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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2016-12-22发布 14500字

银钗哽咽道:“我和领队沿着河走了好久原打算回去的,找半天并不见鸡肠子草,那草并不难找,只在溪边石下,若有便是有了,没有那找也只是愁。可领队说这一侧背阳,算不得没有,这草大都长在顺阳的那一侧,说着些兄弟的命不能白送了,就——就,要去过河。我拦着他,他说‘你看见人死你管不管?’我说管。他就对我笑了笑,我喊他回来,他只拿了个喇叭在身上,随手把枪给了我。然后把大褂顶在头上慢慢下了河。”

女领队叫道:“他傻,你也顺着蠢么?你不知道这会死人的么!你怎么不去?你怎么让他去?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那银钗哭的更凶:“我拦着了,可是他说,他的命,不比这些人贵一点儿,过去了能找到就能救四个,找不到又运气差只不过饶上一个,叫我记住他是一个医生。”

那女领队一巴掌拍飞银钗手上攥着的药捶,一巴掌就要打在银钗脸上“医生个什么!他的命就不是命?”然而终究是没有打下去。

银钗也不恼,眼睛红肿接着说:“领队悄悄下水,游了半岸都不见地下的虫子上来,溪水静悄悄,我就以为我多虑了。然而突然林子对面响起了一声怪异的鸟叫声。接着河下就好像炸了锅,慢慢地升起了无数的甲虫,那领队赶紧游上了岸,这个时候河面已经全是甲虫,一时间水箭压人。领队叫我赶紧退到山坡上去,我也叫领队赶紧躲好,领队那边是高大的林子,多树多藤,灌木就更多。可是领队不往林子躲,光着上身在岸上吹着喇叭疾走,他眼尖,立马就找到了灰叶子匍匐着的鸡肠子草,抓了一把,用他的褂子裹了,在褂子里又加了个大石头,把褂子当铅锤扔给了我。看我躲好了,抓到了药草,他才跳进灌木里面。”

胖子急急道:“那小哥呢?小哥呢?是不是没事?他身手我知道的。”

那银钗摇着头大叫道:“我不知道!我叫了好多声领队,可是他那边的灌木死静,他为了掩护我躲好,吹着喇叭,把所有溪上的甲虫都吸引过去了,他那边水箭像是雨一样的密,我看着他身上中了很多…….”

银钗对着胖领队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那些敷了草药活转过来的伤员对着银钗还有青年领队的方向不住地磕头。

胖领队眼睛都红了,晃着一身肥膘,把那身破西装砸在地上,大吼道:“***都膝盖没上关节么?我和小哥最见不得人下跪,咱当了一辈子的奴才,到头来还是跪着死?***婊子养的臭虫,老子不下去把你们屎炸出来,不认识你爷爷长几只眼!小哥要是出了三长两短,老子把这狗屁“悲从此溪”给掘了,一只一只虫子踩成五截儿!全都起来,看着碍眼!”

那胖子立马搜集了全队的手榴弹,放在褡裢挂在肚子前,像是个孕妇,要银钗带路。突然听岸上山头一声嘹亮的叫声,一只极矫健的雄鹰俯冲直下,爪子虚抓,掠过众人头顶。胖领队看着那鹰就愣了,半晌对着那鹰哭喊道:“,小子,你大爷被人家撂了,跟我杀过去!”那鹰却是盘绕在胖子的头顶,抓走了那胖领队脑袋上的褡裢,把手榴弹洒了一地。胖领队吓得一哆嗦,眼瞪着那手榴弹,嘴巴大的塞得下两个鸡蛋,恨不得把那蠢鹰吃了。所幸没有雷炸响,胖领队一边捡手雷一边喃喃道:“神气个屁,小哥儿不在,明儿就把你炖了。”

那鹰一收一人长的黑翼,鹰脚轻张,落在了那女领队的肩头,然后对着女领队头发拱了几下,啧啧叫了几声,颇为亲昵。女领队还在哭,见着那鹰,哭的更凶,然而怕众人羞自己,把身子背过去哭。鹰站在女领队肩头,故而随着女领队转着身子,屁股对着了众人。胖领队眼尖,噫了一声,便见到鹰左脚上绑着布条。于是他手上的雷也不要,一把抓过那鹰,鹰啄了胖子的手,却没防住他把布条扯下。胖领队本来还是怒目金刚,要学着那六君子,扛着这些榴弹去和甲虫别别苗头,哪知道看着那布条,就呵呵笑了。布条只不过是随便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又细又长,没什么特别,只是那布条上还系着一片树叶。树叶也是这地方的林子里随处可见的,压根没什么信息写在上面。可胖领队就像中了邪似的,合不拢嘴,眉开眼笑,换了官腔,学着那京剧中太监腔儿,捏了个指头:“娘娘,快莫要哭了,咱们皇上福人天相,祸害千年呐,活的好好的呢。”

