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沐寅闻言叹息了一声,而我已经比他快上一步将他的外袍给甩到身后,确保他不会再借机反悔时断送他的后路,直接便道。
“别装了沐寅,和我说句实话真有这么难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这么一件事情,我真的不希望你还瞒着我。”
这句话说的很是隐晦,毕竟这也是在考量彼此之间的关系,而我其实在心底里也并不希望自己被人自始至终瞒在鼓里。
说着这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他的衣裳扯了下来,他被我说得怔神,来不及反应我的动作便已经被我成功扯住了衣裳,从他微微蹙眉的神情里头,我清晰地看见了一条横布在胸膛上的伤。
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血腥气味一时间蔓延至了整个室内,我皱着眉头,欲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口之时,他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我犹疑之态瞬间就爆满了整个心头。
“让我看看。”我冷声道。
沐寅显然没有料到我此举,于是退后的身子猛然撞上了一旁的床沿,“嘶”地一声从他嘴里发出来,我心下一沉,立即上前拉开他,随后义无反顾地扯下他的衣襟。
“别——”
呼地一声,我震惊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从他肩头开始直至布落的一些红痕那样触目惊心,我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仿佛无法从这看见的现象中回神。
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焦灼,沐寅没有与我对视,他错开着我的目光,于是我没有再犹豫,直接上前便扒拉开他的身子,一时刻里他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我的面前,上面交横行错的痕迹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阿言,去拿药膏来。”
出其不意,我竟是口吻那样的平静,没有一丝丝的恼意和不悦,亦没有对着他质问出声这些伤是从哪里来的,我朝着黑暗里的阿言吩咐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言便已经拿着伤药回来。
我顿了顿,便接过,眼神淡淡地示意着站在原地的沐寅,他眉头紧蹙,仿佛是隐隐地担忧之色,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里是否是在忧心我知道他身上的伤的事情,还是在担忧着什么其他的事。
正因着他此刻的怔仲,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已经将他拉到了床边坐下,我低声道:“趴下。”
沐寅大抵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态度,怔怔地趴下,没有了衣物的遮掩,他后背上的伤几乎暴露无遗,每一条伤痕都清晰地交错着,还有一些来不及干涸的隐隐血迹。
如若没有了这些伤煞景,他那样肤若凝脂宛若皎上月,肌理分明不带瑕疵,何以会像现在这样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让人触目惊心。
“今晚你就别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自己去就成。”
我抹着药膏缓缓往他背上来回擦拭着,因为伤痕太多,甚至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得慢慢地一点点覆盖着那些条条的痕迹。
沐寅听了我的话,有些呆愣:“我若是不出现,京城之外那些兵马怎会轻易听命?再说了,你一个人孤身去狱牢里救人,若是没有个人照应着……”
“救人固然重要,”我在他背上来回动着的手微微一顿,“但是我也并非是一个只为达到目的就宁愿牺牲身边的人。”
我放下药膏,最后看了眼他后背上虽然触目惊心遍布整个后背但每条皆是整齐划一的伤口,再次看了看窗外暮色,时辰已经快到了,而画画在牢里也恐怕是久等了。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也别把我想象的太菜了,不就是从牢里救一个人吗?我一个人就已经可以了。”
我背对着他起身,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临近门口时才悠悠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你不问问我,这些伤是哪里来的吗?”
我一顿,停下了步子,却没有回头:“我不问,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说着这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仿佛有些不妥,于是立即回过头去,扬起一张灿笑的脸冲着他眨眼,道:“可能是你出去逛了窑子被父亲知道了,非但不认错还惹怒了父亲,才落得了这一身的伤。”
他背后的伤口那样整齐,且条条伤口明露于外,显然是鞭伤所致,而沐寅的武功又那样高强,不说他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也决计不会被人伤成这样,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站着不动自愿让人给打的。
普天之下,能让沐寅站着不动心甘情愿的受罚却没有怨言的,除了父亲之外我暂时想不到其他的人了,虽然说他是逛窑子被抓这个理由有些勉强,但是也除开了调笑的意味,但若直接问他,是因着什么事情所以才受罚,我想,他是不会说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不会告诉我,那我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不问也不知道,这样也好歹维持了一下我与他之前还存在着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一丝情谊,这样最好,不打扰。
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毫无疑问是出自沐寅,我没有回头看他,只能听到他略显无力的声音,于是快步离开。
“阿言,你等会就接替了沐寅的事,守在宫墙外围,等我信号。”
我招手唤着隐藏在黑暗里的阿言,他立即现身跪于我身前,垂首道:“是。”
我点了点头 便步入了马车里,阿言仍旧准备藏于黑暗时,我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上来。”
我朝着他吩咐,语气毋庸置疑。
阿言近来都跟在沐寅身边,是沐寅的贴身暗卫,亲口问沐寅的事情得不到答案,好比之问阿言来得更要干脆且简单。
阿言在外头犹豫了半晌,许是他知晓我内心的意思,又或许他只是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听命于我的话,可是我已然没有了耐心。
“上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我缓沉开口 眸子里闪着阴鸷,如寒冰三尺,阿言终究还是听了我的话,他钻进马车之内,口吻谦卑而又恭敬:“与家主共乘,属下惶恐。”
我笑了笑,恢复了一脸的温和,开口道:“无事。只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外头说,想要与你探探事情罢了。”
阿言垂首,眉眼低垂:“家主请说。”
我还是笑着,道:“你寸步不离跟着沐寅的吗?”
