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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沧海桑田天遥远(下)

2016-12-27发布 5065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皇天之命不可违,而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其皇子东方裎年幼,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故托皇后凰氏监国。其皇后凰氏生性温厚敦良,忧国思计,有圣贤之能。上敬天地,下爱子民。待皇子成人之后,皇后交之。朕乃顺应五行归于天命,承天应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钦此!”

东方秉然的丧礼进行了三个月。可是这丧事却不是用白色的,而是用红色。

凰月按照东方秉然写在圣旨上的皇令颁发了下去。

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三月之后。

东方裎被被凰袖抱着,已经是四岁了。

“袖娘娘,还请将长生王交给奴婢。”

扇儿走上前对着凰袖说道。

随后,扇儿看着一脸了无生气的凰袖。她只是木木的抱着东方裎动也不动,扇儿见着就从凰袖的手中直接将东方裎抱了过来。

凰袖仍旧是愣愣的,随后大哭了起来。这声音,凄凉悲哀。

“赐毒酒。”

凰月看了一眼扇儿怀中的东方裎,面无表情的说道。

皇子登基,生母必死。为恐生母今后乱政,这是最保全的方法。

当毒酒端到凰袖面前的时候,她干脆利落的就拿起了盘子中的毒酒。那充满怨恨的眼神,嘲讽的看了凰月一眼。

“如今,我终于有地方可以赢过你了。”

话落之后,凰袖仰头就将自己杯中的毒酒喝下。

凰月默哀的闭上了眼睛,转身就走了出去。在身后宫门合上的时候,凰月清楚的听见了凰袖的笑声。

这一生,她为了东方秉然而进宫。最后,她也因为东方秉然而死。说到底,她是深爱东方秉然的那个女子。

走在长廊之上,凰月迎面就碰到了肖青雪。

眼前的肖青雪不太一样了,以前那飞扬跋扈的感觉完全从她的身上消失了。就像是带着爪子的猫由激烈变成了温顺,凰月俯视着看着此刻跪在自己眼前的肖青雪。

这是从冷宫出来之后,凰月便发现的。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是青妃,所谓何事?”

肖青雪抬起头,在那善意的笑容中。忽然就在凰月意想不到中,肖青雪就拔下了自己头发上的簪子朝着凰月的心窝口扎去。

只不过下一刻,肖青雪扎中的人,是替她挡了簪子的明菊。

下一刻,宫女便纷纷抓住了肖青雪。

凰月面色一变,紧张问道:“明菊,你怎么样?”

明菊一张脸扭曲在了一起,但是还是努力的对着凰月做出了微笑。

“没关系。”

“哈哈!”

肖青雪虽然被抓住,可是却放肆的笑了出声。她不挣脱,也不闹。阴阴的眼神令人寒芒在背,笑得妖邪。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死了!你为什么不死!”

“口出猖狂!”

随后,站在凰月身边的一个宫女便对着肖青雪掌了一巴掌。可是肖青雪仍旧还是那种眼神,恨毒了她的眼神。

“来人,将青妃打入冷宫。”

“哈哈!皇后娘娘!终有一天,你也会不得好死的!”

【凰月你这个贱人!你一定不得好死!本郡主就算变成了鬼也要诅咒你,死都太便宜你了。本郡主诅咒你这一辈子孤苦无依,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像你这样子的女人。】

【我就是做鬼也一定不会让你安生!】

在凰月的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赵筠的诅咒和郝云薇临死前的诅咒。

不禁,让凰月薄凉的笑了出来。

难道这是她该遭受到的报应吗?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扇儿抱着东方裎,问道。

皇后活过神来,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事,回贤胤宫吧。”

在回到贤胤宫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宫女便禀报了凰月一件事情。

“皇后娘娘,赵娘娘殁了。”

回想起赵华婉那一张淡如桃李之姿。上次她被凰袖利用,差些被刁蕙兰乱棍打死。此后,整日窝在这琼嬢阁郁郁寡欢,也终日生病。

就连登基大典册封的时候,她也是抱恙无法起床。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丧事,

“如何死的?”

“白绫。等到赵娘娘的宫女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如今,这是随着东方秉然去的第二个女人。

也好,这样黄泉路上,没有她的陪伴。他一个人,也不会孤独的冷冷清清。

“这件事情,你去处理吧。”

“是。”

皇后径直走进了贤胤宫,扇儿抱着东方裎站在边上。看着这乖小可爱的东方裎,从刚才开始,就算是陌生人抱着,他也没坑过一声。

一双眼睛清澈的眨巴着,不谙世事的对着凰月笑了起来。

“扇儿,去找个奶娘来好照顾长生王。”

“是。”

十月十八,吉时。新帝登基大典。

凰月牵着手边这个孩子,看着他吃力的一步步踩上丰隆台。他虽然年幼,可是性子却格外的坚强。看起来,他未来会是个帝皇的好苗子。

“裎儿,慢点。”

