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小聚会结束，除了张渐凝和朱夜卿就是真的在玩水之外，脑残三人组——嗯，正经一点叫做热血三人组——很坦白地交流了一番关于张渐凝和朱夜卿的情报，把他们知道的都聊了聊，而马军和陈国忠看起来一直保持微笑，但是隐隐还是在三言两语里互相试了试彼此的城府。

只不过，能够做上一个警署的重案组组长的人，都不是什么面谱单调的人物，马军也好，陈国忠也好，沙滩上的对话如同高手之间缓缓比划了一下招式，看似精妙无比点到为止，实则全无内力收敛于心。如果不是因为陈国忠即将退休，并且是脑瘤重患在身，马军到任后肯定会十分难受，而马军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虽然乍一看太过于喜欢打打杀杀，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软着陆比什么都重要。

张渐凝是个破过大案当过卧底的人，就他和郭子琛的那一场不打不相识来看，他当真是新老领导都敢不买账的类型，而他和朱夜卿目前看起来的那种暧昧关系，也让马军颇为头疼。至于陈国忠的老班底三人组至今仍和自己不对盘，显然是内心里就只念旧不认新，今后收服起来当真不容易。

拉拢朱夜卿对于马军来说，于公于私都是必然的选项，从上一次的合作开始，马军就对朱夜卿印象很好，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始终保持张渐凝和三人组不和，对立统一地分而治之，但是如果把张渐凝吊起来，三人组未必会买帐，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而如果把三人组吊起来，那还不如整个重案组干脆洗牌重来，但这么一来，张渐凝又会有养虎为患之虞。

到底要怎么处理张渐凝，主要得弄明白朱夜卿和他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马军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车上的后视镜。

他正坐在陈国忠车上的副驾驶位置上，而张渐凝和朱夜卿坐在第二排。

陈国忠说晚上没什么事，不如逛一下西区警署的辖区。

张渐凝和朱夜卿都知道，电影里的这一个场景分明就是陈国忠借力王宝，给了马军一个下马威。

西区，王宝是地下世界的王，晚上12点过后，一切就是王宝说了算。

陈国忠偏偏就挑了12点的时候，带了马军来到王宝的夜总会门口，摆明就是要马军好好体验一下生活，如果说白天沙滩上是打柔情的牌，晚上的这一椿就是硬桥硬马的砧板戏了。

在原剧中，果然随后小混混们和巡警宝叔之间发生了冲突，事情顿时激化，一大群小混混站出来起哄，马军意料之中地应对起来经验不足，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尴尬，只能跟着陈国忠的节奏来，陈国忠拿捏着火候，看着差不多了就再次出手，显露出了他老辣的一面，三下两下镇住了场子，逼得小混混在玻璃渣子上跳着自残——这些，都是做给马军看的，马军明明知道，但是陈国忠全部摆在明面上来和他递招，他不得不接。

陈国忠这种老差骨，闭着眼睛就能“安排”这种戏码出来，因为这个西区他太熟悉了，倘若不是巡警宝叔正巧遭遇小混混挑衅，也自然会是别的什么人发生点类似的什么事，而他，全部都能搞得掂。

马军，这个地头相当不太平，你想接我的班，就得好好接着我班底的几个老兄弟。

有些话，不需要说，陈国忠有的是办法让马军印象深刻。

《杀破狼》这部电影里有许多类似的细节，全部被导演一笔带过，但十分值得推敲，而张渐凝和朱夜卿此刻身在其中，自然看得分外通透。

团队频道里，朱夜卿问张渐凝：“等一下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张渐凝想都不想就回复他：“当然，是打了再算。”

原本在现实生活里看电影的时候，张渐凝就有感觉到了几个疑点，但他自己都不太确信这种猜疑。

这段时间以来，张渐凝在慢节奏的剧情世界开始阶段，一直在观察和试探，他想找到些什么端倪。只不过，就连导演都有意识深深埋藏的东西，岂是能够那么容易挖掘出来的？

马军借着后视镜往后瞄张渐凝，张渐凝则利用后视镜的反射来观察陈国忠，不期然，两人的视线对碰了一下，张渐凝于是给马军打了个眼色，然后两个人分别笑了一下，扭过头各自看窗外流过的缤纷街景，唯独陈国忠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只是慢慢地开车。

