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厘清了努尔古丽的身世,非常惊讶。他对鄯善国王盘广请求道:“大王,公主既然是我大汉后裔,作为汉使,我能否请公主一叙?”
盘广笑道:“这有何不可?我们西域风俗,不比你们大汉,没那么多讲究!要不现在就让她过来和贵使相见?”
班超连连摇手道:“不妥,不妥,鄙人现在仪态失据,庄重不足,恐对公主不敬!改天,我派人前来王宫恭请公主。”
第三天上午,班超穿戴整齐,吩咐田虑带领十位衣着光鲜的精壮兵士,骑着一色的乌孙良马,牵着班超的坐骑——黄骠马,前去迎接努尔古丽。黄骠马新换了马鞍,马鞍上铺着大红的羊毛坐毯,马的缰绳、肚带、辔头等都是一水的新货。这些细节体现了班超对努尔古丽的尊重之情。
努尔古丽在校尉弟安和四个鄯善宫廷侍卫的陪同下,如约而至。班超和郭恂降阶而迎。班超亲自来到努尔古丽的坐骑前,从田虑手中接过马缰,把努尔古丽迎进驿馆。努尔古丽大方地接受班超的好意,在班超的搀扶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她跟在班超身后,步履轻盈地来到屋内,分宾主坐定。屋内只剩下了郭恂、班衡、班勇和作翻译的乌孙。
班超今天再细细端详努尔古丽,只见这个女子年纪二十左右,身材不胖不瘦,曲线凹凸有致。最打眼的是她的肤色——白皙水嫩,凝脂美玉一般散发出晶莹的光泽。她的眼睛大而明亮,长长的眼睫毛自然弯曲,犹如蝶翼一般。面庞光滑如丝,总是挂着笑容,散发着阳光般的光泽。她的头发美如瀑布,一根根,一丝丝,顺滑绵长。她的嘴唇如百合花一样富于质感,红润而又丰满。
真是一个花一般的女孩啊——班超在心里不由赞叹道。。
班超亲自给努尔古丽倒了一杯茶。努尔古丽居然用汉话说:“谢谢!”
班超惊讶地问道:“公主会说汉话?”
努尔古丽伸出一个纤细的指头,笑着用汉语回答:“一点点!”
屋内的人都被这个美丽的小姑娘逗笑了。
屋内的气氛马上轻松起来。班超笑着对乌孙说:“看来今天你这个译长要失业了!”
乌孙笑着和努尔古丽用乌孙话交流了片刻,对班超说:“古丽说她能听懂大多数汉话,但说的就一般般。她还说请汉使不要叫她公主,就叫古丽好了!”
“那就好!”班超笑道,然后放慢语速,说:“公主啊!不对,不对!古丽啊!我们请你来,不为别的事。听大王说,你的先祖和大汉皇帝还是亲戚,我们想进一步了解一下。”
古丽听懂了,见班超和颜悦色,她刚进门时的拘谨也消除了大半。她慢慢地说道:“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她告诉我,爷爷的爷爷的妈妈是汉人,姓冯。我爷爷的妈妈是大汉公主的后代。大家都说我父亲长得像汉人,我们家他的头发最黑了,眼睛也是黑的。”
班超板着指头,心里默算着辈分,说:“你爷爷的爷爷的妈妈姓冯,应该是冯夫人啊。她在我们大汉可是大大有名啊。你爷爷的妈妈是大汉公主的后代,不知是哪个公主。和亲乌孙的有细君和解忧两位公主。不知是不是细君公主呢?”班超再问。
古丽想了想说:“嗯,这个名字我听到过,就是细君公主呢。我小的时候,奶奶经常给我讲这些事情。”
班超再问:“那你们家现在还有什么人呢?”
古丽眼眶突然红了,她低下头,没有作声。
班超看着乌孙,说:“乌孙,快问问,是不是我问话不妥啊?”