那女领队转身就是气愤面色,可是看到胖领队显摆着那从鹰脚上取下的布条还有树叶,眼中的泪就止住了,蓦地回头要越过身前的林子去看溪水对面。

胖领队对着那哭哭啼啼的银钗道:“小姑娘,别浪费眼睛水儿了,这不领队经常和咱说,多喝水,才能更健康么?你瞧,这布条,这树叶,你当然是瞧不懂的。这鹰是小哥的奴才,除了他,谁的话都不听,鹰腿上只要绑着布条兼一片树叶,就表示小哥平安——懂?小哥没事!女孩子吧,就是信不过男人,看我胖子,从来笃定小哥等到所有人死光他都死不成。”他拿着树叶亲了一下,就随手把树叶丢在地上,那银钗还不信,脸上满是诧异,似乎在她心里,领队肯定是死定了。这个惊异之下,她捡起了树叶,眼中满是欣喜。

忽听对岸一声嘹亮的哨声,那鹰就从山坡边上女领队的肩上腾空而起,飞向对岸,我们能动的所有人,都往对岸看去。只见那箱子领队赤着膀子在对岸林子中,对着我们招手。我们不敢大叫引起虫子上漂,于是在坡上,大肆地招手以回应,那胖领队却跳起了蒙古的海清拿天鹅舞起来,女领队拍着手,小脚欢腾,看见胖领队跳着搞笑的外族舞蹈,哪知道她身子一扭,小手上扬,轻轻接上胖领队的邀请,两个人就像草原上的马儿,放松起舞,颇为让人心醉。

那鹰到了对岸后又飞了回来,见着胖领队和女领队在轻舞,便俯冲下来啄胖领队,胖领队一个低头,让了过去,胖领队得意洋洋,对着那鹰拍了拍屁股,表示不屑。鹰儿停在了我们休憩的地方,这一停让人看得清楚,对这鸟颇为觉得纳罕。它除了头颈雪白外,余身全黑,爪子银色,如它的喙一般尖锐反光,头骨宽阔,上眼眶骨中大而精亮的眼睛,一眼望进人的内心。我想要近看,它背着我却发觉了我的靠近,立马羽翼尖立,眼中全是刀子。我心中胆寒,这么个将近半人高的玩意儿,啄上一口,那可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那鹰一样的的鸟,在地上四处找着,最终一脚踩在李守常搁在地上的工作笔记,低头用它的喙把笔记本顶了开,并且用喙咬住其中一张空白纸撕了下来咬住,然后回头看着我们,威武试探地往前走几步,众人皆退,然后往左几步,众人又退,最后它振翅向对岸去了。胖领队愤愤地说:“你爹不教你做人缩尾巴?巴不得全世界知道你长个鸟样。”

话虽是笑这鸟,然而胖领队心中欣喜无限,当啷着歌曲等着对岸的信号。果不其然,立马对岸,鹰再次飞来,它衔着刚刚那张纸丢在女领队面前,女领队看了,眼中高兴,把纸又给了胖领队。纸上已经用不知道是什么颜料写了五个字。

胖领队喊道:“有绳子的捧个绳场,没绳子的捧个人场,大家腰上的绳子都卸了,咱们把绳子往这一绑,叫这海东青把绳子那头送到对岸,小哥系在树上,咱们空中飞人过去。”一听这个法子,各个皆叫绝。鹰与胖领队作对,于是大家把绑好的两条绳子交在女领队手里,女领队蹲在地上,手轻轻摸着那鹰儿的脖子,然后对鹰儿打着手语,不停轻轻笑着说着什么,鹰儿直勾勾地看着那女领队,女领队蹲着,鹰儿比女领队还要高一些。鹰的脖子左摆右摆,最终无奈,被女领队抱了抱,就软下嘴,让女领队把两条绳子塞在了嘴里飞向了对岸。那鸟飞的又快又凶像是闪电一样,一起飞就在地上刮起一阵风。

接下来两条绳子搭起的绳桥就好了,没有任何悬念,我们都过了河。伤员涂了那鸡肠子草碎末后,好的非常快,不疼了,伤口也不扩大,只是烂疮依然无法愈合。

到了对岸,我们迫不及待去看青年领队,他正坐在树上,树荫里裸着膀子,对我们打招呼,嘴里咬着草根儿,不知道何时手里磨了把木匕首。他含着草根对着大家问好:“你们好么?银钗你好么?胖子你当然是好的,猫儿你好么?”

那女领队的名字,我从没听人叫过,原以为应该是挺文雅的,不曾想——如此“通俗”。那女领队看着树上的人,哭音噗嗤出欢笑,然后使劲蹲在地上抓着无数的石头草木,向那树上的人砸过去,却被箱子领队一一格挡开。

我左看右看也不见那鹰,方才听胖领队说海东青,我并没注意,然而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算是一根胡子一点见识,知道海东青不是凡物,“海东青”是肃慎语“雄库鲁”翻译过来,意即“万鹰之神”,传说十万只神鹰中只有一只海东青,当然这是神话中添油加醋了的,一些不嫌劳累的考证家硬要考据,觉得海东青是矛隼的一种神化。不过历代都有对海东青的记载,在辽强大的时候,因为海东青善于捕猎,且极难捕捉,契丹贵族很是喜欢,然后像女真人索要(这女真人就是后来的清朝祖先,可见凶猛不是一般),女真人的地方盛产海东青,然而说是盛产也还是极难捕捉,后来把女真人惹火了,就造反灭了辽国。祸国的除了奸臣还有祸水,这鹰还是头一遭,可见其不一般。