“你和马军暗示什么呢？”朱夜卿在团队频道里问张渐凝。

张渐凝答道：“我要他等一下悠着点，这不很明显么。”

朱夜卿瞟了张渐凝一眼，掏出手机给马军发短讯：“刚才那小子瞟了你一眼，什么意思呢？”

很快，马军回复：“看他意思，该是想要我安排宵夜，放心，我还记得你的口味。”

哪个美女不爱吃，尤其是北姑。马军有点得意地微微一笑，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点了一个赞。

朱夜卿坐在后面把手机给张渐凝看了一下，然后白眼一翻，心想这个马军，果然也不是个爱说实话的人。

张渐凝笑而不语，心里也想，妈的，我的眼神那么难懂吗？

到了夜总会门口，众人挨着马路牙子坐下，陈国忠一脸交接工作的表情看着马军，马军自然毫不示弱，风轻云淡地随意笑谈，表示自己什么场面没见过。

一如原剧情一般，迎来送往的夜总会门口突然之间起了变化，巷子口，几个小混混推打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大声叫骂着，又是砸拳又是踹脚。

马军冷眼看着，他知道，这些是肯定会出现的戏码，既然陈国忠说清楚了，12点之后这里的世界就是王宝说了算，那么现在可不就是12点之后了么，既然陈国忠出现了，那么，戏码就一定会跟着出现。

在西区，没有哪个混混会认不出来陈国忠和他的脑残三人组，大家之间无非是互相出题罢了。要么你12点之前出现，那么相安无事是潜规则，可是你陈国忠偏偏选在12点之后出现，那么对不起，在混混们看来，这就是重案组单方面挑衅在前了。

很好，我们就是要在你面前闹事打架，看你怎么应对了。

果不其然，巡警宝叔路过。

平时混混们除非是闲得无聊了，要不然不会和巡警如宝叔之流专门出难题，混混们也是门儿清，知道和王宝对着干的是西区警署的重案组，玩儿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巡警有什么意思，闹一百次也是不了了之，不说毫无成就感吧，还会被上头的大佬骂不成熟——和巡警练事儿那不过是刚出道的菜鸟打小怪兽刷点新手村的经验值罢了。但是，不得不说宝叔是一个很值得称道的警察，尽管位卑人轻称不上什么斤两，但是一看混混们在围殴打架，明知道自己肯定要遭殃，可因为职责所在，还是立刻站了出来，大喊一声：“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宝叔的反应，混混们猜到了，自然，陈国忠也是猜到了。

随即，几乎是30秒不到，一百多个混混围了上来，面带轻蔑的神色瞪着宝叔，而无关的路人迅速被混混们驱逐了，只剩一个宝叔眼看就要被生吞活剥地做掉。

要说这不是蓄意等着闹事的节奏，那老天都会笑出来。

陈国忠看了一眼马军，一拍膝盖站了起来，马军知道戏肉来了，于是毫不示弱地也站了起来，两个人把警察证往胸口一别，走了上去。

却不防另外一个人站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前面，拦住去路。

“两位长官，不如我来处理好了。”张渐凝回过头来。

对着马军，张渐凝说道：“我，也很能打架，当是和你交个底？”

对着陈国忠，张渐凝又说道：“如果我怂了，陈SIR你再搭把手？”

马军看了一眼陈国忠，下巴一抬脑袋一歪，站住了。

陈国忠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军一眼，没有说话，但也停住了脚步。

让他去做炮灰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

张渐凝见状一笑，重新转过身去，喊了一嗓子：“对面的百来号人全都听好了，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老老实实放下武器，慢慢举起双手抱住头，然后人要蹲到地上……嗯，嗯，像我这样做，来，我示范一下，你们就清楚了。”

说着，张渐凝慢慢地张开双手，然后又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陈国忠又看了一眼马军，马军虎着脸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敢情我手下多了一个白痴？

而对面的那些混混们可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当场爆笑了起来，各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时间反倒是把巡警宝叔给忘记了。

张渐凝笑着，给宝叔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宝叔赶紧趁机离开混混们的包围圈，到旁边抽根烟等着看戏可以了。

宝叔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并大声说：“放心，我立即就请求增援。”

张渐凝闻言再也按耐不住，顿时大叫一声：“妈的，我的眼神那么难懂吗？”一跺脚，整个人蹿了出去。

看我，猫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