门也不坚固,守城御敌之物更是少之又少,他不敢怠慢,亲自指挥汉军军士和车师国兵民一起,日夜赶工。一拨上山砍树,采掘石块;一拨整修加固城墙,整修城门;一拨人打制刀枪、箭矢;还有一部分人开挖加深城墙四周的堑壕。在耿恭督促指挥下,一个来月,金蒲城就面貌一新——城墙被加固了,城门更换了,厚度增加并且包上了一层青铜外皮。护城壕沟变宽变深了。城垛也砌筑维修得更加规整。一切刚刚收拾妥当,还没容耿恭喘匀一口气,就接到了匈奴大军开到的情报。耿恭一面派人飞报屯兵柳中的戊己校尉关宠;一面组织坚壁清野,将四周的居民迁居城内。

匈奴大军说到就到,将金蒲城团团围住。幸好耿恭早有准备。他披挂齐整,带领军师、副将、参军等一干人驻扎在城头,日夜巡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一连两天,匈奴人都是围而不攻。不慌不忙地在金蒲城四周建造营寨,似要作长期围困的打算。耿恭就叮嘱手下,水面越平静表示水越深,千万不可被匈奴人的假象所迷惑。第三天,乌蒲奴单于派使者下书,称“匈奴大单于乌蒲奴亲率匈奴大军铁骑五万,兵临金蒲城。为使城中军民免遭涂炭,特令汉将耿恭见信之时,立即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日,片甲不留。”

耿恭当着匈奴使者的面撕碎战书,大义凛然地说:“告诉你家单于,我耿恭虽然只是大汉一个小小的校尉,却不敢违抗大汉天子之命!也奉劝你家单于,不要再跟大汉作对了!如若大汉天子雷霆一怒,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匈奴使者灰溜溜走了。

第三天早上,天色蒙蒙亮,只听见金蒲城四周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匈奴人开始进攻了!冲在前面的,都是匈奴人的奴隶,他们赤膊袒胸,披头散发,有的抬着云梯,有的抬着圆木锥,呼啦啦从四个方向向城墙边冲过来。紧跟其后的是挥舞着弯刀的士兵。再后面一拨是弯弓搭箭的射手。

耿恭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匈奴人,镇定地抽刀在手,等匈奴人爬出壕沟,开始冒头时,才命令弓弩手开始射箭。随着啪啪的箭镞发射的弓弦声响,匈奴人一片片倒下。最后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匈奴人冲到城墙脚下。匈奴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架设云梯。耿恭怎么可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忙活啊。除了弓弩手,其他兵士,还有城中自愿参与守城的车师国老百姓一起上阵,搬起石头,抬起磙木,扔下城墙,砸得匈奴人鬼哭狼嚎。还有的人舀起铜釜中烧得滚开的水,一桶桶对准匈奴人的头上浇去,被浇到水的匈奴人更是狼狈,抱头鼠窜而去。匈奴人的弓弩手也不示弱,趁守城兵士不备,也大开杀戒。耿恭发现匈奴人箭术太强,大声疾呼自己的人要多加小心。

经过一个时辰的战斗,匈奴人没捞到什么便宜,只得鸣金收兵。

当晚,匈奴人在金蒲城四周点起火堆,一来烤火;二来也防止城中汉军突围。乌蒲奴单于打不赢窦固统帅的汉军,心里特别想在金蒲城找回一些面子。所以,他下了死命令:不拿下金蒲城,誓不收兵。

耿恭一边吃晚饭,一边就在饭桌边召开了临时军事会议。他希望听听大家对白天守城之战的意见。

司马石修道:“匈奴的弓弩手箭术太强,我军要加强防范。”

耿恭问:“被匈奴人射杀的我军士卒有多少?”

“死三十一,伤四十。车师国百姓也有伤亡。”石修答道。

“明天防御时,让两个人一组,一人执盾,一人射箭。应该可以减少伤亡。使用磙木礌石时,先要用弓弩手压制匈奴人的弓箭手,不可鲁莽!最大程度杀伤敌人,才能赢得最后胜利。”耿恭叮嘱在座的军官们。

参军张封说:“我看可以准备些胡麻油,或者牛油羊油,加热滚烫,连同草把木头一起倾倒,再投下火把,一定可以火烧北虏。”

耿恭嘴里一口麦粥还没有咽下喉,就连忙叫道:“好!好主意!赶紧,范羌,这是你的事,连夜到各家收集胡麻油,还有牛油羊油,什么油都行,每个城门都要有。一般不用,等到匈奴人挤到城下,再用!这就叫烧烤匈奴!”

