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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2016-12-22发布 11966字

王二蛋子觉得情况很不对,于是带着我们赶紧回营报道。

回到营队的时候,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篝火更大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家伙都躲在了临时工事后,胖领队聚集全队狙击手,瞄着那棵悬铃木,很明显,箱子领队上了树,还没下落。

胖领队把我们拽过来,一脸不耐烦“怎么着,有发现没有?”

我看着王二蛋子,王二蛋子眼睛瞪我。他不想说,怕说不好,胖领队骂人。

没法,王二蛋子叨叨道:“没——没,不知道怎么说。”

张胖子就火了:“没情况,那你回来干嘛?又不是老婆问你露宿在外干嘛去了,扭捏个什么劲儿?”

王二蛋子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却被小红抢了话:“长官,我们在雷坑周围,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但是在坑里,我们发现了土上面有血,显然是炸到了东西,但这个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什么踪迹都没留下。”

女人说话看来是比男人利索,王二蛋子立马把那土拿出来给张领队看。张领队一闻,恶心地快吐了。斜着眼看着王二蛋子:“伙计,你用吃蜂蜜的东西装这玩意儿!你是不是太不挑剔了!你是不是什么东西都用这个盒子装过?”张领队一想到吃了那蜂蜜,恨不得把肠子拿出来洗三遍。

张领队和我们一样得不出头绪,他习惯性地叫道:“小哥儿,你看看。”只是箱子领队上了那树,还没下来,这一叫,叫空了。

张领队能做的只能是本就严密的队形,更加严密,他急不可耐,根本就不愿意坐阵,不是体型太胖,说不定就抓着绳子上那棵悬铃木上去了。

那个被炸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既然被炸到了,为什么一点儿踪迹都没有?难道这家伙还会上天遁地?或者隐形?这个林子真他么邪乎。

以篝火为中心,两个小队为一组,大家分散在周围的工事中,等待中央的悬铃木中的事态变化。

可是最先发生不测的,并不是那中央的悬铃木,在李守常那边的队伍处,很快就发出了惨叫。小组立马派队员查看李守常处的工事,我替我这边的领队过去。只见李守常脸色极为震怖,自己硬撑着站起来,靠在工事上面好像在害怕被什么拖走,而大家也是自觉紧张地,围成一个圈,纷纷拿枪指着圈中。我凑进里面,看到大家围成的圈中,有一个水桶粗的洞,旁边的人颤抖着说,刚才这里就突然出现个洞,然后队里的同志就掉下去了。这队的队长,用力在洞边喊话,然而洞里面的同志没有一点而声音传上来,想来已遇了不测。大家询问修建工事的爆破兵,是否挖坑做陷阱,他们说没有。再说了这个地方大家已经来回走了很多次了,要是天然有这么个坑,早就有人掉下去了。

我立马想起了刚刚在爆破坑的一幕,颤抖着捏着枪——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雷爆炸了,然而我们找不到任何的骨肉血片的痕迹,而坑边的土又分明浸润着血——被炸的东西竟然会挖地道!

我们压根没碰上过这种事情,难怪想不到。我立马对着队长说了声:“地下有东西会钻洞,大家小心。”就拽着枪往回跑,边跑,边注意地下,我怕那个地下的东西突然又钻洞,把我也拖进去。

我到了胖领队身边,把我的想法一说,他的脸色青黄,嘴上骂骂叨叨,于是吩咐我去周围工事全部传令,把绳子挂在就近的树上,大家腰上系着绳子以防不时之需,不要被拖进洞里。

我回来时,王二蛋子听了我的分析,大声惊叫“我日他先人,难道这玩意儿是穿山甲?”

胖领队摆摆手“不可能是穿山甲。”不等王二蛋子问,胖领队就接着道:“穿山甲分布在福建、云南这些长江以南的地区,我们这边北的不得了,穿山甲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而且穿山甲挖洞的时候用腿儿粗的尾巴把住地面,前爪从身下向后推土,后爪配合再继续向后方推土,这样子的笨拙刨土,怎么可能在队员没发现的情况下,就把人拉了进去?不可能是穿山甲。”

王二蛋子想问这玩意儿是什么,胖领队一眼把他瞪了回去,表示王二蛋子个蠢猪,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那边出事的地方传来讯息,掉下去的队员被拉了上来,脖子被刺了个对穿,而且发现地下将近两米的地方,有半米方圆横贯地底的土隧洞。样子像是盗洞,不过人是绝对不能爬在其中,对于人来说太窄了。