乌孙又和古丽交流了一番,说:“古丽说她家里人都不在了!她是从小就是在姑姑家长大的。”
“哦!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让姑娘伤心的事情!”班超抱歉道。
古丽掏出一块丝绢,擦干眼泪,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小小的时候,爷爷嘛奶奶嘛就死啦。后来,小小的时候嘛,乌孙国和匈奴打仗,我们死了好多好多人。我的爸爸,是个带兵打仗的人,受了重的伤,被别人抬回家,很久很久也好不了,慢慢地就死啦。妈妈把我带到姑姑家,自己回家自杀死啦,姑姑说她是陪爸爸去了。”
班超几个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满脸阳光灿烂的小姑娘,家世还这么不幸。
班超再问:“除了表姐一家,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有的,在乌孙,就是很远的,我都不认识。”古丽说。
郭恂问:“古丽到过大汉吗?”
努尔古丽扑哧一笑,说:“很远很远的,要骑马骑骆驼,路上走一年的。没去过。”
班超对郭恂说:“她才多大,还能走那么远啊?”
郭恂点头:“也是!”
班勇也忍不住好奇地插嘴问道:“古丽多大了?”
古丽伸出两根指头说:“二十岁了! ”
班超说道:“古丽啊,我们汉使团里的人,以后都是你的亲人。欢迎你日后到大汉去走亲戚,我们在座的都会接待你!这里有一些我们从大汉带来的礼物,送给你!带回去做几件漂亮衣服穿!”
古丽看着琳琅满目的绸缎、珍珠串、铜镜、木梳、手帕、茶叶等物品,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惊讶地合不拢嘴。她双手合十,连连说:“太多了,不能要!”
班超说:“不要客气!”
古丽真诚地再次拒绝道:“真的是太多了,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
班超见古丽面对任何女孩都要喜欢的财物不为所动,更加敬重这个女孩。他语气十分真诚地说:“古丽,不要拒绝。这是我们大家的心意,我也代表大汉天子,大汉不缺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做几件漂亮衣服!你就跟大家说,你古丽是大汉的亲戚,我们不仅今天送你礼物,以后还要送!”
努尔古丽很不好意思地连连致谢:“谢谢,谢谢!”
班超吩咐班勇打包物品,搬运到马背上。
古丽被班超最后的一席话所感动,她紧随在班超身边往外走,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尊敬的汉使,我以后能不能喊你大哥哥呀?”
班超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完全可以呀!我们都是你的汉家大哥哥!鄯善大汉是一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班超吩咐田虑带着原班人马将努尔古丽送回王宫。田虑带人刚刚出门,班勇就从后面赶来,从田虑手中夺过缰绳,说:“田大哥,你回去休息吧!送古丽这种小事,就交给小弟吧!”
田虑看看马背上的努尔古丽,又看看班勇,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呵呵,古丽,我就不远送了,就让班勇,你这个大侄子送你回宫去吧!班勇,你要好生仔细哦,古丽有个什么闪失,司马肯定不会饶你!”
古丽忽闪着毛茸茸的眼睫毛,问马下的班勇道:“大哥哥,大侄子是啥意思啊?”
班勇腾地红了脸,他敷衍道:“田大哥乱讲的!别听他胡说!”
班超带领汉家勇士消灭了匈奴使团,和鄯善王盘广签定了归附大汉的条约,并派甘英带人将鄯善国王子送到了窦固大军所在的伊吾。窦固很快派人将鄯善国王子送到了洛阳。一时间,汉使班超的名字传遍了整个西域。
班超本想带着人马立即返回伊吾复命,但鄯善王盘广和鄯善国贵族轮流宴请挽留,班超不好拒绝,在鄯善国盘桓了数日。
这一日,轮到却胡侯义启宴请。班超处理完手头公务,见时间尚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班超和郭恂带着班衡、班勇、马武、乌孙四人,出城向南,驰马扬鞭。那里有一处辽阔的绿洲——湖水、草场、胡杨林、芦苇荡,间杂其间。
窝在屋里快一个月了,好在鄯善归附大汉的事情已经落实。班超领头打马奔驰在空旷的原野上,心里无比轻快。他们一行五人,成一溜纵队向前奔驰。跑了小半个时辰,班超勒住马缰,缓步前行。其余四人靠拢在班超坐骑两边。班超扭头见班勇满脸雪泥,故意取笑道:“白脸小儿,何故自污?无水乎?无巾乎?”