大家哈哈大笑。

假司马范羌是个不到三十的关中汉子。阔脸,薄嘴唇,细眯眼,塌鼻梁,一脸的憨厚。他接话道:“我在车师国王宫厨房内见到好几大缸胡麻油,是不是请校尉大人招呼一声,拿来用啊!?”

“这个完全可以,传我的军令,车师国国王不会拒绝的!”

军师荀直提醒道:“校尉还得提防车师国王的动向,千万不可使之出城接触北虏!”

“这个提醒得好!那就有劳参军张封派人盯紧了!不可懈怠!”耿恭吩咐道。

军师荀直又道:“校尉,据我度之,匈奴人兵多将广,与我相比多寡悬殊,今天攻城的表现就很骄狂。我刚才专门在城墙上观察,发现匈奴人今夜防御松懈!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敢于夜袭。我军何不今夜派出小股精兵,偷营劫寨,以火攻之,必定可以惑乱北虏军心,使之疲于奔命,不得休息!”

耿恭闻言大喜,道:“军师主意甚好!可是,谁敢为之?”

司马石修起身,请战道:“校尉,石修请战!请给我五十名勇士,我三更出城,必有斩获!”

当夜三更,石修带领五十名勇士。人人一身黑衣,肩背环首大刀,手拿蘸满胡麻油的火把。为了便于识别,人人头上缠着一根白绢。他们轻轻从城头垂下,放下吊桥,一行人来到最近的一个匈奴营寨。点起火把,在其四周放起火来。眼见火起,大家发一声喊,冲进匈奴营寨,对准地上、铺上躺着的匈奴士兵一阵乱砍。等到匈奴人反应过来,汉军一声唿哨,撤退而去。

匈奴人大多一夜未睡,救火的救火,巡逻的巡逻,再也不敢麻痹。

次日,乌蒲奴气急败坏地组织了更大规模的进攻。匈奴人哇呀呀怪叫着开始冲锋,但城头却没有一点动静。爬过壕沟,来到城墙脚下。匈奴人抬眼仰望三丈多高的城墙,赶紧开始架设云梯。忽然,一股他们熟悉的牛羊膻味伴着滚热的温度从天而降。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无数个草把子、火把跟着滚油一起掉落到人群之中。呼啦啦一下子,城墙脚下变成了地狱般的火海。匈奴人带着满身的明火,有的慌不择路掉下壕沟;有的就地打滚,丢盔卸甲。最惨的是那些光着脖子袒露上身的匈奴奴隶,被烧得皮开肉绽,一身黢黑。

就在这时,金蒲城城门洞开,耿恭身先士卒,双手握着大刀,朝基本失去反抗能力的匈奴人一阵砍杀。匈奴人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地后撤。掉入壕沟的匈奴兵士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等乌蒲奴单于组织第二波军队冲杀过来时,耿恭见好就收,撤回城内。

晚上,耿恭又召集军官们开会总结经验。说到匈奴人被火烧的狼狈样,大家开心地大笑。

耿恭见军师荀直若有所思,就停住笑,问道:“荀直先生又有何高见啊?”

荀直道:“校尉两次三番杀得匈奴人丢盔卸甲,乌蒲奴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我们要防备乌蒲奴长期围困我们,做好长远打算。尤其是武备方面,如果天天这样防守,物资总有用完的那一天。我们得想点办法。”

说到这里,荀直不说了。大家都听出来荀直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石修是个急性子,见荀直卖开了关子,急得大叫:“先生,你有话就说嘛!说半句,留半句,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耿恭制止道:“石司马不可放肆!”

荀直道:“我的主意还得麻烦范羌!今夜赶做三百具稻草人,身穿黑衣,仍从昨夜石修缒城处吊下。匈奴人必定在壕沟处埋伏弓弩手,为的是防止我军再来偷营。见到稻草人,他们必定放箭,等稻草人身上中满了箭,再拉上稻草人。”

范羌道:“你这是草人借箭,比我安排工匠打制快多了!呵呵!”

范羌点破荀直计策,大家都明白了,一起笑了起来。石修喊道:“那就天天找北虏借箭,不用范羌瞎忙乎了!”