张领队在工事旁来回踱步,眉头皱的很深,他不断地看着那棵悬铃木,可能期盼箱子领队下来,他有个好助手。

穿山甲我没见过,不过胖领队似乎挺熟,我们之中也没听过什么东西能够钻洞的。这个就有点麻烦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躲在地下,那谁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地皮给掀了。我们等了一刻钟,始终没有事情再发生。

胖领队解开系在腰上的绳子,命令王二蛋子、我、小红跟着他一起去篝火旁。

“小红,立马给我再升起一堆火,越快越好。”

“王猎时还有你跟我一起,把这些篝火踢灭了,装在担架上!”张领队对着我说道。

没人知道他葫芦里装什么药,大家只好照做。不一会儿,小红的篝火起来了,我们也把旧篝火全都摆到了担架上面,担架眼看就要废了。

他可不管一副担架的死活,命令我们把这堆火星抬到刚才出事的地方去。

王二蛋子奇道:“领队,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些东西都倒进那个洞里去吧?”

胖领队奸笑道:“聪明!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他不出来?不知道他在地下有没有开天窗,没开天窗那就对不起了。”说着他就让我们把将近三人重的篝火星全都倒进了那洞里。

他对着工事里的女兵道:“现在好男儿为国奉献的时候都到了,女娃都躲远点儿。”

有女兵不服问为什么。胖领队笑道:“生孩子是不是传宗接代为国奉献,可是你们能公开搞么?只能躲着搞嘛,大家理解理解。”众女兵齐唾他下流纷纷躲开。

于是胖领队下令大家把裤子脱了,用尿把火星浇熄,他先尿,做示范,然后大家万马齐尿。

胖领队一边尿,一边笑:“嘿嘿,你这杀千刀的,烟熏不死你,就用尿骚死你!看你出来不出来。”

不一会儿洞里在十几个好男儿的尿水滋润下浓烟阵阵,熏人眼睛。胖领队大喊别浪费了,命人用厚草叶把洞盖住,让烟在洞里散,不让烟从洞里跑出来。

做完这一切,胖领队就不再嘻嘻哈哈了,命每个人在巨石上不易被挖空的地方站立,以防再度有人失足掉下去,同时寻找任何可疑物。可就在他命令刚下,女兵处就出了岔子——女兵聚集的那边,人头耸动慌慌张张地。

原来女兵觉得我们男人撒尿下流,一起聚在远处,不想看见我们,而且这个放尿的尴尬使女兵议论纷纷,忘记注意地下,让大家放了戒心。

就这空档,地下出现一洞,这次落下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刚刚还骂我们活转去的小红。

小红!

我听见那边大呼小叫时,连思考都没思考,下意识就丢下装备,挎着枪飞快往那一箭之地的小红方向跑去。和我一起动起来的是王二蛋子,他只比我快,不比我慢。我差点摔一跤,被王二蛋子扯住,没停下依旧没命地冲。我们到的时候狙击蔡也同时到了,这个时候女兵重新又站地远远成个圈,持着枪,探着头,缩着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小红,同时防备着地下的东西钻出来。

王二蛋子见到大家被动防守,没有人下去营救,也不顾对方是女的破口大骂:“站着干嘛?你们这群鳖孙娘们儿,只长嘴不长胆的?等那玩意儿出来,小红早死了!”

女兵一个个缩回头,反倒瞪着王二蛋子,意思很明显,你有能耐——你下去啊!

王二蛋子心冷,回头对着我说道:“咱俩谁也别说废话,你在上面用手电照着我,我下去救小红,她——怕黑,手电放亮点儿!要是小红和刚才那人一样死在下面,你也甭拉我上来了,直接一掊土把我埋了。”

王二蛋子气色冷峻,这个时候我不自觉就弱势了下来,这种屈从的感觉,我只有在狙击蔡和领队面前才有。

我们小队虽然吵嘴时常有,但是感情非常好。那个时候虽然有兄弟姐妹,但是战乱一起,家里人天南海北的见不着面,和狙击蔡小红王二蛋子一起久了,就像一家人。

王二蛋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挪也不挪看着洞口,我也没和王二蛋子争,二话不说,拿着他递过来的手电,并上自己的,牢牢照着洞口。狙击蔡神色冷峻且紧张,枪口对着地下,对着王二蛋子负责任地点头。他枪法很准,只要他看见目标,绝不会落空。