班勇看看大家,除了班超,其余人脸上都有泥点。那是因为班超的马儿在前,大家跟得太紧,马蹄踏雪扬起的雪泥溅到了后面人的脸上。
班勇摸一把脸,俏皮地回答道:“天马奋蹄,赐雪提神。有恩矣,有义矣!”
班勇答完,两人相视大笑。父子俩的对话,除了郭恂,其余人大都一知半解。见两人大笑,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家围在班超左右,信马由缰地走在白雪皑皑的荒原上。
临近一片胡杨林,忽然听到人喊马嘶、群狗吠叫的嘈杂声,声音由远而近,朝班超一行人方向而来。班衡、马武等人立即警觉地打马挡在班超马前,警惕地张望。忽然,从胡杨林中窜出数只黄羊。黄羊慌不择路,边跑边跳跃着四散奔逃。黄羊群后,是十多只猎狗狂吠着在追逐,紧跟猎狗身后的有十来只马匹。打马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员女将。只见这员女将,头戴水獭皮帽,身披白色貂皮大氅,双手举着弓弩,追射着奔跑的黄羊。
班衡喊道:“是围猎的!”
班超一磕马肚,一抖缰绳,向黄羊群冲去。
领先的女将专注地追击着黄羊,只见她接连射了两箭,都没有中的。她似乎有些气急,抽出第三支箭,又用脚后跟狠狠磕着马肚,马儿紧追几步,她看得真切,一箭射出,射在一只公羊的屁股上。高大健壮的公羊负痛,一个跳跃高高跃起,越过一丛红柳,向前窜去。刚好经过班超马前,班超早就握弓在手,就在公羊第二跳跃起的时节,班超的一支雕翎箭飞到,从公羊的眼睛插进脑袋。只见公羊一个前滚翻栽倒在地,抽搐着,口鼻流血死了。
女将的马匹卷起一阵雪泥,直冲到公羊跟前,几乎是和班超同时到达。班超和女将马打对面,两个人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古丽!”
“班大哥!”
原来是努尔古丽和表姐——鄯善王后阿依古丽带着侍卫在雪原上围猎。两人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阿依古丽就带人赶到。
努尔古丽用很自豪的语气对表姐介绍说:“表姐,这就是我给你提到过火烧匈奴大营的汉使大人——班大哥!”
阿依古丽略有些羞怯,在马背上垂首道:“原来是汉使大人!”
努尔古丽跳下马背,揪住公羊的耳朵查看箭伤,惊奇地喊道:“班大哥真是好箭法!是从眼睛射进去的!”
班超在马背上矜持地笑道:“不值一提,误打误撞而已!”
鄯善王后寒暄道:“汉使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打猎?”
班超回答道:“我们大家许久没有出门了,见今天天气不错,出门遛马透透气,没成想打搅了王后狩猎的雅兴。”
王后道:“汉使大人客气了!不是汉使大人一箭相助,我们今天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班勇见古丽在地上指挥侍从捆扎猎物,也下到地上来找古丽搭讪。古丽已经从却胡侯义启那里打听到了“大侄子”的意思,见班勇过来搭讪,忽然笑得花枝乱颤。班勇莫名其妙,以为是笑自己脸上的泥点,就用衣袖擦了又擦。古丽笑得更加厉害。班勇不解地问道:“古丽,你笑啥嘛?”
努尔古丽止住笑,看了马背上的班超一眼,压低声音对班勇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大—侄—子!”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班勇被臊的满脸通红,在古丽的笑声中不知所措。
鄯善王后看到古丽笑得有些放肆,轻声喝止道:“古丽,不得无礼!”
古丽止住笑,翻身上马,向王后请示道:“王后,猎物如何处置呢?”
“送到汉使驻地,给上国客人留着下酒!”
班超阻止道:“王后,不妥,绝对不妥!君子不掠人之美!”
古丽调皮地对班超说:“谁让你出手的?本来我追上来再补一箭就大功告成了,就你多事!”
鄯善王后听闻古丽此言,脸色大变,提高声音呵斥古丽道:“古丽!休得胡言!”又转头对班超抱歉道,“汉使大人,古丽人小不懂事,请不要见怪!”