且说那海东青不见了,领队下来,要了衣服遮了身子,也不见疲惫神态,众人高兴不已,也对领队佩服之至,倒是银钗在队伍里流了泪出来,又不敢站在外面和领队打招呼。领队知道那银钗想什么,过去拍了拍那银钗的肩膀:“也怪我,劳你担心了,没事儿,我算计着呢,过了这河,就算被那玩意儿喷到了,我这地方鸡肠子草多,擦擦不就完事了么?下次可别随便哭了,黑夜给了你一双黑色的眼睛,你怎么能用它来眼泪呢?”众人大笑,银钗也是心情转明朗。一行人把这事暂且放过,继续向我们的目的地前进。

山中风少,我们离溪近走了半天还不觉得热,只是后面沿着溪就没路走了,全是密的挤不进的香蓼、杖藜等灌木,衣服刺个稀烂也往前扎不进一分,没办法只好在远处看了溪水的走向,用指南针做好了方位,然后远离溪边往溪边的林子深处扎去。这山里全是乔木,多是落叶乔木,其中悬铃木最多,树上结的草球子非常多,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堆。路也不是很难走,由于乔木的缘故,低矮的植物没有阳光,很难生长,故而林子中少却草木阻拦倒是方便许多。只是路多巨石,石上多苔藓,远远望去绿汪汪的,非常难走,不小心就是一失足成屁股恨,再失足又闪了腰。树林中初进入时有股芳香,其中还有股辛辣味儿,闻久了就闻不见了。按照箱子领队的话,我们四人小组轮流前去当斥候,在前探路,全员枪械警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在刚才溪水中吃了亏,现在小心点总是应该的。

我作为斥候出阵的时候,不成想却又遇上了怪事。小红,王二蛋子,狙击蔡我四个人往前走,身后已经听不见队伍的声音了,小红已经摔了两跤,脾气坏的不行,我不敢走在她前面,怕她恼起来失手突突了我。狙击蔡眼尖,发现头顶上这些五六米高的悬铃木上面悬着许多奇怪的东西。我说悬铃木悬草球子什么奇怪?我们老家这种草球子多了去了,用来做弹弓子弹。狙击蔡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向我们前方一颗半老半黄的悬铃木枝条砸过去,只砸起几只鸦雀,并几片叶子,于是他又用石头砸了过去,噗通,这下就被他砸下来个东西了,这东西掉下来又快又沉,不幸落在地上摔成两半。我们合拢了看去,发现这是一块动物头骨,吻骨前突,不像人的头骨是正立的长柱形。这个头骨鼻还有眼部的洞巨大,颌骨也远远开阔于人,骨头已经褐黄,上颌还连着一两颗磨损的尖齿,足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应该是某种猛兽的头骨。狙击蔡叫王二蛋子拿着他的包把骨头装好了,然后继续前进。这下我们走路分了一部分心思看向树枝,发现每棵树上竟然都挂着一两颗这种头骨,这里岂止成百上千的树,这样下来,树上挂的头骨数目就恐怖了。狙击蔡脸色不是很好,我也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狙击蔡犹豫中继续前进,不久我们就来到了一处山坳。这地方地形像个锅似的,底凹口圆,然而在这“锅”的中央,耸起一块土地,上面有一棵高于平常的悬铃木。令人惊悚的是这棵大哥大悬铃木上面挂着数不清的这种动物的头骨,其中不少头骨上面连着腐肉,黑洞洞的眸子望着我们这些远客。凹底地上,有许多动物头骨的遗骸,不知道树上是不是悬挂头骨的桦树条松了,使得它们落了下来。这下我们就好像来到了动物坟场,王二蛋子翻着包,拿出两手雷出来,然后问我:“这些玩意儿怕雷么?”我反道:“我又没死过,我怎知道?你丢个下去,看它们会不会蹦起来?”王二蛋子看看狙击蔡,狙击蔡注意完全不在他身上,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悬铃木,那神色好像在数树上悬挂了多少骨头似的。最终我们没有下坑去和大哥大悬铃木留影,而是立马折返。

一回去,我们就把发现一丝不漏报告给了箱子领队,胖领队把那头骨,拿在手心,然后搁自个儿脖子上比划,那头骨比胖领队圆溜溜的大脑袋还要大上那么一点儿。箱子领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对着这些现象疑惑不解。女领队对这个骨头很忌讳,要胖领队离她远点,胖领队偏不,反而把头骨架在肩上,身子前倾,背微拱,张大嘴巴,作势要扑那女领队。女领队躲在那箱子领队背后,恼怒道:“小七上,给我咬他,张——张胖子又欺负我。”

箱子领队看着那头骨搭在胖领队身上的姿势,仿佛想起了什么。胖领队装作凶狠,把头一昂,兽吼了一声,头末了还一甩,颇为滑稽,胖领队装着声音沙哑:“吾乃鄂伦春舅舅,***尔等还不下跪。”

箱子领队笑道:“你还鄂伦春舅舅,那得改名我去作个姥爷,咱爷俩搭伙。”

那胖领队笑道:“小哥,这你就不懂了吧?亏你读四书五经,会唱淫词艳曲,在这博古通今的知识上就不行了吧?”