这个时候退却的众人纷纷靠近想出力,却被狙击蔡冷眼一瞪全给阻止了。

王二蛋子根本没犹豫就跳进了洞里,我的手电,照到了昏厥的小红的脸。尽管有两束手电的光,地下还是太黑,战术手电聚光,除了光束处,其余的地方一片漆黑。

我能从这洞里闻到一股尿骚味还有烟味儿,胖领队的主意果然不错,这玩意儿肯定憋不住想出来,但是没成想,他想出来却害了小红。

洞只有半米方圆,王二蛋子跳了进去后,想必十分拥挤。

大家屏息听着地下的声音,只听见王二蛋子初下去时,骂骂咧咧,到后面却一声不吭起来。

我担心不测,大喊道:“王二蛋!你下去出声啊!你死了老子好下来给你拉垫背的!你大爷的出声啊!”

不成想,下面传出王二蛋子的吃痛的声音:“兄,兄弟,千万——千万别,别下来,这,快来接住小红,我——我要光线!别出声了!”

我还要问,下面怎么了,被狙击蔡按住了肩膀“这东西擅长挖洞,肯定长期接触不到阳光,但是却能准确地定位地面上的人,听觉很厉害,视觉肯定退化!别再说话,拿更多战术手电,360度无死角照射!”这话一说,刚刚退在一起的兵士,也不顾狙击蔡的冷眼,纷纷过来把手电以不同方向照射,一下子七八只手电,几乎将洞给照个透彻。

洞底很宽敞,活动空间很大,只是洞口很窄,直径只有半米。手电光下,王二蛋子裤子上面全是血,他在洞底僵硬地弓身站着,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枪一动不动,好像在和什么东西对峙。我以为他身上的是小红的血,去看小红,小红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昏在侧壁,身上没有血迹。难道王二蛋子杀伤了那个怪物?我仔细盯着洞底的情况,只见王二蛋子腿上的血不停往外渗,裤子很多处被尖利的东西割破了。

王二蛋子受伤了!

才这么一下子而已,竟然已经将他伤到如此地步?虽然王二蛋子近身格斗比不上小红,但是他也不是只会爆破的傻小子,怎么着也不会被瞬间弄成这样,狙击蔡这样的强人都没有这功夫。

我离洞口近,除了烟味儿还有骚味儿外,我留心了下,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臭味,就是刚才在爆破坑的土边闻到的那种味道。

如果那裤子上的血,全是王二蛋子的,那就太恐怖了,他在下面,没有急救措施护理是撑不了多久的。

狙击蔡一把抢过我的战术手电往下面一丢,然后抬着枪,立马对着下面,趁着手电下坠,扫描洞底的时候,开了一枪。

随着巨大的枪响,和打在硬物上的声音,一阵怪异的嘶嘶尖叫声,传了出来。

王二蛋子一个打滚捡起狙击蔡丢下的手电咬在嘴里,对准地洞的西边,抬起枪,一连将子弹打光,但是只传出了咣当声,好像打在了硬地上一样。我趁手电下坠看到这地洞在地下如胖领队所说,连成了地道。眼下这玩意儿这躲在横贯的地道里战术手电照不到的地方。

王二蛋子神色痛苦,拿着匕首,丢掉枪,半跪在地上,眼看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却是仍旧死死站在小红身前。

狙击蔡骂了声娘“打不死!”

狙击蔡刚才肯定是看到了那玩意儿,发了一枪,但是没有收到成效。

地下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连狙击蔡的枪都搞不定它?狙击蔡这个人特别绝,用的是自己磨的达姆弹。这种子弹,不仅穿甲能力特别强,用在狙击枪上,近距离可以打穿坦克,而且杀伤力特高,只要打中,就会穿进身体炸开个大血洞,像是在你身体里引爆炸弹一样,基本上打人,可以把人半边身子打没。那东西被这种子弹打中了都没事,王二蛋子在下面凶多吉少。