“回家主,属下从未离过公子,定然时刻护着公子安危。”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我猜想,他大抵是想起沐寅自己武功那么高,完全就没有他也能保护好自己,是以他停了停,片刻,他又道。
“不知家主想要知道什么?”
我顿了顿,阿言也不算是个愚笨之人,稍稍提醒一下,他便能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我还是笑着:“你该最清楚不过,我想知道些什么。”
阿言闻言脸色一变,旋即立刻跪地:“家主,恕属下不能多嘴!家主若是想要知道,去询问公子即可。还请家主不要为难属下。”
我哼了一声,浅淡笑意停在嘴边:“你倒是个忠心的。”
“属下惶恐。”
我收敛起笑意,也没打算继续和他说了,瞧着这架势,从他嘴里也问不出来什么,我最后瞟了他一眼,道:“那总该告诉我,伤他的人是不是父亲?”
阿言想了想,终于道:“是。”
我闻言皱起眉,难道真的如我所料的那样,沐寅是被父亲责罚的吗?可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就沐寅背上的伤口数量来说,不是将父亲惹到了极致,怎么会有这些伤?更何况看那些伤痕的力道来瞧,下手之人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要手下留情。
这件事在我的心里却是越来越迷茫了。
只是很可惜,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突然想起,我方才去寻父亲,事实上就是想要从父亲嘴里知道些什么,可是却被他身边的那个叫做“苏茜”的女子给打断了,那个女子,看起来又好像真是不简单呐。
错过了这次的问话,下次再见到父亲的时候,我想,我还是要将我这些年来一直未弄清楚的事情都要弄得个水落石出不可。
“起来吧。你既然不肯说,定然也不可能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指甲,道:“肯定是沐寅提前吩咐过你,不能告诉我这些事,而……我问及是不是父亲的时候,你回答了‘是’,说明沐寅吩咐你的范围里面,不带着这一条限制,所以你才对我说了话,那么,问了也白问。”
“你出去吧,到皇城了。在外头守着,等我信号。”
马车一直不停地朝着前方行驶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阿言也仿佛没有需要让马车停下来,他径直朝着我应了声“是”之后,飞快地跳出了马车。
“真是谁养的暗卫,就忠心谁。”
我含笑低喃,即使这阿言吃的是我沐府的饭,也不过是沐寅的暗卫啊,果然我还是没有发言的权利和干涉的权利。
看来这件事,必须是得去问父亲了。
我撩起车帘,缓缓地朝着外边望着,此时已经行过了皇城门口,阿言定然也已经到了岗位守着,今夜的月色很好,月亮圆圆没有一点缺陷。
只是今日,怕是不会太平了。
劫狱的动静不可能不会惊动皇宫禁卫,而若是真到了那一刻,岂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能够描述的了。
“去天牢。”
马车缓缓调转了头,渐渐的连速度都变得快了起来,仿佛在映衬着这夜的紧张气氛,却又好像只想快些完结这些事。
等到在天牢门口时,我跳下马车,门口的狱卒立即上前同我行礼:“沐相大人。”
我点点头,早在来之前我便同沐寅商量好了应对之策,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罢了,一是硬闯进去,二是靠假传圣旨进去。
而硬闯的话自然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如果只是进了个门便已经弄得个了人尽皆知的后果,那还需要去救什么人?自己逃命都来不及了好吗?相比之假传圣旨让皇帝龙颜大怒,可这件事做起来效率高啊!只要有效率,能成事就行了,我还管得了那么多吗?
至于这假传圣旨的罪,我当时是这么同沐寅说的:“连劫狱这种事,我都做的出来,我还怕区区一个假传圣旨的罪?”
可见,我根本无所畏惧。
于是我正视了一下站在我面前向我行礼的两名狱卒,云淡风轻地道:“我要见沐画,还请二位带路。”
两名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一片茫然之色,可是又碍于我在朝中的威严,便一时间两个人都不曾说话,直到我面上出现了一丝难以忍受的不豫。
终于有一个胆子稍稍大一些的狱卒上前垂首,道:“沐相,恕奴才多嘴,陛下下令不得任何人去探视沐画。”
早已料到会是这种说辞,于是我的笑意仍旧挂在嘴角不曾退却:“我知道,所以陛下给了我口谕。”
狱卒听闻我的话后面上出现更加茫然疑惑的神色,我缓缓从怀中扯出一张令牌,上面赫然是皇帝亲赐的,龙纹环绕金光闪闪,令牌是真的,而我说得口谕是假的。
可那又有什么?只要能达成我所愿,那就够了。
狱卒显然是认识这块令牌的,于是乎他们低着头垂首,道:“奴才这就带大人进去。”
我点点头,收起了握在手中的令牌,道:“快些。”
我朝着车夫颔首示意,他立即将马车停在外围,狱卒只是稍稍看了看,便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带着我进去,我只身一人,竟是想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进来这天牢,平时连这牢狱的地方我都没有来过,又怎么可能会来过这宫里的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