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的话让刘敬宣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忧色,“你是说刘毅他们会趁着大都督不在的时候,趁机作乱?”
“他?放心吧,何无忌现在任江州刺史,道规在荆州担着刺史,这两州的兵力最为强悍,又是我们自己的人,北府的精锐虽被我们带了出来,但如要说刘毅会趁机发动叛乱,姑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心,即使有这个心,他也没这个胆。我担心的是南边的卢循和西南的谯纵啊,一旦他们联合起来,而大都督又不在京中,则京中人人自危啊,时间拖得久了,恐怕我们到时连家都回不去了吧。”
“你不是说还有何无忌与刘道规镇守两州吗?”
“嗨,何无忌遇事轻率,还不容易听取别人的意见,轴得很。道规这些年来跟着大哥也学到不少,也可以做一方将帅了,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如果卢循和谯纵联合起来,何无忌和道规就难以对付了。
“不是还有坐镇京师的刘毅吗,况且他还兼着豫州刺史的职司呢?”刘敬宣继续追问。
“说实在话,刘毅、诸葛长民包括孟昶、谢混之流,他们私心太重,窝里斗是把好手,如果让他们一致对外,就有问题了,所以那也是他们永远斗不过大哥的根本原因----小人见利而忘害嘛。”
“呵呵……”听了萧正峰的话,刘敬宣竟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萧正峰疑惑地问道。
“都说近朱者赤。道成,你现在倒越来越像大都督了,无论军事上的远见还是政治上的才能,越来越像了。”
“像吗,有吗?”萧正峰摸了摸自家的下巴颌,“可惜了,我自己是个小白脸子,如果加上一脸的络腮胡子,则更像了。”萧正峰学着刘裕的模样,走了几步,刘敬宣对此则微微笑了笑。
“她是公孙修娘的人,我们约好了三天后再见面。”刘敬宣定定地说道。
“好嘞,就等着你这句话,到时还望敬宣你引见一二。”萧正峰兴奋地说道。
“引见可以,但我有条件。”
“哦,说来听听。”萧正峰心里笑了起来,不怕你有条件,就怕你没条件,特别像刘敬宣这样的谦谦君子,他的条件纵是离谱,又能离谱到哪里去呢!
“我要做青州刺史!”刘敬宣的话字字铿锵。
听了刘敬宣的话,萧正峰顿时哽住了,他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怎么,你不舍得。”刘敬宣吊梢着眉毛说道,“我可知道大都督已经许诺给你,只要灭了燕国,就将此地划为我大晋的青州,并且青州刺史就由你萧正峰担任。”
“嚯,没想到啊,你一个谦谦君子,对官场上的事倒是门儿清啊。”萧正峰站了起来,绕着刘敬宣走了几圈。
刘敬宣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在等着萧正峰的答复。
萧正峰的心里翻腾着,好不容易得了大哥的承诺,自己能得到个实缺又是个肥缺,可是这煮熟的鸭子烫嘴,自己恐怕是吃不上了----这该死的潘十二,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传递任何消息过来了。如果他能及时传递出消息,自己又何必上赶着来求刘敬宣呢!
京口卫已经分批次向城中打探消息,奈何现在广固城已经戒严,对进出城的人严加盘查,城中的京口卫包括潘十二在内已经带不出任何消息。现在只能依赖别的途径,这不----好不容易能搭上刘敬宣的关系,萧正峰说什么也不能放弃。况且话说回来,以后谁当这个青州刺史,还不是刘裕大哥说的算,自己现在就先应承了刘敬宣,反正做不了数的。
“好,我答应你。”萧正峰就像便秘般难受,他从牙缝之间挤出了这几个字。
“道成,我们是君子之交,我只要口头承诺,也不立什么文书字据,即使以后大都督将这青州刺史之位给了你,你也要借口推脱,并且举荐我来当这个青州刺史,你可能做到。”刘敬宣的眼中闪着光亮,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萧正峰不敢与刘敬宣对视,他两手一摊,“嗨,给你吧,谁他妈叫我没有当官的命呢!”萧正峰将双眼瞪着老大,他也直直地望着刘敬宣。
见萧正峰生气了,刘敬宣的心倒是定了下来,他了解萧正峰,虽然此人越来越无赖,越来越奸诈了,但总归是性情中人,只要拿话激一激他,他对朋友倒是真诚的。
“那你可要确保你的人,能够及时带出有用的消息啊。”萧正峰不放心地说道。
“放心吧,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翘儿不会的。”刘敬宣语声幽幽,似有隐情。
“翘儿?”萧正峰一脸惊诧,难道刘敬宣不但搞了大燕的琼花公主,还顺带着搞了另一个女人,并且让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了他,对他死心塌地?
刘敬宣沉默着,他似乎不愿再和萧正峰言语,萧正峰自觉没趣,拱手告了声叨扰,就带着无比仰慕的眼神离开了。他的内心有着极大的好奇,他要三天之后,好好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小女子。
第三天的清晨,萧正峰还在熟睡当中,营帐外的刁斗声急促地敲了起来。北伐大军要整军集合,准备开拔,向着临朐进发。
萧正峰稍事洗漱了一番,他戴着兜鍪,穿着两裆铠,骑在马上缀在大军的身后。连日的行军很是疲劳,萧正峰睡眼惺忪,一副懒散的样子。今天本是刘敬宣的探子与他约定的日子,现在大军开拔了,不会错过与探子的接触吧,萧正峰心忖道。
“卫主、卫主----”田庆匆匆打着马跑了过来,拖着长调叫着萧正峰。
“田队主,什么事?”