我想叫王二蛋子上来,但是小红在下面他他是绝对不会上来的,换我也一样。王二蛋子身子在抖,他已经失血过多,可能已经到透支地步了。他不停在下面打着军队的暗语。

敌方不是人。很强。我掩护伤员撤退。你们在上面制造空缺时间。

我的眼角不听话的直跳,配合无数次,几乎不用交流,我和狙击蔡心领神会,立马要来绳子,将绳子丢下。于此同时,我立马将手电以斜角丢进地洞的左边开口,也就是刚才狙击蔡攻击的地方,几乎同一时间,王二蛋子立马低头,将后背空出给敌方,不顾一切,将绳子飞快缠在小红腰上。狙击蔡在一旁守着王二蛋子的后背空缺,随时会给予那玩意儿致命一击。

所有人屏息待命。

小红绑好了,但我们都不敢把绳子拉起来,绳子拉起来意味着昏迷的小红将在一个时间段里,挡住洞口,这个时候火力援助,以及光线都会被阻挡——王二蛋子将孤身一人面对下面未知的东西。

王二蛋子不停在下面打信号。

拉起队员!

拉起队员!

拉起队员!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拖下去,两个都得死!

我眼睛泛红,看着王二蛋子,王二蛋子打完最后一个手势,用空着的手,对着上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我的眼泪要往下掉,王二蛋子这个家伙,从来就是话不好好听,事不好好做,非得脚踹他才动一下。狙击蔡手往下一切,做出命令,全员拉动小红上来。

我十分不愿意,我知道这一拉起来就等于宣判了王二蛋子的死刑,但是王二蛋子说的对,拖着不动,两个都得套死在里面,我一边拉绳子,心里一边钻心地疼。七个人在后面一齐发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起小红,降低王二蛋子的危险。

小红无力悬浮的身体挂在绳子上,将整个洞口挡住,我看着小红起来,把流到眼角的泪水擦去。晕厥过去的小红眉头锁着,好像平时看见我们一样(我和王二蛋子贱,老害她一起受罚),好像立马就要睁着眼睛,插着腰,一只手伸出来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是不长进的牲口。我安放好小红,顾不上高兴,立马去看那地上的王二蛋子。

重新将光亮投入洞中,王二蛋子依旧以刚才的戒备姿势半跪在地上,我心里高兴,总算老天开了眼,没让他在刚才那一刻遭到对方的攻击。我喜上眉梢,却发现了不对劲——地上的血几乎是一滩一滩的!我回过神急忙去看王二蛋子身上,只见他胸前还有手臂全是割伤,滴着血!在刚才那一瞬间,王二蛋子遭受了十分强的攻击。

我大脑一片混乱,天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想到王二蛋子可能就要死在我面前了,我连牙都快咬碎。

狙击蔡看出我的心思阻止了我跳进去。银钗过来检查了小红的伤势,确定是脑部受撞击,因此昏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撞的厉害与否,如果撞的太厉害,可能就永远也醒不过来。

我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洞底大吼道:“我草你祖宗十八代!你有种上来单挑,你妈逼的混蛋!爷爷不怕你,你给老子上来。二蛋,你快上来,绳子在这呢!快啊!”

然而王二蛋子在下面没动。

我继续叫道:“你傻逼啊!你不是最会跑路的么?再这样……..你会死的,你死了——小红怎么办?咱们怎么办?你快上来啊!我求你了!”

王二蛋子在下面匕首噗通落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颤巍巍地打着手势。

我不行了。

抛弃我。

全员撤离。

这东西杀不死!

把所有的炸药都拿下来。

他单手撑在地上,不停地摇头,摇给我们看,要我们赶紧走,别管他了。王二蛋子的血已经把他整个身体浸透,身上已经全是缺口,他已经不可能再上来了,他连给自己系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狙击蔡一把丢开枪,向下面吼道:“老子怎么教你的,老子叫你死,你必须给我去死,跑哪都给你抓回来!老子没叫——你,你就决不能死!”一边狙击蔡低着头不看我“用绳子打死人结,框在他身子上把他拉上来!要快,他撑不住了。”

我立马打起死人结,这种活结只要碰到物体,用力一拉,就能立马套牢,是从蒙古人套马杆改编来的。

扎好死人结,我就丢了下去,正套在王二蛋子的半身上,角度非常好。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立马把他拉了起来。拉起来一看,每个人心里都凉了半截,这才知道他在下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在王二蛋子的胸腹正面,像是用刀割一样一共有28处割伤,割伤齐整,都是横向,入肉很深。幸好这家伙保住了心脏处,饶是如此,双腿数不胜数的割伤以及胸腹手臂的割伤,有几处伤到了动脉,这些失血已经足以让他丧命!