班超的眼睛其实一刻也没有离开古丽的身影,听到王后的道歉声,他哈哈大笑,说:“古丽就是我们的一个小妹妹。小妹妹的话,当大哥的怎么会见怪呢?”
古丽得意地朝表姐做了一个鬼脸,和班超挥手告别道:“大哥哥,再见!”说完,打马朝远处奔去。远处,还有一部分侍卫带着猎犬追击着黄羊。
班超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古丽飘逸的身影,直到阿依古丽的告别声响起,才唤回他的神思。
班超因为要参加却胡侯义启的晚宴,不敢久留,只得打道回府。一路上心情有些怏怏不快。郭恂看出了一些端倪,用话试探班超道:“这个古丽,古灵精怪,天生尤物啊!”
“是啊!和我中原女子相比,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司马,如果朝廷需要我等戍边屯垦西域,应该不会反对汉胡通婚吧?”
班超警惕地看看郭恂,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凡是有利于汉胡结盟的好事,应该都会支持吧!”
郭恂故作醒悟状,点头说:“看来,我得报告窦将军,请他上奏朝廷,玉成此事!”
“玉成此事是啥事?从事你怎么说话神神秘秘的?”班超不解地问道。
郭恂笑道:“当然是好事了!”
班超还想再问,郭恂却转移话题说:“却胡侯今晚的宴会,我看该是我们的告别宴会了吧!我们得动身了,赶紧回伊吾复命要紧!”
班超点头称是。
入夜,却胡侯义启的府中从里到外,张灯结彩,灯火辉煌。进进出出的客人,锦衣华服,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义启身穿羊羔皮大衣,披着狐毛大氅,头戴崭新的尖顶毡帽,拱手站在大门前迎客。班超留下马武带着本队兄弟值守驻地,带着郭恂、班衡、班勇、田虑、邴计、乌孙、差布、籍燧,还有马倌小巴郎前来赴会。
却胡侯义启老远见到班超的马队,赶紧带着家人趋前迎接。却胡侯义启指挥仆人,一人伺候一位大汉客人下马。自己则亲自来到班超的坐骑前,带住马缰,牵着班超的坐骑来到下马石前面,搀扶着班超下了马。义启的嘴里不停地寒暄着欢迎之类的客气话。
班超见却胡侯义启这么客气,心情大好,和义启相搀着向室内走去。早到的鄯善王盘广听到班超一行到达的消息,也带着王公大臣出门迎接。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已互相熟络。班超一路上和大家打着招呼,进到客厅。
入座后,鄯善王盘广问道:“汉使大人,本王听说贵使今天雅兴不错,还去城外踏雪赏景去了?”
“是啊!雪景不错。路上还偶遇王后,蒙王后赏脸,还送了我们一只肥壮的黄羊!再次感谢!”
“哪里哪里!王后说要感谢贵使你呀!不是你出手,恐怕她们今天要空手而归哟!我们大家都没想到汉使居然弓马娴熟,箭法了得!佩服,佩服呀!”
“雕虫小技而已!我的使团里的勇士个个都是神箭手,比我强多了!呵呵!”班超有意夸耀道。
盘广又压低声音对班超道:“本王那个小妹啊,回宫后对汉使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她的眼里,天底下只有汉使一人才称得上英雄也!”
班超两眼放光,很想追问,又不好开口,只是打着哈哈谦虚道:“大王夸张了!大王的夫人和小妹真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啊!”
盘广还要说点什么,义启过来请他们入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起身,互相挽着手,谦让着来到上席位置坐定。
酒酣耳热之后,照例是歌舞。
话说聪明而又敏感的努尔古丽在狩猎时,偶遇班超,而且两人还合力射杀了一只公羊,古丽内心那汪朦胧而又多情的心湖不禁变得清晰而又滚烫。她这些天躁动不安的心理终于找到了原因。虽说她表面上应对班超的话好像快人快语,其实她的内心羞怯加上紧张,使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留下来,甚至想邀请班超加入狩猎的队伍,一起共享并辔驰骋的快意,但又怕自己失态,所以她才借故匆匆打马离开了班超。
等班超他们远去,她又折马回返,来到表姐的身旁。
阿依古丽有些责怪她道:“小妹,今天你是怎么啦?言行失据,莽里莽撞!让汉使笑话!”