“敢情,你老还有研究?”

胖子骄傲地一甩头:“那可不,这是熊的头骨,可能是黑熊的,这边的地界,有熊骨不稀奇,想那鄂伦春人,把熊当做祖先,管公熊叫舅舅或者爷爷,母熊管叫奶奶。他们猎熊后就要用桦树条把熊的头还有心肝分开包起来,然后挂在树上,美其名曰‘风葬’,挺虚伪吧,把人家整个剥皮了,还管人家叫舅舅,比老子虚伪多了,以后我得多学学这些鄂伦春人。”

箱子领队讶异道:“哟,是不是偷空补了功课啊?不错啊,可以啊,胖子,那我得改个文化名叫你了,以后得叫你胖先生了。”

胖领队萎靡了一下,叹了气:“我说我以前泡了一个鄂伦春的妞我才知道这风俗的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

那女领队出声道:“鄂伦春人这么厉害?熊听说很不好对付呢?这么多的树上都挂着熊头骨,这得有多少熊被杀啊,这么厉害的鄂伦春人早该杀出来统一中国了。”

胖子脸一红:“或许他们谦虚也说不定,只喜欢捕捕熊,过过小日子。”

箱子领队摇头,显然觉得这些熊是鄂伦春人杀的并祭祀的一说,感到不相信。不为别的,因为我们来的这十万大山中,根本就没有人迹,更何况是鄂伦春人?一切都是丛林最原始的姿态,一点人聚居的踪迹都看不见,如果说这是鄂伦春人捕猎葬熊的坟场,那么能捕这么熊的鄂伦春人,数量应该极多,而这么多的人住哪呢?并没有发现有聚居的群落。箱子领队把他的想法这么一说,胖子就把这头骨分成两份“说不定是古鄂伦春人宰了这么多熊,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消失了,所以没有他们的踪迹很正常。”

箱子领队问了问狙击蔡:“你在那棵大悬铃木上面看到的头骨里面,都是同一时期的么?胖子手上的这块头骨,应该有一两百年了。”狙击蔡摇了摇头:“还有许多头骨,肉没烂干净,虽然大多数都已经腐烂殆尽,只剩骨头,但骨头成色并不一样,不是一个时期的,这是肯定的,这些头骨是不同时期被挂上去的。”箱子领队点了点头,胖子理屈,于是把骨头摔裂的上半部分戴在头上,像个野人似的去吓队里的女兵。

箱子领队眉头并没有舒缓,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尽管现在只下午四点多一会儿,但是日头已经快斜的没有了,林子悬铃木遮阳光,更是阴暗。于是他找了块相对干燥的高地依着一棵悬铃木为中心,扎起了圆阵型的营帐。吩咐王二蛋子等人在周围建一些防御性的工事,然后命三队去捡柴火,全队行了一天,就此安歇下来。

在林子里其实吃喝还是不愁的,在有的密的一点的野林子里,你随便朝天上放一枪,就能掉只鸟下来。外加领队野外经验十分丰富,难得有他们不认识的东西,实在不行他们会带我们去找一些野菜或者蘑菇临时充饥。且说大伙各干各的事,那箱子领队就在狙击蔡的带领下前去了那个大号悬铃木的凹地,没了箱子领队,那胖领队更加忘情。原本在林子里是不许生火闹动静的。

那胖领队一脚踹开了阻拦的人:“怎么着,怎么着,我就不明白了,天上总共一坨屎,就那么明白无误地掉在我们头上了?开个小聚会,就会被野兽们发现?扯哪门子蛋?君不见,不想生孩子的,儿孙一窝,想生孩子的,半个娃娃都出不来。该是要祸害你的,那就是你的,这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憋死老子了,这行军和蹲号子一样,还让不让活了?烟不让点,歌不让唱!我说的,今天该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孤魂野鬼来了,公的拿火枪伺候他,母的就拿筷子邀请她。大家乐起来。”

这个号令首先得到女领队的支持,她小手拍了那大胖子伸出来号召同志的手。大家人心动摇,那些搞爆破的同志都说没事儿,玩吧,工事修的好着呢!于是在甲虫的压抑之下,大家放开了心子,纷纷去击那胖领队的肥手表示赞同。

“王二蛋子,前儿我瞧见你偷空上树摸了老蜂窝的,那蜜是不是掏点儿出来?”