王二蛋子面色苍白,呼吸已经轻的探不到,勉强睁着眼睛看到了我,僵硬的脸慢慢笑着,笑着笑着眼睛就快慢慢要合上。

他抬不起手,说话也没有声音,整个人轻的像纸一样。我看见他嘴唇蠕动,知道他想说话,忙附在他耳朵旁,听他轻声说道:“还说——滑,滑头,活到九十九,看来,看来,我不够滑头啊……小红……小红没事吧?”我眼泪忍了又忍,但是还是在掉,军队训练我们不允许掉一滴眼泪,掉泪就要罚三天不给饭吃。被长官抽,看着老百姓被杀,我都努力没流泪,然而现在,泪一滴一滴从我眼角渗。

我哽咽着道:“小红没事,兄弟,她没事。”

“没事?这——这可糟了,待会儿,她醒了,又,又,有劲——骂咱了。你——你可别把我喜欢她的,的事儿,漏给她了,我不希望这妞儿,欠我人情,我还要打到长城去,抓来日本人,跟她炫呢…….千万别说…..别说啊。我——不想她记着我,小红,就,拜托,给你……还有队长了……我——”

我听见了,眼泪止不住地下,我抱着他的头,让他好受点“不会的,不会的,这么点儿血,不会有事的,你被队长打的时候,流的血多的去了,这么点血,不会有事的,二蛋!二蛋,别闭上眼!二蛋!我会帮你说项的,我叫队长说情!小红喜欢着你呢,二蛋!二蛋!别闭着眼啊!”

我哭号不止,小红在旁边躺着,王二蛋子眼睛只剩一条缝,侧着头,看着小红痴痴地笑,脸上白地吓人。

胖领队这个时候放弃了对悬铃木的监视,赶到了我们这儿,看着状况,立马命令全队人员集中在王二蛋子的身边。

胖领队眼睛有红丝,大吼道:“队里医生!队医!有学医的么!老子求你了,快出来!二蛋子,你他么的怎么了?说话啊?”

女兵中会医术的,犹豫中站出队,进行简单的止血,然而效果并不大,王二蛋子的脸色只是越来越苍白。胖领队问狙击蔡情况,狙击蔡在旁边交代,我一直附耳在王二蛋子嘴边。王二蛋子说,让领队过来。

胖领队擦了眼睛,神色恭敬地半跪托着王二蛋子,听着他说话。

胖领队听着,脸上全是讶色,有些惧怕地看着地下,然后却是死命的摇头,仿佛王二蛋子说了什么惹他生气,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地上躺着的王二蛋子一个劲的骂。

“谁不是爹生的娘养的?谁的命不值钱?就你特么装英雄?老子偏不让!老子没发话!谁都不准给我带到地府去!你傻啊?老子抢了你蜂蜜呢?你不报复我?报复我完了才能死!你给老子把眼睁开,王二蛋子!要不然老子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你的!”

王二蛋子强睁着眼,死劲抓住我的手,气若游丝说道:“那群,东西,在下面,挖了很长,很长,有皮甲,打不穿,是——是穿山甲,又不是,穿山甲。大家呆,在这很危险。带小红走!它喜欢血…….把我放下去,身子上,绑好炸药包,一路走,好。”

我死命地摇头,挣扎着对着胖领队,胖领队知道我听了王二蛋子的话,他把枪对着我:“他他么敢在他身上绑炸药包,我立马削死你!”

我流着泪吼道:“他是我兄弟!我会做这种事么!我要是绑着炸药包能就他一命!我会绑上所有的炸药包!”

当务之急是王二蛋子止不住渗的血,失血每时每刻都在向他催命,然而我们一点儿办法没有,我知道箱子领队会医术,但是我不敢向胖领队要求箱子领队过来治病,箱子领队现在正在我们营帐中央的那棵大悬铃木中,不知道情况。这个时候一声娇斥传来,女领队步伐散乱,抱着箱子领队的箱子,一下冲到王二蛋子身边,让那手忙脚乱吓慌了的女医务员挪个位置给她,同时嘴上喊道:“胖子,赶紧叫七哥下来,不管那个了!人命要紧!”