古丽紧张地问道:“汉使说什么了?”
“人家能说什么?说你是他的小妹妹,他不会见怪!”
“还说什么了?”古丽继续追问。
“今晚的宴会你不是要去吗?你自己去问嘛!”
班超一边喝酒应酬,一边有些心猿意马。
忽然,鼓声琵琶声大作,宴会的高潮来到——努尔古丽的胡旋舞惊艳出场——这些天,鄯善国王盘广知道汉使喜欢胡旋舞,每每有了宴请,就要安排这个节目。只是,他发现汉使对其他舞女的表演,不是很有兴趣,唯有努尔古丽的表演,才能让汉使尽兴。今天晚上的宴请,班超已经提前声明,算是告别宴会,明天或后天,汉使团就要离开鄯善返回伊吾。所以,鄯善王特意要求努尔古丽到场演出助兴。
班超激动地带头拍着巴掌。古丽的演出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她的旋转,她的舞步,总是慢了半拍。鼓手不断调整节奏,古丽也有些跟不上。
班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倒不是担心古丽的表演是否成功,他是担心古丽今天的围猎是不是消耗体力太多,有些累了。
就在大家全神贯注地观看节目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侍者端着一个托盘,低着头顺着宴席向班超的座席走去。经过古丽身边时,古丽忽然惊叫一声:“有刺客!”一个前扑,将侍者撞到。侍者扔掉托盘,将藏在托盘底部的匕首握在手中,不顾古丽的拉扯,挣扎着从地上迅速爬起,向班超位置扑去。大厅里一片混乱。班衡和班勇拔剑在手,冲上去护卫班超。邴计和田虑赶紧把郭恂挡在身后。差布离刺客最近,反应也最快,他起身跨过餐桌,伸手抓住了刺客的衣袖,刺客反手一甩,手中的匕首刺中了差布的左臂。倒在地上的古丽奋不顾身地双手扯住了刺客的裤腿,惹得刺客兴起,匕首对准古丽的头顶使劲一刀,古丽慌忙躲避,匕首刺歪,划过左肩,一股殷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衣袖。古丽和差布与刺客的缠斗为班衡争取了时间,他一脚踢翻面前的几案,挺身向前对着刺客的胸口准备下手。在他身后的班超大喊道:“留活口!”
班衡手中的剑向边上偏了一下,一剑刺入刺客的右肩胛骨下,刺客仰面倒地,丢掉了手中的匕首。大家一拥而上,制服了刺客。
盘广吓得瘫倒在地,却胡侯义启躲在窗帘后面,尿了裤子。校尉弟安提剑在手,连声召唤院中负责警卫的卫兵。等卫兵进来时,刺客已经被制服。刺客事件的发生只在一瞬之间,大厅里已经一片狼藉。
努尔古丽浑身是血,班超扒开众人,从自己锦袍的衬里上撕下一条白绸,手脚麻利地将古丽的伤口包扎好。一边对班勇喊道:“邴计、乌孙守住刺客!不准任何人靠近!班勇!快去驻地,命令马武带领全部人马火速赶到!再把枪伤药取来!快!!”
班超又命令班衡道:“班衡,封锁侯府,关闭大门,任何人都不准出入!校尉弟安,传令关闭城门,有出城者,立即拘捕!”
班超安排停当,解下身上的锦袍,披在古丽身上,又命人在榻上铺上柔软的棉被。他亲手扶着古丽来到床榻上,让古丽躺下。
盘广这才找到开口的机会,说:“汉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与我鄯善国绝无关系!”
“有没有关系,刺客会告诉我们的!大王何必着急啊!”班超没好气地回答道。
给古丽上完枪伤药,古丽感觉不是那么疼了。班超这才询问古丽:“古丽,好妹妹,你是怎么发现刺客的?”
