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半年之久的厉兵秣马,义熙五年四月十一日,刘裕以北府军为主力,组织了八千轻骑兵,三万车兵,五万步卒,共计约九万,号称十万,由京师建康出发,踏上了北征燕国的道路。大军从长江入中渎水,由淮水,再经过泗水,五月份终于来到了下邳。
出了下邳,就到了燕国的边境,但要进攻燕国的腹心地带,北伐军们却面临着艰难地选择。
燕国南部偏南,有一系列东西向走向的山脉,它们分别由泰山、鲁山、蒙山、大岘山等山脉组成,它们构成了燕国防备南方军队进攻的天然屏障,要想通过这条屏障,进攻燕国的都城广固,行军路线可要好好斟酌一番。
“敬宣,你看我们选择怎样的进攻路线为妥?”刘裕手执着马鞭,高坐在中军帐中,与众位将军商议着军情,这时他问向了对燕国颇为了解的刘敬宣。
“臣在燕国之时,自己也曾探查过燕国的地理山脉。”刘敬宣走近了大帐中央的沙图,边指点着沙图上的地点边说着,“我方大军想要顺利进攻广固,至少有三条路线可走。其中中路是沿沂水而上,经琅琊,翻越大岘山,过临朐至广固。西路是过梁父,绕道东北,可达广固。东路是直接向东北,经东武,沿黄河海岸而上进入潍水,到潍坊,再转向西,直达广固。”
“嗯,穆之你来说说各条路线的利弊吧。”刘裕面沉似水,若有所思。
“诺。”刘穆之一拱手,“大都督,各位将军,请看,这中路虽短,但是翻越大岘山,需要通过天险穆陵关,这里山高林密,道路狭窄,号称两车不能并行,如果敌人在此处埋伏着重兵等着我们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领听刘穆之这么一说,俱是面色沉重。
“再说说其他两条线路吧。”刘裕语声沉重。
“诺,这西路----”刘穆之指点着沙图说道,“我们需拐个大弯,路途遥远不说,而且还容易将我军的侧翼暴露在西边秦国与北边魏国的威胁之下,很不安全。”
“那只有东路了。”胡籓沉吟道。
“嗯,东路绕开了山路,而且没有了秦国与魏国的威胁,但是路程最远,沿途多滩涂,行军补给均是不便。”刘穆之补充着说道。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军总不能飞过去吧。”檀韶说道。
“兵行险招,行军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我看就走中路,先派一支先锋前去穆陵关探路,等到确保安全后,大军继续前进。真是遇到什么危险,顶多先锋部曲全部覆没而已,某愿前往当这个先锋官。”王镇恶拱手向刘裕请命道。
“哼,王镇恶你一人不怕死也就罢了,犯不着带上诸多兵士的性命,我看还是走东路比较保险。”沈田子对王镇恶的请命有些不屑。
“沈田子,你说什么废话,西路和中路路线都太长,等我们通过西路或者东路,燕国早做好准备等着我们了,军情似火,刻不容缓,就应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打敌人个措手不及,你这样貌似稳重,其实你这是延误军机。”王镇恶反唇相讥。
众将看到王、沈二人的争执,一时之间都紧紧闭着嘴巴,共同望向刘裕。刘裕面色凝重,王镇恶与沈田子说得都有道理,自己也一时无法决断。他望了望萧正峰,萧正峰向他摇了摇头。
“这样吧,大军暂时在下邳安营扎寨,等决定好了行走路线,我们再整军出发,穆之、道成、敬宣你们留下,其余诸将先下去安顿好营寨,各自休憩去吧。”
“诺。”众将拱手应声退了下去。
“道成,京口卫可有了消息。”刘裕急急地向萧正峰问道。
“敬宣,你的人靠不靠谱啊。”萧正峰没有回答,而是问向了刘敬宣。
“悦寿贪财惜命,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至于你们京口卫能否从他嘴里买到消息,就看你给他的钱,能否让他铤而走险,不顾性命了。”刘敬宣说的话有些云山雾罩,让人听了也是白听。
“敬宣,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知道为了买马,我连家底都翻出来了,我们卫里还哪有什么钱。”萧正峰可怜巴巴地望向刘裕。
刘裕一撇头,看了眼刘穆之。
刘穆之手抚着三绺长髯,仪态潇洒,他的嘴里快速地吐出来两个字----“没钱”。
听完刘穆之的话,萧正峰顿时想喷出一口老血,以表示自己的难处。
“道成,这事你还得想办法啊。”刘裕语重心长地说道。
“知道了,大哥,定不辱使命。”萧正峰微微低着头,勉强说道。
“那大哥,如果没什么事,小弟先去想办法了。”萧正峰没好气地说道。
“嗯,下去吧,大哥北伐能否顺利,就靠你了。”刘裕沉声说道。
萧正峰没有答话,刘裕的话让他的心变得很是沉重,他默默地走出了营帐。他一回到营帐,就写了一封信,还特意让朱天使五百里加急迅速送回京城,让臧爰情亲启。