“大都督有请。”
“好的,知道了。”萧正峰打马向前方奔去。
“大哥,喊我啊。”萧正峰跑到刘裕的身旁,拉住了马缰。
“道成,临朐河的东面有一条小河叫巨蔑水,是临朐城外最为重要的一条水源。据敬宣的消息,燕国的人马似乎想要在我军之前抢占这条河流,从而切断我军的水源补给,对我军实施‘干渴战术’。”
“大哥,绝不能让燕军得逞呀!”萧正峰下意识地说道。
“嗯,现在封你为马军都尉,孟龙符为马军副都尉,给你们三千骑兵,你们现在就带兵过去,抢先一步夺得水源,让我军夺得先机。”刘裕说完,望了望东方的日头,虽是清晨,但太阳散射的光芒,已经能让人感到盛夏的酷热了。
萧正峰舔了舔干焦的嘴唇,他知道这一次虽然是争夺战,但是责任确实不小,他与身旁的孟龙符对视一眼,他俩在马上俱是一拱手,神色肃然,“诺。”
萧正峰临走的时候,望了一眼刘敬宣,刘敬宣没有望向他,萧正峰有点不快,这小子现在居然直接干起了京口卫传递消息的活了,大有抢自己饭碗的意思啊。哎,真是头白眼狼,枉费自己当年深入敌境,救他性命。我呸......
萧正峰狠狠剜了刘敬宣一眼,打马和孟龙符一道走了,刘穆之手抚三绺长髯,呵呵笑道:“这道成啊,还真是个官迷,大都督你封他为马军都督,你看他这欢实劲头。”
“呵呵,现在敬宣把道成的事情干了,再不给道成建功的机会,依着道成的个性,他还不迁怒敬宣啊。把他支走,免得激发矛盾,又能建功,何乐而不为呢。”刘裕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刘敬宣。
“大都督,我----”刘敬宣颇有点难于启齿。
“敬宣,不必说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了。我知道你求当青州刺史的初衷,你恐怕是为了燕国的公主慕容熙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灭了她的国家,她还能和你在一起继续待在青州之地吗?”
“唉,不管怎样,我只想给她个栖身之所,不然她家国破灭,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啊。”刘敬宣幽幽地说道。
“唉,恐怕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啊。”刘穆之不无担忧地说道,“结局如何,恐怕是不可避免的,敬宣,你要有心里准备啊。”
刘敬宣没有言语,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渗出了血,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平复着胸中激荡的心绪。
刘敬宣努力平复着心情,当萧正峰看到刘裕让他统领的骑兵的时候,他也在努力平复着心情。
面前的战马清一色的都是晋国的官家养的圈马,由于地理条件的局限,大晋的战马多是西南马。这些马体格较小不说,而且这种马惯走山路,在山道上跑倒是顺畅,可是放在这大平原上就显得耐力不足,这要是遇到燕国的骑兵,根本不是对手啊。
看到孟龙符一脸平静,萧正峰眉头一皱,问道:“你知道这就是大都督给我们的骑兵?”
“嗯,知道。”孟龙符脸色平淡。
“可是我明明给我们大晋骑兵购买了五千战马,而且统一的是河曲马,怎么大都督给我们的只是这西南马呢?”
“嗨,我们这只是小任务,用不上好的战马,况且为了防止燕国的‘甲骑具装’,除了三万兵车外,我大晋的优良的轻骑兵都放在了大军的侧翼和后方,作为机动部曲,随时应对险情。”孟龙符一副老成地模样,显得经验十分老到。
“嗨,算了,出发吧。”萧正峰望着面前的少年将军,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十仆射大人孟昶的堂弟,人家可是关系户,既然人家这么有自信,就不要打击人家了。
“将军,此战有我们大晋的三千甲士足矣!”孟龙符长槊在手,抖擞着精神,“听闻将军在战场上,越挫越勇,可化身战神,末将愿跟随将军,杀敌人个片甲不留。”
看着孟龙符那张年轻激动的面庞,萧正峰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悲悯,“第一次出来吧。”
“嗯,末将的大哥正是尚书左仆射孟昶,这一次由大哥的保举,得以跟着大都督和萧将军,以后还望萧将军能够多多提携才是。”
“好吧,出发。”萧正峰有许多话想告诫孟龙符,征战沙场,第一条就是保命为要,但是他知道他这样跟孟龙符说不合时宜,而且他也实在不想打击孟龙符的积极性,就这样吧,看在孟昶的面上,尽量护他周全就是。
“两位将军,别再啰嗦了,快带着部曲随我来吧,如果让对方先抢占了巨蔑水,他们对你们的‘干渴战术’就要生效了。”
三千的骑兵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个子兵士,而且他面对萧正峰与孟龙符毫不畏惧,这让两人感到十分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