胖领队面有难色“可咱大老远的,不就——”

女领队叫道:“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七不救!快!不管别的了!”

胖领队仍在犹豫,女领队,一反身,站起来面对着胖子,虽然矮了胖领队半头,但是娇躯威武:“你是救,还是不救!国家的命就是命!人的命就不是命么?你平日怎么教我的?”说罢女领队从脖子上解下来的子弹型口哨,迅速递到胖领队跟前。“吹响,七哥就知道情况紧急,会下来的。”

胖领队犹豫不决,半天不接那口哨,神情悲伤不停地看着地上的王二蛋子,却好像又不在看王二蛋子。女领队以为他不救,就要把口哨拿回来自己吹。没想到胖领队神色一凛,夺过口哨,用力吹了起来,口哨声,悲长辽远,十分低沉清脆,像是狼站在山崖对着月亮长啸。

女领队手上不停,打开了那箱子,将其中的暗盒打开了一个,只见其中有诸多橡胶管,还有针线。

她将药包抓了一个,嘴上喃喃:“小七,小七,这个是的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学!这个是的吧?你要保佑我。”

看着那生命气息逐渐消失的王二蛋子,女领队心一横,就把那药包打开,内里出现一株形似车马的芝状草药,闻着一股腥味儿,半指来长。她将那草药捏碎,将碎屑涂在了那些伤口处,然后将受伤处的衣物都剪开。二蛋已经不说话了,探他呼吸,好像已经停止。

我急的眼泪不停地掉,却又做不上什么,女领队不比那个箱子领队,她的手很生,做的时候经常犹豫,但是一旦拿准就直接下手。将全身大伤口处敷上了那种药草,她就用盒子的针线开始缝他的伤口,她的手在抖,手上全是血。针一下去,王二蛋子就直皱眉头,我们又高兴又急,高兴的是王二蛋子还有知觉,急的是,这样缝针非得把他痛死过去不可。女领队拍了自己的头:“真笨 ,先要让他感觉不到痛才行。”

她又急翻药包,不停翻,不停唠叨着:“你个蠢猫儿,蠢猫儿,别怕,这是救人,不是杀人,别怕血。”

这个时候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她那小手上,我们回头一看,只见箱子领队,衣衫破烂,出现在身边。大家心思全都放在王二蛋子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箱子领队的回来。一见他回队,几乎全队找到主心骨,我高兴不已,知道王二蛋子可能有救了,我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女领队喜极而泣,不停用沾满血的手抹眼睛,抹得满脸是血,滑稽却可爱。胖领队急忙和他说这些情况,却被箱子领队一把推开,他径直来到王二蛋子身旁,坐下来,然后叫些力气粗大的人按住王二蛋子下肢以及上身几处动脉流血最严重处,抬起王二蛋子的腿,并且高举起王二蛋子的双手,一边命人煮热水,一边叫人把干净的衣物剪成布条,以及干净的木板找过来。

他一坐下来,就让人觉得好像是一座山岳在此驻扎,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有底起来。领队双眼明亮,将长袍翻在屁股后,像是老中医一样,抓起了王二蛋子的手,同时一只手附上了他的胸口,整个过程,他不露声色,仿佛下棋似的,沉稳少言。

我们急着等他说个结果,到底是能不能救活,可他头也不抬,出口就是冷冰冰的“你们有人不想看到他死么?”

胖领队大喊道:“当然不希望他死!这家伙祸害千年,不能死!”

箱子领队继续问:“想看他死么!”声音有种不容置疑地质问。他抬头,扫视着每个人,气势凌人,只要稍稍有点分心,都会在他眼神中败下阵来。大家如铁一般回应,汹汹有力:“不想!”

“他不能死!”

“是兄弟!当然不能死!”

“他是好人!”

那箱子领队大喊一声:“那好!大家用刀割拇指,把血放在刀片上!各自从王猎时身边衣物上有血处采血滴在自己的血上!动作要快!”

说完这话,他就动作如飞。立马将一瓶药水抓起,往王二蛋子身上伤口泼,王二蛋子皱的眉更深。

箱子领队拿起针线,同时把一块剪下的衣衫塞在王二蛋子口中,也不管他疼痛,就手上飞舞,将伤口缝合,全过程一丝不苟,非常地快。

我眼睛没眨,从来没看过这样医治病人,像缝褂子一样。但是的确有效,他很快就把血给止住了。这个时候有人说小红醒了,大家同情地看过去,并将情况告诉了她。我告诉领队说,小红是这家伙的心上人,叫小红来,这家伙就不想死了。

领队点头,命令小红过来。

“他救了你,你觉得——他这么做值么?”