欢闹中,胖领队十分狡猾地对着乐地最欢的王二蛋子笑道。

“也不是我抠儿,可这不总共就一巴掌大的蜜么?也不够吃啊?”王二蛋子表现出自己很想为大家开荤的样子。

胖领队两个手指头比划着:“就这么一点儿!长官我自个儿尝一点儿总可以了吧?”胖领队眼睛直眨,让王二蛋子拒绝不了。王二蛋子就偷偷拿了包出来,敢情那小子把放子弹的铁盒子洗干净了,然后放上了蜂蜜。这蜂蜜一拿出来,顿时就让大家直了眼。胖子腆着脸伸出手来,王二蛋子也就半退半给地顺了过去,谁知道胖子得到手就大声喊道:“抓住王二蛋子的可以留一勺蜂蜜,扒了裤子给一勺半!”胖领队高举着蜂蜜,直接把刚才说的话当放屁,一屁股把王二蛋子撞地坐在了地上。一发现上当,王二蛋子立马想起来抢他那羊入虎口的蜜。

早有好事者,三下两下过来,把王二蛋子给摁在地上。王二蛋子眼睁睁看着胖领队把蜂蜜盒,挨个儿挨个儿地传给众人吃,他憋屈地牙痒痒,不断地骂嚷操自己娘——他不敢操胖领队的娘。

不让点火的规矩,也被张领队给坏了,除了守夜的柴火,其余他全点上了。好大一团篝火在这逐渐暗下去的林子中成了新的太阳。当即张领队命众人围着篝火坐下,拿着那个空了的蜜蜂盒击鼓传花,命令小红来喊数击鼓叫停。第一轮下去,不料盒子落在了东边的王二蛋子手中。

张领队笑道:“不就一盒蜜蜂么?哭丧着脸。想张胖子我,就吃不得你这蜜蜂?什么德行?改明儿,胖爷我送你——呃,送你——对!送你一张春香院的年票。快点表演个才艺啥的,把你的痛苦秀出来让大家伙乐乐。”

有了奖励,王二蛋子稍微好受点,苦着脸道:“从小我娘说我嗓子好——每次哭起来,把隔壁家的猪都吓懵了。那我就唱首歌,大家看看中不中?”

他清着嗓子,声音亮了出来,本来他声音就像街上卖鸦片烟的,一股子土味儿,这一唱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唱词如下:

咱们中国太可怜,打死百姓不值钱

可恨英国和日本,放枪杀人如疯癫

上海成了惨世界,大马路上无人烟

切盼咱们中国人,三件事情立志坚

一是不买仇国货,二要收回租界权

第三不做他们事,无论他给多少钱

大家出力来救国,同心不怕不回天

待到兵强国又富,方可同享太平年。

唱的过程中,篝火刺刺地响,大家渐渐安静,各有所思,好像王二蛋子被人遗忘一样,随着一声清亮的掌声发出,众人纷纷回过神来,立即忙不迭地鼓掌。这带头鼓掌的便是那女领队。

女领队一跃而起,站在篝火中间,举着王二蛋子的手,好像在庆祝他唱的十分好。王二蛋子不知所措,但是台下气氛欢烈,他也就得意了起来。女领队娇声道:“别人唱爱国,你给人家妓院年票?胖子!亏你上过朝堂,下过厨房,翻过城郭,打过列强。快点儿拿出更好的诚意来!要不然我可不依,我会跟小七说,一一地说,然后叫他教你散手!”

胖子一下子囧了:“到底我是你手下还是你是我老大?呸呸,说反了。”

女领队娇美地转身,在火光中旋转着秀发“在有人的时候,当然我是老大,在没人的时候,我打不过你,你是老大。现在很多很多的人哦。”

胖子眼睛肉疼地眨,于是翻出个勋章贴到那王二蛋子胸膛衣服上。王二蛋子不高兴,嫌这玩意儿不值钱。我大叫他坐下来“你懂个屁,这玩意儿,拿出去黑市卖——够你吃三四年的!”王二蛋子听了大骇,对着奖章傻呵呵地笑,摸了又摸。气氛转而热闹,一时间,击鼓传花又从王二蛋子手中往下传。到了张领队那儿,他一直把持这蜜蜂盒,笑着观察着背着我们的小红。就在小红说停的一刻,他飞快把蜜蜂盒丢给身旁的女领队。女领队早就看出胖子不安好心,焦急地等着,后来坐着歪着身子去抢那蜜蜂盒,正这空,反而胖子把蜜蜂盒给了她,她就木楞楞拿着哭笑不得了。

毕竟她是领队,大家不敢越级,只好等着看着女领队怎么反应。胖领队有意要让她出丑:“怎么着?敢抽不敢嫖?不是纯爷们儿啊?是上呢?还是上呢?还是上呢?”

女领队知道胖领队心思龌龊,一语双关,奈何反不了嘴“我——我不会唱。”她把蜜蜂盒拿在手后背着,低着头,黑纱蒙着脸,也瞧不见神情。

胖领队非要逼她“正所谓‘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不会唱,你会吟(淫)吧?”