转眼间,匈奴人围困金蒲城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虽说城中水源、粮食暂时不缺,但防守城池的兵力不断减员,使得耿恭内心非常忧虑。身为一军之主,耿恭不能露出一丁点惶恐之色。他每天都要在城墙上巡视三遍,每次总是鼓舞大家说,朝廷已经知道了金蒲城的战况,很快援军就会到来,大家一定要坚定待援的信心。

军师荀直和耿恭一样,也是忧心忡忡。他知道洛阳离西域有万里之遥,就算快马日夜兼程,往来至少也得两个多月。加上朝廷那班腐儒权臣,主战的、主和的一番论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派兵。攻打车师国前,他接到了他的老师、司空第五伦的书信。信中说洛阳今年气候反常,半年无雨;黄河水位下降露出了前朝镇河的铁牛;一户农家的母猪生了一头长鼻子的小象;冬天里居然晴空打雷。老师写这些与朝政无关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几个月他一直在苦苦思索。是朝廷有变故?明帝权位不稳?朝廷里一直风传山阳王刘荆不满刘庄继位,总想怂恿废太子刘强出头闹点事,难道老师是暗示诸侯王里有人起事?因为朝臣擅议朝政、泄露朝廷机密是夷族大罪,信中所言,只能自己揣度了。荀直猜测老师来信一定是提醒自己好自为之。从这一点来看,朝廷派兵肯定大费周章。

荀直这些天苦苦思索退兵之计。

这一晚,荀直一个人在帐中演算天象,推知明晚是个月黑风高的天气——这是个偷营的好时机。于是,他来到耿恭帐中。耿恭正在书案前手托腮帮若有所思。见到荀直,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招呼道:“军师前来,必有好计!”

荀直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确有一计,料能解围。”

耿恭听说,眉头略有舒展,把荀直让到坐榻上,充满期待地问道:“先生有何计策,快快讲来,耿某这些天可是寝食难安,愁死了!”

荀直笑道:“此计是一条连环计。荀某这几天夜观天象,推算出明天夜里是个月黑风高的天气。匈奴人被我们连续用稻草人借箭,对从城墙缒人之事,早就心生懈怠。今夜可将稻草人换成真人,派一百勇士,带上硝磺火把,前去劫营,必有所获。三天后的午时,将有暴雨。校尉你再亲自出马叫阵,待匈奴人近前,用强弩硬弓发射毒箭。箭伤异于以往,匈奴人必定恐惧。暴雨过后,匈奴所住的低洼营地,必定被淹。我军趁势掩杀,匈奴人定会溃不成军。”

耿恭听罢,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好计!好计!今夜我就亲自带军劫寨!”

当夜,耿恭亲自挑选了身体强壮、精神饱满的一百个汉军勇士,带好装备,在下半夜悄悄缒城而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匈奴营寨的堑壕边。此时,伸手不见五指。西北风越刮越紧,吹起的浮尘直往鼻孔、眼睛、耳朵里钻。汉军勇士早有防备,用纱布裹住口鼻,眯缝着眼睛,匍匐在地,一个接着一个爬过了堑壕。大家分头来到各自的位置,吹燃火种,点燃手中的火把,耿恭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把火把扔到匈奴人的营帐上。有匈奴岗哨发现了火情,连忙大呼小叫报警。耿恭令鼓手擂响战鼓,大喝一声:“杀呀!”领头朝匈奴营帐冲去。

因为耿恭亲冒矢石奋不顾身,激励了手下的军士。大家人人争先,与匈奴人展开了近身肉搏。匈奴营帐的火势,在大风的作用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站在城墙上观察的荀直,看到不远处,乌蒲奴正在调集兵马,立即鸣金,通知耿恭收兵。石修带领部分汉军和车师国士兵举着火把在吊桥边接应耿恭等人。趁匈奴人手忙脚乱之际,耿恭带领人马顺利撤回城内。

乌蒲奴气得大怒。第二天天刚亮就在城下骂战。耿恭派人在城头上摇旗呐喊,气得乌蒲奴单于骑在马上原地转圈,没有办法。

时近午时,按照荀直的计策,耿恭来到城墙上,和乌蒲奴单于隔着壕沟对话。

耿恭说:“大单于,你围城日久,死伤甚重,眼看给养就要用完,何必在这里死撑哩!赶紧回你的漠北去吧,你难道不想你的阏氏和孩子吗?”

乌蒲奴怒道:“好你个耿恭,你不是个男人!不是英雄!偷营劫寨、草人借箭这些阴招你都好意思使出来?!有本事,我们两军摆开阵势,真刀真枪大战一场!”

“大单于,你人多势众,我们兵力悬殊,和你直接对垒,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啊!你以为我们汉人是傻瓜啊?”耿恭揶揄道。

骑射作战是匈奴人的长项,攻城则是他们的短项。乌蒲奴单于急于引耿恭出城作战。耿恭是何等聪明的战将,如何会上他的当。

乌蒲奴单于道:“要不这样,你我各选一百人,对垒作战,谁输了,谁就退出车师国,怎么样?”