古丽就把自己看到的情况给班超一五一十讲了。
努尔古丽围猎归来,匆匆带上演出服装和化妆用具在一个侍女的陪伴下,来到却胡侯义启的家。义启的家古丽来过多次,她比较熟悉。她们从后门进到院内,在门卫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偏厅。开始做演出前的准备。这个偏厅紧邻一处比较僻静的街道。她正专心地化妆,忽然,听到院墙外咚的一声,似乎是一个人从院墙外跳进来的动静。她不禁有些好奇——好好的大门和后门不走,干嘛跳墙啊?她从窗户的缝隙里朝外观察,看到两个人在墙根下窃窃私语,古丽见到却胡侯家里的管家卢其和一个她不认识的高壮的男子说话。她更加奇怪,她让侍女和自己两人一起贴耳细听,听到“汉使”“宴会”“死”等词语。她大吃一惊,还想细听,却见两人没有了声息。她问侍女听到了什么,侍女说好像是要杀什么人。侍女的话更加坚定了她的判断。她匆匆化好妆,打算出去告诉班超。等她化好妆,宴会已经开始了。她临出门时,却止住脚步,毕竟她还没有充分证据证明有刺客。于是她自己先去几处人多嘈杂的地方转了转,居然在厨房的人群中发现了这个人的身影——他已经换上了当地人的衣服,混迹在端菜的人群中,准备上菜。
她悄悄地退出厨房,心里紧张地打着小鼓。她在候场时,一直盯着上菜的这些人。轮到她上场跳舞时,因为惦记着这个刺客,她的舞蹈一直有些跟不上节奏。直到这个刺客出现在她的面前,朝班超走去。她才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
班超听完她的介绍,心里不胜感慨,对古丽的敬重里加进了更多的怜爱。他离开古丽,来到关押刺客的房间。乌孙和小巴郎两人肩扛大刀,威风凛凛地在门前站岗。班超进门后,班衡随手关上房门。只见刺客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房间中央的一根柱子上,满脸都是伤痕,显然,刚刚被拷打过。
班超急忙问:“招了吗?”
差布过来回答道:“招了!是匈奴人安排的,却胡侯义启是内应!”
班超还是有点意外,问:“审清楚些!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差布说:“刺客是匈奴大单于乌蒲奴派来的。义启只有一个女儿,当年被匈奴乌蒲奴的一个兄弟看中,强娶去做了左夫人。在匈奴生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个孩子还是跟着义启老两口长大到十岁才离开。老两口爱如掌上明珠。这一次,乌蒲奴派人以他女儿和三个外孙的性命进行要挟。让他配合刺客刺杀汉使。他被逼无奈勉强为之。”
班超听完,对班衡下令:“立即捉拿却胡侯义启全家人口!”
这时,乌孙推门进来道:“司马,鄯善王驾到!”
盘广满面愧色,进门就要跪倒。
班超趋前搀扶起鄯善王道:“大王,何故致此?起来说话!”
盘广道:“小王治国无方,居然发生刺杀汉使这样的事,请汉使治罪!”
班超道:“这是匈奴人和却胡侯义启合谋干的,不全怪大王你!”
两人正说着话,班衡进门来禀报:“司马,却胡侯义启上吊自杀!全家老小十六口人全部缉拿到案!
班超转头对鄯善王说:“大王,刺客已全部招供,却胡侯义启的确参与其中,你看如何处置?”
鄯善王盘广低头沉思不语。
班超也不说话,眼睛盯着盘广。
屋里的气氛比室外的温度还要低。
良久,鄯善王抬头,说:“按照上国的规矩办吧!”
“按照大汉律令,应该族灭!”
盘广心有不忍,沉吟一番。最后,咬牙道:“族灭!以儆效尤!”
第二天,雪花飘飘。
在东门外的一处练兵场上,却胡侯全家老小,主仆十六人和匈奴刺客被鄯善王盘广全部处决。鄯善王专门为此发布告示称:“有敢于谋刺汉使者,族灭!”
因为古丽的伤势没有稳定,班超一行又耽误了几天。直到古丽疼痛基本消除,可以起床了,班超留下足够的枪伤药,这才带着全班人马启程。
鄯善王带领王公大臣直送到城外十里处。
校尉弟安继任了却胡侯的爵位和官职,更加意气风发。
古丽不能骑马,仍坚持乘车来给班超送行。她趁班超来到车前和她告别时,将一块家传的和田玉璧塞到班超手上,然后令车驾转头回城了。
班超手中握着古丽赠送的玉璧,望着古丽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