“知道了。母后。”

这个孩子不认生,只是跟凰月相处几个月的时间就愿意开口喊她母后。原以为他会很记挂自己的亲生母妃,可是,东方裎却说,母妃总是打他。凰月掀起过东方裎的衣服,发现他得背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禁,她对这个孩子更加疼爱了。

凰袖在后宫中无法得宠,一直受到东方秉然的冷落。想必,将这个当成出气筒了。

当东方裎爬上丰隆台的时候,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凰月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帕子,细心的擦去了东方裎的汗水。他小小的脸蛋纯真的笑着,这样灿烂的笑容,让凰月看的满足。

“跪下来。”

凰月拉着东方裎跪在了蒲团上。

一切都按照之前的仪式进行。

凰月合上眼睛,等着宣纸太监将诏书读完。睁开眼睛的时候,凰月看着小皇帝将焚香由陈起初抱着插进了香炉。

“裎儿,过来。”

“嗯。”

凰月牵过了东方裎的手,让他放眼看下去这壮观的场面。文武百官山呼万岁,气震山河,直冲云霄。

“这是裎儿的天下,答应母后,以后一定要当个好皇帝。让你过世的父皇,看到一个锦绣江山。好吗?”

东方裎很肯定的点点头,用着稚嫩的声音十分肯定的说道:“母后,你就放心吧,裎儿一定像母后说的一样,一定做个好皇帝。”

凰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耳边一声声灌着山呼万岁的声音,凰月抬头看向了天空。

这样的场景,你可是看到了吗?

在那深邃的苍穹中,凰月看到了东方秉然的那一张充满笑意的面孔。

十年后。

车轱辘滚动着,骏马踩踏在地上。一行浩浩汤汤的队伍,直到千佛寺的门口停住。从马车中,钻出了雍容华贵的女人。头戴赤金凤冠,一穿着身深蓝色鸟纹鸾凤呈祥的锦衣。秀丽的面容上施着粉黛,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更加沉稳。额头上的红似火焰一般的花钿,是雪白的面容上最惹眼的一处。

随后,凰月由宫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之后。长长的裙摆拖曳在了地上,随后,朝着千佛寺里面走去。

迎接凰月的人方慧大师,过了十年。方慧虽然看起来苍老了些,只不过却更加精神了些。

“老衲恭迎太后娘娘。”

如今她是慈顺太后,曌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太后。

“方慧大师请起。”

“太后娘娘亲临宝刹,这边请。”

“哀家只是为皇上祈福而来。这段日子,皇上忧心国事,总是睡不好。”

如今,东方裎已经大了。太傅教导东方裎亲力亲为,也正在渐渐教他处理国事了。这孩子,也算是个好苗子。勤奋刻苦,秉烛下,凰月总是会有个错觉,以为他便是东方秉然。

不知不觉中,东方秉然已经离开了十年了。

凰月走进千佛寺,还是那个味道。

“你们下去吧,让哀家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好了。”

“是。”

凰月转过身,对视着菩萨那一双俯瞰天下圣灵的眼睛。慈悲,宽容。凰月闭上眼睛跪在蒲团上,心诚祈祷。

望菩萨保佑裎儿,身体健康,能成为一个负担得起天下重任的好君王。

凰月心中默默念道。

等到凰月睁开眼睛的时候,方慧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她的身后消失了。凰月转过身去,打量一眼。发现这大雄宝殿中,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此刻在门口,缓缓走进了一个穿着黄色衣裳的女子。挽着简单的发髻,发上别了一枝红果海棠的发钗。走近的时候,凰月才发现,此刻在她眼前的人竟然是!

冷幽莲!

她对着凰月笑着。这笑容中就像是冬日中化解出来春香,让人觉得舒意。

她的腹部隆起,走到了凰月的面前,在她的身边跪下。

“是...幽莲吗?”

凰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是。”

十年了,再次相见时,她的变化好大。凰月的眼睛打量到她的肚子里,说道:“是广烈的孩子吗?”

冷幽莲摇了摇头,慈爱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不是父亲的,是白芳的。”

凰月一震。

“白芳?你与广烈难道没有成亲吗?”

“当我知道父亲的心中只有一个女子时,我放弃了。与其守着一个一辈子都不爱我的男人,我倒是愿意嫁给白芳,现在的我,很幸福。白芳他,对我很好。”

凰月的眼神中盖下了一层落寞。这种哀伤的情绪,她不知道是为了谁。

当初,她为了广烈好,才希望广烈能够娶冷幽莲为妻。可是现在,他又变成了孤独一个人了。那一身如流云般的白衣,那清冷的眼睛,让她的心头不禁一痛。

冷幽莲忽然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凰月回道:“现在的我,守着这个国家,守着皇上。只是这样,便是让我觉得时间很充足了。”

“月儿,你爱父亲吗?”