小红后脑勺可能摔地疼,脸色阴沉,看不出她是因为疼才皱着眉,还是因为担心王二蛋子的生死才皱着眉,但是我想小红肯定是感动不已的,毕竟有这样一位队友愿意为自己赴死,木头人也会动容。哪里知道小红脸色阴沉:“不值!”

领队拉着脸笑道:“为何?”

我一脸吃惊地看着小红,几乎就要站起来替王二蛋子抱不平,小红说道:“只要自己一方有队员陷入危难,为保证任务,要立即抛弃!确保任务最终完成,作为暗杀员,谁的性命都是不值钱的,只有目标的命值钱。我们要以最小牺牲,换来最大成果!”

小红一说完,所有的女兵都不做声,男兵却开始脏话不断地骂起来,甚至要气势汹汹地出来指责小红。领队停下手上活,擦了头上的汗,用手茹了茹王二蛋子的血,低声道:“看着这个队员,我命令你看着这个队员,再说话!”

小红冷峻着脸,不低头,嘴唇死咬着,只是敬着军礼看着远方。

我听了小红的话,几乎肺都气炸了,王二蛋子这样的油条,连命也不要,挡在她跟前,竟然只换了这么几句“高言阔论”?我想要骂她放你娘的馊屁,我想要告诉她这小子多怕死,我想要告诉她王二蛋子的理想,他要站在长城边赶跑日本人,当上大官儿!我想要告诉他这小子多扭捏,喜欢个人儿,却不敢告诉,还犯了贱的拼命去爱。

可是我没有,因为小红眼角看到王二蛋子时,就再也挪不开眼睛,眼中拼命忍着,嘴唇拼命咬着,拼命吸着鼻子,但是她的眼泪还在忍不住地掉。

领队高声道:“在这样的国家,在这样的战火中,的确每一个人的命都不值钱!只要为了这个国家的繁盛,谁的命都可以不顾,因为只有这个国家强大了,才有更多的生命被照料好!小红说的好!人命是不重要的,目标才重要!可目标为什么重要?因为只有达到了目标,我们才能保护国民的人生安全!不是这条命不重要,而是这条命能换后代十条命!所以才能慷慨赴死!所以才不重要!可你看看这个国家!有谁愿意为了别人站出来,牺牲自己的性命?当官的,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别人出卖掉踹掉,自己往上爬。当兵的,看到要打仗冲锋,纷纷逃掉,看到有油水可捞,纷纷冲进民宅剥削民众。当老百姓的,为了自己能活,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惹了事,就把别人害死做替死鬼!我们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命而牺牲自己的命!我们只看着别人屠戮我们,把中国人当玩具,我们自己却躲得远远,不要自己波及就好!这个世道的人不用教,都会学会牺牲别人。何曾出现牺牲自己的人?而当出现了这个国家最宝贵的东西的时候,你却要牺牲这宝贵的东西,去要那没用的架子么?没有家哪来的国?你连个人的性命都能麻木不仁地牺牲掉,这个成长起来的国家,又有什么价值呢?!这样的国家何异于外国人对中国人的戕害?只不过最后掌权人的肤色不一样罢了!今天,我们眼下的这个队员,这条命,很重要,因为他告诉我们!我们今后应该如何奋斗——看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这条命重要!他告诉我们,该怎么去爱一个人!该怎么承担!你替我转告你的教官,说他是个王八生下来孙子!我的队伍里,不允许出现一个抛弃伤兵的孬种存在!王猎时决不能死!我命令你——立刻给他接气,违令——斩!”

小红惊愕地看着那发怒的箱子领队,手脚无措,看着那只剩一口气,眼睛慢慢睁开的王二蛋子,小红泪珠直下,手握成拳头。

所有人看着小红,眼光中既轻蔑又期待,然而小红就是不动,这是违抗命令,但就算这不是命令,也是大家应该去做的事情啊。

我把老泪一抹,向前说道:“她不来,我来!”那领队把我拦在外面,手上拿着带满血的线,谁也不看,指点着那伤口,喃喃地说道:“你们可能谁也不知道这有多疼,你们没流过血,没被人用刀追过,你们体会不出来,你们只知道血流地多,要死了,伤口太深了。谁要是现在能替王二蛋子痛一阵子,不出声,我立马跪下来叫你师父。伤口全是正面的,他脸还有心脏保护地很好,这个孩子不傻,不过……..”