女领队一个蜜蜂盒砸在胖领队胯下,显然听出了胖领队的双关“你才会淫呢!你不止会吟(淫),还会剑(贱)。同志们,你们看见了的,他——他耍赖,拿着那铁盒半天不给我!总不成,你们男的看着不帮我吧?好姐妹们,你们说说话啊?”她见胖领队这打不出开口,就向我们问话。

胖领队大手一挥:“哦?我耍赖,我承认,可是你现在不是也在耍赖么?你这卖瓜的搁不下我这卖枣的?同志们,你们不要被她村姑光脚不穿鞋的外表给蒙骗了。这小姑娘会的招数多着呢?她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你们要是错过了她的表演——那错过可就是过错了。”胖领队明着表扬女领队,暗里处处诋毁她。不过女领队很少露面,大家也很好奇,而且长的身材如此出挑,男人都是下半截动物,自然想看看名堂。

一时间邀请声,呼号声,不绝于耳,纷纷要求女领队表演。

女领队站在人群中央,手左右不停捏着衣服的饰带,小脚并地紧紧的,望向胖领队,求他放过,只是胖领队一脸无奈,表示这是群众的呼声,我也没办法。

没法,女领队知道没路子走,就放开了饰带,微微挺起胸膛,但是看着这么多人盯着她,又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那——那好!你们和胖子合伙耍我,我——我弱女子一个还有什么好说的?改明儿,你们都瞧着吧,趁机起乱子的,我都悄悄在你们菜里放沙子,衣里放虫子!我——我,舞跳的,不是太好,你们左右看一看——跳的不好,你们就当没看过。”她急急说了一通,然后就出了篝火,找了几个女兵商量了一番。不一会儿,女兵们就拿来了一个绳圈,两米方圆,绳圈下系着许多的树叶条儿。然后几个兵把这个简陋的“帷帐”高高举起,跨在这火圈的中央,女领队就走进了“帷帐”之中,对大家说了声抱歉久等了。

“我——没在大家伙儿面前跳过,有些怕生,拿这些树叶遮着,好歹能跳的洒脱些——谢谢你们来看。”

女领队今天穿着白领子撒花褶皱洋布衬衣,袖子紧,下身一挽贴身淡黄色亚麻紧裤,于跳舞颇不方便。火光中,一切静下来,没有人再出声,都静静地看着树叶中的残影。片刻喘息后,女领队就轻轻地动了,这女领队的起手式,很像外族,不是本土舞蹈,只见她古拙地两腿合拢下蹲,慢慢在腿中空扩出了一个圆弧,双手合十慢慢上升,人慢慢站立,一下子一棵婷婷玉立的牡丹就摇晃了起来。火光荜拨,才以为这是一场慢舞,转瞬她就似脱兔似的动了起来,跑着圈儿,滑动了整个绳圈上挂的树叶,一时间,树叶飘动,火光影影绰绰,人在其中十分飘忽。一圈之后,圈子中的舞蹈者轻柔地张开手臂,像是天鹅舒颈项一般,身子斜扭,手中兰花指迅速变换,不同指法掠过头顶,又来至下身。她手上不停,脚也飞动,平滑地在圈中移动,每一次手势的翻飞都带动树叶,劈开一缝或收紧一缝,露出半脸或藏住半身,像是一个精灵插了翅膀似的,在这火圈中轻灵地飞舞。舞至酣处,她慢慢地昂声地清脆地唱了起来,像是一弯清泉流进了所有人的心间,女兵们不自觉模仿起了她那曼妙的手势,却总不得门路,而男兵不由自主跟上了她的古调,缓缓哼起了声:

花兹玛啊!花兹玛!

玉米煮的米酒啊,小米酿的醇

请品尝这新鲜的鸡蛋啊,还有这献上的糯米甜品。万籁消失了声音啊,请伴随夜露来临。枞树已经叶落纷纷啊,请踏着降临……赐予香獐的肚脐吧!赏与公熊的苦胆吧!香獐的肚脐医治蛇妖,公熊苦胆为垂死者招魂。赏与山鸡吧,勿令它飞奔。赐予岩羊吧!最好是成群。我们就在岩缝中等待,我们就在从林边藏身…….

她像匹小鹿一边奔跑着,一边起跳把腿劈成一线,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我看的神魂颠倒,张领队在旁边像猩猩似的发出嗷嗷的声音表示庆祝,表示看的真爽。那女领队一跳之后,扯下了绳圈上的一挂树叶系在腰间,就瞧见着她半脸出现,眼中火光伴随着笑意。忽地一圈之后,又扯下一挂树叶,重又系在腰间,她就像装了尾巴似的,在圈中跑着。每扯下一挂树叶,那早就交接好了的女兵就在那个树叶缺口的地方,撒着半枯萎的花瓣。不久所有的树叶都扯下了,在女领队腰间围了一个圈,竟然成了叶裙,飘飘洒洒颇为自然怡情。而这时绳圈帷帐没了,天上却下起了损旧花瓣的花雨,把女领队笼罩其中。在红的紫的花瓣中,领队插着腰,小小地踱着步子,跳着西域味道的舞蹈来。她的发髻上,面纱上,脖子上都沾满了花,树叶飘舞有时把篝火挑了出来,当真是火树银花。

她一边跳,一边出花圈,拉起一人起来,与她一同跳。被拉的是男的,男的便不好意思,被拉是女的,女的便自形惭秽。不一会儿,全部人就被她拉着成了一个圆,大家跟着她,手举起放下,或脚向前踢蹬。不知道是哪个湖北的老乡唱起了龙船调,朗朗上口。

调子唱到中间,那女领队似乎知晓歌词,接口道:“妹妹要过河,是哪个来接我嘛?”