面对冷幽莲忽然投来的认真眼神,凰月怔在了原地。

“如今,我们的身份不配。”

“父亲他一直在等你。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千佛寺里。”

凰月的瞳孔不由猛的一缩,只觉得心头掀起了阵阵涟漪。

“月儿,你若是对父亲有感情。求你,别让他这样苦苦等着你下去了。今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你虽然是太后,可是你还年轻。当皇上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凰月心头一震,扭头看冷幽莲离开了大雄宝殿。

凰月袖中的手指不断紧握成拳,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十年,她守着东方秉然和东方裎整整十年。这十年,她看着这国家日益强盛,看着东方裎一天天在进步。

为了不让自己劳累,纵然他是十四岁的年纪却刻苦勤奋。

凰月的眸光顺着千佛寺后面的那个院子看去。

那绿荫在风中摇曳,阳光照在绿叶上折射出了晶莹的光。

十年,他十年都一直住在这里吗?

凰月顺着后院的小径走去,顺着那花草走了过去。在花园穿过假山的时候,凰月的耳边听到了动人的笛声。悠扬婉转,正在她的前方。

凰月走了过去,发现在池塘边,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吹箫。十年了,他鬓边已经起了一丝白霜,那双眸子看起来犹如千年古玉般的清冷。

琼树一枝,而立。

凰月走了过去,盯着他的背影。

在广烈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轻微脚步声的时候,快速的转过了身质问道:“谁?”

可是当他看见那一张面孔的时候,愣住了。

风卷起落在了庭院中的花,打在他们之间成了漫天的落英缤纷。凰月望着他,眸中浮现了许多晦涩的情绪。再见,仿佛恍然隔世。

他不动,她也不动。只是这样子静静的站着,看着对方。

“原来,是你。”

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了艰涩的声音。

凰月平静的回答说道:“是啊,是我。”

她温和的笑起来,逆着阳光。刺眼的照着她身上金线刺绣的凤凰,尤其招惹人眼是她眉宇间的那颗花钿,如泣如血。

“你还是没变。”

“你多了白发。”

“我,老了是不是?”

凰月的眼眶酸涩了起来,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老,启流一点都不老。”

在她眼中的东方启流,永远风流潇洒。凰月制止了自己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晦涩。

凰月笑着说道:“能再见你,真好。”

凰月的眼睛看向了一边,只见石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镇纸下,压着一张白纸,凰月走过去,发现这白纸画的却是自己的画像。

低着头,将那画像拿了起来。这画,是她笑的模样。一鼻一眼,尤其的神似。十年,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过来的吗?

凰月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启流,只见他别过头。似乎是很不好意思被她发现,他偷偷画她的画像。趁此,凰月拿起了笔。

这个瞬间,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格外的坚定。

提笔,落在了纸上。在东方启流未有发现的时候,将笔放了回去。而后,凰月走到了东方启流的面前。

“我该走了。”

凰月说完,就走过了东方启流的身边。凰月原以为,自己会听见他的挽留。可是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直到凰月离开。

良久,他像个木头一样动了自己的身体。走到石桌旁边,却发现自己原本描绘的画像上面多了一行清秀的字体。

望君等三年,必归来。

那一刻,他的心中欣喜若狂。抓着画像就追了出去,只不过当他跑出千佛寺的时候。

站在山门口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看去当今太后的队伍浩浩汤汤的在走远。只不过紧握着手中的画像,他却知足的笑了。

“父亲,不去挽留没事吗?”

冷幽莲朝着东方启流走了过来,遗憾的问道。

在一贯冷漠的脸上,冷幽莲看到了少有的笑容,说道:“没关系,这样就够了。”

东方启流看着远远离开的方向扬起了笑容。

三年,流光飞殇。

三年后,曌国太后突感疾病暴毙。贴在城墙上的告示引开了城中百姓无数人的观望,在一众人悲叹太后离世的同时。此刻却有一男一女朝着城门外走去,男穿着一身白衣,淡薄如云。女穿一身白衣,黑色吐瀑布般的长发用发带系在了脑后。一张面孔,蒙了面纱。

风吹起他们的衣摆,缥缈如天边的流云。

男抓着马儿的头,牵着骑在马上的女人朝城门外走去。

“太后对这个国家的付出可是非常大的,没想到啊。”

“我们失去了一个贤明的太后啊。”

“唉,是我们的不幸啊。”

....

听着议论纷纷的声音。

东方启流抬起头问道:“你后悔吗?”

面纱下的凰月,挑起唇笑的美丽。那双清如泓泉的眼睛映着此刻美丽清澈的苍穹,如琥珀般的剔透。

“不。”

这是她一生中放弃一切的决定,可是这个决定却令她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能与他在一起,游山玩水,远离这些世俗的纷扰。

夕阳下,在城外的官道上。一匹骏马骑着两道如流云般的身影朝着远方跑去,卷起的尘土重新落在了尘埃中。

凰月飞落云霞处,云鬓捏香一夜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