耿恭想了想,说:“这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们兵多粮足,我们人少粮缺,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啊!要不你大单于给我拨一千斛粮食,一百条头牛,一百匹马,五百只羊,两天之后,我们城外交战!大单于你敢不敢答应啊?!”

“你耿将军说话算数?”

“你可以赌一赌嘛!”

“好!我就依你!粮食、牛马羊都给你!你们派人来取!”

“你们得退兵三十里,把粮食和牛马羊放在空地上,我才能派人来取!”

乌蒲奴单于呵呵笑道:“你害怕了?怕我偷袭你?!”

“我又不了解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个爷们!”

乌蒲奴单于大手一挥,下令道:“全营后撤三十里!三天后再来交战!”

乌蒲奴单于对于短时间内攻破金蒲城已经丧失信心,长期围困吧,他又担心汉军援军的到来。所以他心存侥幸,期望耿恭接受他的挑战,只要能拿下金蒲城,使他在族人面前下得了台,哪怕放耿恭等人一条生路,他也在所不惜。他命令族人按照耿恭的要求把粮食牛马羊如实准备妥当,圈在一个空地上,然后带人后撤了三十里,扎下营寨。

等斥候确认匈奴人真的退兵之后,耿恭这才派人将这批粮食和牲畜转运进城。汉军和车师国人利用这难得的三天空闲时间,赶紧杀牛宰羊,好好地补充了一下体力。

范羌有些疑惑。就问耿恭:“校尉真打算和匈奴人对阵吗?”

“你说呢?”耿恭反问道。

马修说:“对阵就对阵,我们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怕他个鸟!”

张封道:“好像就你能打!匈奴人百倍于我,你一身都是铜,能打几颗钉子啊?”

“一天到晚都龟缩在小城之中,何时是个头,不如杀出城去,和匈奴拼个你死我活,死了也痛快!”石修喊道。

耿恭挥手止住他们的争吵,说:“为将者当沉稳坚毅,为兵士模范,切不可焦躁乱神,失去判断力!”

荀直也道:“校尉大人胸有成竹,大家不要自乱阵脚。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匈奴人围困我们日久,正巴不得我们出去拼命,怎么可以上他们的当哩?!”

耿恭安慰大家道:“匈奴人来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大家各安本分,不要过虑!”

第三天正午,乌蒲奴单于带领大军重新兵临城下。他们扎好大营,将金蒲城再度围住。却发现耿恭城门紧闭,城头上严阵以待。

乌蒲奴单于打马来到城壕吊桥前,喊耿恭搭话:“耿将军,何故言而无信,不肯出城啊?!”

耿恭站在城头,答道:“本来我要如约和大单于决一死战的,只是前日大单于退兵之后,我得到一位神人的帮助,赠送了数万支神箭。神人让我转告大单于赶紧退兵,否则,大单于将面临天怒人怨,匈奴将士将死于非命!”

“呵呵,耿将军明明胆小如鼠,不敢出战,竟然还能编出如此瞎话!佩服,佩服啊!”

耿恭提高声音,正色道:“如若不信,请看汉军神箭,中箭者必有异!”

说完,耿恭挥手喊道:“放箭!”

蹲在耿恭身后,早有准备的弓弩手,一起向前,冲到城墙垛口,对着匈奴阵营射了一通。只见几百支涂上了毒药的箭矢,犹如飞蝗,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弧线,扑向匈奴阵营。匈奴阵营中一阵骚动,有盾牌的赶紧躲到盾牌之下,来不及躲避的,不幸被射中。匈奴军师且狐招呼卫士保护着乌蒲奴向后退去。

不一会,中箭受伤的几十个匈奴军士,看着自己中箭的伤口,嚎啕怪叫,狂呼不止。且狐喝问一个士兵:“中箭受伤乃战争常事,何故如此?!”

士兵惊恐地答道:“他的伤口开锅了!”

水烧开才叫开锅,伤口如何开锅?且狐半信半疑地走到伤兵处,查看伤兵左臂上的伤口。果然,伤口处血水沸腾,不断从伤口深处渗出血红的泡沫,而且伤口还发热滚烫。伤兵在且狐面前不敢喊叫,却龇牙咧嘴,疼得脸都变了形状。且狐在匈奴人中,算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情状。他心中一紧,觉得耿恭所言不虚,一定得到了神人的帮助。就在这时,汉军在城头一起大喊:“天降神雨!天降神雨!”