语态清媚甜美,半弯着腰,向上抬着头,歪着脸看着我们,好像她要过河,问谁愿意推船送她过河。她情不自禁地就把手覆在面巾上准备撩起,这个时候火光把她小脸热的通红,眼看把所有人都热醉了。

大家屏息看着那即将出世的颜容,却没料到那女领队背后黑漆漆伸出来一手。

只见那寻探回来的箱子领队,手不轻不重搭在那面巾上,重新又按了下去,嘴上朗朗“妹妹要过河,是哥哥来接你嘛!”

那女领队一愣,然后一喜,反手将巡逻完的箱子领队扯进圈来,然后又唱又跳,不停将箱子领队还有胖领队抓到火圈中央。让他们两个或当马夫屈膝半跪,或当轿夫,拉手成圈,将她盛在其中,大家不亦乐乎。看着王二蛋子那样,早就忘了蜂蜜被夺走的伤疤。

我在火光中瞧见回来的狙击蔡脸色不是很好,没人拉他进圈,他也一脸黑气,不愿意进圈。只是目光朝着他们回来的方向,一个人在那里抽闷烟。好像他的心绪不是很好,而且在担心着什么。刚刚出去前还是挺好的,怎么现在这个脸色,我看了看那舞圈中的领队,虽然笑容满面,他的目光中总是分了一部分出来,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当夜歌舞很久,终是在箱子领队的提议下歇了下来。果然如胖领队所说,只要命好,怎么闹腾都是不会受到野兽干扰的,我们欢叫了一晚上,也没看到什么蛇虫鼠蚁来犯。王二蛋子拍着胸脯“蛇虫鼠蚁这些小东西我不知道,但是来大家伙的话,嘿嘿。”他目光看着爆破兵们修的防御工事,似乎他对自己的一手准备很是满意。我很尽兴,当夜也不用值班,懒得和他啰嗦,就进了营帐中,拉了被窝来铺下。这个地方湿气重,没人敢死睡,怕得关节病,但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于是都随意歇着。只狙击蔡没睡,他在营帐的角落轻轻擦着他的枪,我没管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觉睡得很香,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半夜的时分,全部都安安静静,只剩下虫子叫时,我自个儿醒了。一身的凉意,借着营外的火光我看见箱子领队和胖领队还有狙击蔡三人都没有睡,在篝火中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我没留意,就继续想睡,可谁知道,地下冷,我没铺草叶,再睡已睡不着了。索性我就站起来,这个时候我就愣住了。悉悉索索的不知哪里就传来了莫名其妙的对话声。

这声音像人捏了鼻子,或者是剪了命根子似的不阴不阳。我在队中走了这么多时日,谁是谁的声音,都能立马分辨出来。然而这声音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人的声音。营帐中人都已经睡死了,有着轻轻的打鼾声,绝对不是营帐中发出来的。难道是篝火旁的狙击蔡还有领队?为什么他们要发出如此阴柔古怪的声音?我听着这声音一身的冷汗就下来了,不自觉就走到了篝火中,只见火光映着领队还有狙击蔡的面容,阴沉的可怕。他们见我来了,只是叫我别出声,然后就腾开一个座位给我,也不问我为什么醒了。声音并不是他们发出的。我倒是想问问这声音,然而他们都眉头紧锁示意我不要说话。

他们凝神皱眉,竖着耳朵,看的出来——他们在听着这声音。我于是学着他们的样,也来细细听这声音,听着听着,我就觉得不可思议起来。这声音通过音色判断应该是三个“人”的交谈,为了好说,就称这三个“人”为懈、弥、蛰 好了。对话内容十分古怪,我也记得不是太清。

懈: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弥:怎么办,还是以前一样?

蛰:杀掉吧,这么点儿?杀掉吧,杀掉吧,不然…….

懈:不能让他们再往里走了。

弥:不然,会把——坑里的惹出来!

蛰:对!对!不能惹出来。坑里的不能出来。

懈:太可怕了,叫虎夕通来吧。

弥:我们自己来吧?

蛰:还是让坑里的出来把他们吊起来挂在树上吧?

懈:咕咕

弥:呜呜

蛰:吼吼

懈:虎夕通!

弥:不行!

蛰:天坑!

然后是一阵嘶鸣,好像这几个人吵了起来,声音还是很轻,像是暗夜中的薄纱。

懈:叫虎夕通来。

弥:对,就是他。

蛰:怎么收拾?

懈:挖掉脑袋!

弥:脑袋很脏,要手还有脚!

蛰:不如要身子吧,很多很多。

懈:叫虎夕通。

弥:叫虎夕通。

蛰:叫虎夕通。

之后就没了声音,我很纳闷地看着领队们,表示压根就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孤魂野鬼的恶作剧?声音从哪来的?虎夕通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些家伙指的是要杀掉我们么?如果是人,我们白天根本没见过,他们是怎么混到我们近前来的?我悄悄问狙击蔡,但是狙击蔡对我噤声,只是用火炭在地上画着箭头——箭头直指我们露营环绕的悬铃木。

然后他就举起了他的宝贝——保养的很好的从美国那得来的德国士兵的狙击枪。枪管对着那棵悬铃木。

火光只照亮了树冠的底儿,树冠中一片漆黑。我喉头咕隆,终于明白了狙击蔡的意思,这声音竟然是从悬铃木中发出来的。我立马想起了家里说成了精的树妖,要变成人,用枝条抓住过路的活人,把眼睛还有手都拧下来,埋在树下,成为养料给自己。我瞪圆了眼睛看着这高大的悬铃木,还有这一地的草球子,心里发毛,觉得这些悬铃木在看我,不会吧?这狗球的还真有树妖?