刘裕的北伐军紧锣密鼓地商议着行军路线,燕国广固的朝廷,也闹腾开了。作为燕主慕容超的新宠,武卫将军公孙五楼面对晋国的南侵,他不但不紧张,而且显得无比的兴奋。你们这些人都说我是通过献媚陛下而得来的官职,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公孙五楼的真才实学。
“各位,晋国兴不义之师侵犯我国,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对策?”燕主慕容超高坐在大殿之上,虎视着众臣。
“要战便战,我大燕的铁骑可不是摆设!”尚书左仆射、南兖州刺史段晖说道。
“嗯,仆射大人之语深得我心,但我们目前该采取怎样的对策呢,毕竟他晋国的军队眼看就要进入我国边境了。”慕容超虚心向群臣请教着。
“陛下----”没等段晖答话,公孙五楼赶紧出班奏道,“微臣这有上中下之策,供陛下选择。”
“哦,公孙爱卿有何良策,速速道来。”慕容超兴奋地说道。
“嗯,咳咳----”公孙五楼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眼殿上的群臣后,才恭声说道,“这上策乃是----晋军一向轻快果敢,但持久作战的能力差,每逢战斗,他们都欢喜速战速决。那么针对敌人的情况,我们就应该避免与他们进行正面交锋,先派军队据守大岘山穆陵关天险,扼住晋军前进的咽喉要道,使其无法前进。待他们士气稍稍松懈后,分出两千精锐骑兵,沿东边海岸线南下,袭击骚扰晋军的粮道,使他们疲于奔命。再命段晖大人率兖州的军队沿梁父山东下,与大岘守军前后夹击晋军,则晋军可破。”
“嗯。”慕容超沉吟道,他似乎对公孙五楼的上策并不看好,“那你的中策呢?”
“微臣的中策乃是----命令各郡县的长官,各自储足粮食,把守好城池,将民众迁入各处险要据守,将来不及运走的粮食全部焚毁,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清除。晋军到来之后,无法求战,野外又没有粮食可以掳掠,最多坚持十天半个月,就将无力为继。这样做也不失为良策。至于放任晋军通过大岘山,我军再与其野战,只能算是下策了。”公孙五楼摇头晃脑地说道。
“嗯......”慕容超沉吟着,这公孙五楼说得上中两策,一点不合朕心啊,只有那所谓的下策,才符合朕的想法。
公孙五楼察言观色,大声朗朗说道,“其实下策也不一定是拙计,那要看运用这个计策的是什么人才是。我主天纵英才,无论上中下策,只要陛下运用在手,皆是上策,良策啊。”
“哈哈哈......五楼啊,你所说的甚和朕心啊。我听尚书悦寿说,今年的天象对我方有利,岁星笼罩齐地,定然会不战而胜!而且以情势论,我们是主场作战,敌人是客场作战,我们有天然的优势。敌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势必不能持久,而我大燕据有五州之地,拥富庶之民,这是地利与人和。加上一望无际的田野都种满了粮食,我国铁甲骑兵多达数万!如此强大的实力,何必害怕晋军?哪里用得着强迁民众,割掉庄稼来自找麻烦?不如放他们入大岘,等他们进入平原后,我军就集中全部精锐铁骑,对晋军的步兵尽情地践踏蹂躏,还怕不能大胜?”慕容超说着,不觉越说越喜,似乎都有点凌云之志了。
听完慕容超的宏论,悦寿的眼皮子一跳,慕容超说的那些话,只是他前几日的阿谀奉承之言,没想到这慕容超还当真了。如果按照公孙五楼的上中两策,我燕国也许还可以苟延残踹,可是慕容超居然像犯了失心疯,想要采取下策,看样子,自己对晋国的使者不能虚以委蛇,要认真对待了。
“陛下----”桂林王慕容镇出班奏道。
“桂林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朕不想听,晋国的军队并不是铜墙铁壁,他刘裕敢过来,朕就让他有去无回。你不要涨他人志气,灭我大燕的威风。今天朕不想听你聒噪了,退朝吧。”
“陛下,不可呀!”丞相韩卓出班说道。
慕容镇向韩卓摇了摇头,韩卓双眼突然变得黯然,他将话头打住了,没有继续说话。
慕容超在宝座上气鼓鼓的,他等着韩卓把话讲完,这个韩卓以为自己有些才能,以往事事与自己对着干,朕今天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是慕容超等了半天,都没见韩卓开口。慕容超眯着眼睛看了韩卓一眼,见他老老实实地站在殿下,并不言语。慕容超心中的火一时没了发泄的渠道,只能气哼哼地说道:“好了,既然你们没什么事,那就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