领队站起身,把那手上的针线抛在地上不要,他若有若无地对着小红说:“我不知道你的教员怎么教,但是起码有一点,就算是大街上的路人,我想你也应该对这样的事说声谢谢,何况是你的队友,难道越是亲,越是体会不出那贡献么?”领队轻轻地在小红耳边说道,我们全部都可以听地见“他现在很疼,很疼……”

领队就站在旁边,似乎小红不回声,他就一直这么等下去,然而王二蛋子是等不得的。

“我做!”小红哭出声来“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你快救活他。”

我看着小红如闸门打开一般大哭,感到不可理解,那个时候并不懂她为什么那样子。现在我懂了为什么小红当时那样说那样做,在那个时代,回想起来,没有任何权利的女人,却又独立的,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性格的女人,只能那么做。

旋即,按照领队的教导,她嘴对嘴接上王二蛋子的呼吸,给他送气。

我看着王二蛋子,一边流泪一边笑,兄弟,你看啊,你睁眼啊,小红成你媳妇你了,你可不能死了!

接下来,领队不停地按压王二蛋子的全身各处,并不断将药草往他嘴里送。竟然渐渐地王二蛋子脸上就涌起了潮红。

距离我们在刀上配血已经将近有二十分钟,领队大声下令道:“谁的血在匕首上,没有沉降下去,拿上前来!”

没一个人应声。我自己的血和王二蛋子的血混在一起后,过不了多久就沉降凝固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也都这样。看样子血要是凝固,好像王二蛋子就没救。所有人都心里一凉。

“我!”

在我们快觉得没希望时,一声娇喝响起,我们一齐回头看去那救命的声音,只见那女领队举着流血不止的拇指,将自己的匕首送到面前。

我偷看那女领队匕首上的血,清亮的血滴,并不聚成团。

箱子领队似乎很是讶异,不知道是讶异女领队会献身,还是讶异竟然配血成功。他眼中复杂,看了那女领队一眼,似骂道:“叫你学——你又胆小,怕血。现在好了,一团乱糟,看着别人,手生了吧?救不了吧?还淘气吧?不是怕血么?现在又把自己割那么大口子。我怎么和你说的?只要一丁点浅就可以了,割这么深,怎么学的?”

那女领队眼睛挤兑他,似乎嫌他说话不留情,让她在众人前出丑。“哼,我这不有指望嘛,我要学,那肯定会学好的,真的,下次我一定认真学。”女领队先是神色骄傲,后来看着王二蛋子的伤势,感到了惭愧,想要领队快点质料。

“丫头,待会儿有点痛,有点不舒服,但我和胖子会陪着你的,不用担心,我厉害着呢,我会救活他的,不舒服的时候不准哭。”

女领队羞涩低头点头,小小踢了箱子领队的小腿,嘴上告诉他别犹豫了。

于是箱子领队从盒子中拿出那根,半米长卷成圈的橡皮管儿,只见那橡皮管两头都连着尖儿,像是现在的针孔,我现在才知道那领队可能学过西医,他那个就和现在的输血一个套路。但是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有西医,有也只有给军阀看病的,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箱子领队给女领队的手臂上绑了布条,然后将橡胶管一头的针尖,小心地插进了女领队的手腕中,女领队眉头紧皱,轻叫了一声。血一下就从女领队的手臂中流了出来,顺着橡皮管流向那一头。

领队用一个夹子控制这橡皮管中的血流速度,同时就命令人把王二蛋子放平躺好,将橡胶管的针头插进了了王二蛋子的手腕上。

箱子领队做完这一切松了一口气,不停地看着女领队还有王二蛋子,似乎怕有什么变故发生,血液从黄色的橡胶管中流动,将生命一分为二。几炷香的时间缓缓过去了,王二蛋子已经晕了过去,而那女领队神色渐渐萎靡,从坐着,渐渐靠在了箱子领队的肩上。

箱子领队无时不刻不在看着那流动的血液好像在计算着血量,他自己喃喃道:“还有一点儿…….完了……太多了,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