汉军的呼喊使得匈奴人不知所措。随着汉军的喊声,本来艳阳高悬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浓黑如墨的乌云,从西边翻卷着向金蒲城方向扑来。见到乌云,汉军呼喊的声音更高了。城头上汉军和车师国人群起的呼喊声夹杂着各种物件敲击的声响,让匈奴人渐生恐惧。

匈奴人挤成一团,没有了来时整齐雄壮的队形。匈奴人的坐骑受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的影响,也焦躁不安地前挪后移,不愿受骑手的控制。

就在这时,豆大的雨点稀稀拉拉下了起来。

乌蒲奴单于问且狐道:“军师,难道汉军真有神人相助?”

且狐心中无底,不知如何回答,就敷衍道:“也未可知啊!”

话音刚落,雨点犹如神助,倾盆大雨劈头盖脸下了下来。匈奴人没有得到大单于的命令,还在原地待命。不一会儿,匈奴人一个个被淋成了落汤鸡。

干涸了几年的城壕很快积了小半沟的水。

乌蒲奴大单于懊恼地拨转马头,吼道:“撤!”

听到撤退命令,匈奴人再也不顾队形,大家争先恐后向宿营地方向撒开马腿跑去。就在这混乱时刻,一直在城头监视匈奴大军动向的耿恭,挥动手中令旗,只见城门洞开,马修和张封各带领一支骑兵,手举大刀,呐喊着冒雨朝匈奴队伍中冲去。

匈奴人在日常生活中信奉巫术,今天亲眼见到汉军的神箭威力,亲眼见到汉军呼唤雨神,并且十分应验,令极少下雨的西域降下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内心早就形成了天佑汉军的心理定势。现在,汉军的冲锋无疑更加加深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匈奴人失去了斗志,各自逃命,被汉军一阵追杀,死伤两千余人。汉军见好就收,得胜回营。匈奴大败,撤围而去。

匈奴撤走之后,荀直对耿恭说:“校尉,我军连派三道求援信使,朝廷都没有援兵到来,我觉得朝廷一定有了难处。我们可得从长计议。”

“荀直先生有何高见?”耿恭经过金蒲城保卫战,对荀直更加敬重。

荀直道:“金蒲城地处绿洲中央,四面开敞,无险可守,是个易攻难守之地。匈奴人善于野战,不善攻城。我们这才侥幸解围。如果匈奴人有了懂得攻城之战的人,金蒲城就会危如累卵!我听说车师后国还有一处关隘,叫做疏垒城。此城一面临水,两面临崖,只有北面有桥和外界相通,易守难攻。我军不如移防驻扎到疏垒城去。”

“此计甚好!可还得请示西域都护陈睦批准啊!”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将军可以一边派人通报都护,一边移防。”

“那车师国王如何安置?”耿恭又问。

“只能晓以大义,静观其变了。他如果支持我们,可以互为犄角。他如果反叛,助纣为虐,我们也指望不了他!”

“好!那就事不宜迟,说走就走!”

第二天,耿恭一声令下,传令部队开拔。整理好队伍,耿恭清点了人数,经过金蒲城一战,连伤兵在内,还剩下了三百六十三人。

车师后国的疏垒城位于疏垒河畔的一处高台之上,河水蜿蜒从城下流过。从城中有多条坡道通向河岸——河水是城中居民的日常水源。另外两面,有一条与河水相连,深达数丈,宽约几十丈的河沟环抱小城,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为了城市安全,临崖临水的边界建了一人多高的城墙。没有天然屏障的北面,城墙宽约一丈,高约十丈。人工开挖了一条宽约三丈的壕沟。上有吊桥。城内人要想出城,只能经过吊桥才能成行。耿恭在荀直、马修、张封、范羌等人的陪同下,查看了疏垒城的地形,十分满意。他对荀直等人说:“有险据险,无险靠人。此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匈奴人纵有雄兵百万,其奈我何!”

荀直道:“校尉,接下来我们要早作准备,防止匈奴人杀我们的回马枪。”

“嗯,不能轻敌!匈奴人最会玩来无影去无踪的鬼把戏,说不定哪天就跑到这里来了。我看这样吧,张封带几个人,到柳中城关校尉处去看看,我总怀疑匈奴人从我们这里没捞到便宜,说不定会跑到关宠哪里去捣鬼。范羌哩,赶紧去玉门关领取给养,冬天说到就到,没有给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早去早回。路上千万不能耽误。到了玉门关,多打听点朝廷方面的消息!城里的防务荀直先生多操点心。我看临水那一面的城墙有点漏洞,赶紧加固一下。马修和我负责军士们的训练。大家要是没有意见就分头行动吧!”耿恭果断地安排好了工作。

第二天,张封和范羌各带人马分头出发。

张封半个月不到就返回疏垒城。并带回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汉明帝于去年九月五日在洛阳驾崩,汉章帝刘炟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