我脚下动弹,不自觉想去把营帐的伙伴叫起来。然而却被箱子领队拉住了,他对着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做出任何大动作。接着领队就站起一跳,消失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向上看去。不知何时,营帐正中的悬铃木和我们篝火身后南边的悬铃木之间拉了一条绳子,三米来高,而箱子领队,正抓在这条绳子上,像蛇一样缠着绳子,待绳子稳定,悄无声息向前滑动。他们听的时间比我长,知道的比我多,我这才想起了狙击蔡回来时候的脸色。狙击蔡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亲眼看过日本兵杀了他爹娘,他都一声不吭装死,是个很能沉住气的厉害角色,连他都这样紧张,很可能领队还有狙击蔡——在大悬铃木那边发现了什么!我想问,但是狙击蔡全身心瞄准树冠,根本不打算搭理我。胖领队则把玩着那王二蛋子带回来的头骨,颇有意思地支着头,想些什么。

箱子领队很平稳,完全看不出在前进,可是再看时,已经离悬铃木只有一手之隔,马上就能上树了。

一棵悬铃木而已,用地着这么谨慎么,就算里面真的成妖了,难不成20个人一起还尿不死他?然而想起了那个溪水上的那些甲虫们,我就不敢再这么想了,我原先以为不过如此的甲虫,差点就要了李守常他们的命,李守常他现在脚踝还不能下地,虽然伤势止住了。我实在不能想象,接下来会有什么等着我们。

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我看看狙击蔡的枪口,看看胖领队玩的头骨,心里不知觉有了这样的想法——麻烦要来了。

果不其然,悬铃木中开始传出疯狂地喊叫,是鸟的叫声,但是太过尖锐,非常刺耳,和钉子拉玻璃一样让人不舒服。我捂着耳朵,实在是受不了这声音。抬头看悬铃木,领队已经不见了。胖领队操起了枪,与此同时,营帐中就有了响动,机灵点的,都拉着裤子冲了出来。

鸟叫声并非一时,足足叫了一根烟的功夫。待叫声停止,营帐里所有的人都醒了。有的不知道什么事情,惯性地拿着枪神经兮兮瞅着对方;有的一脸的恐怖,为这怪异的鸟声而惊吓。而银钗裹着胸衣,拿了一把衣服遮在胸前,赤着脚对着胖领队这边跑过来,找到了那胖领队就急促说道:“今天早上!就是——就是这种鸟叫声!然后甲虫就好好的,都浮出水面来攻击我们!噫——领队呢?他哪去了?”胖领队说道:“不是威风凛凛站在你跟前么”还摆了个忒受伤的姿势,敢情那个领队是领队,我就不是领队了。

银钗脸一红,旋即问道:“他不会是?”

胖领队拿枪指着那悬铃木的树干“上树了,这群孙子好日子到头了。”示意那银钗不要担心。

胖领队站在篝火旁,气壮山河,命令整队,四人一组,严阵以待,准备一起草他***熊。

这个时候东边不远,响了一声炸雷,众人神经紧绷起来,胖领队骂道:“敢情不是赤手空拳,原来敌人还是武装斗争?他们手榴弹都有?”

我记得那地方是修筑了防御工事的。暗里窜出王二蛋子得意地邀功“这周边好走的地方我都埋了雷,嘿嘿,够他们喝上几壶的。”

胖领队一时间愣了:“你个死小子,埋雷不说?老子要是出去放尿,还不得炸上天?”

王二蛋子一脸委屈:“是——大领队叫埋的雷,我以为你知道的。”

“小哥?他在附近埋雷干嘛?难不成他要?爆破兵,王猎时!”

王二蛋子见胖领队喊自个儿大名,不敢含糊,答道:“在!”

“命你小队,余下狙击队长在这,三人一起到雷声处侦查,有情况不要停留立刻回来!”

王二蛋子拽着我,拉着小红小心地往营帐外摸去。我问王二蛋子到底埋了多少雷,他也真够慷慨,竟然告诉我埋了把营帐无缝隙包了个圆。我说:“用不着这么多吧?这不就是个林子么?以前就是埋个两个意思意思而已。”王二蛋子说“不怨我,领队的意思,有多少埋多少,免得白拿着,重!”

我瞥了王二蛋子一眼不再多说,脚下注意巨石苔藓,还要留心王二蛋子的前进方向,不敢分神,我怕一个不小心,被这混蛋埋的雷炸得抱憾终身。

很快我们到了事发地点,王二蛋子很缺德,埋的地方都很刁钻,是外面进来的人必须走的小旮旯,不容易发觉。那埋雷炸响的地方,石头碎片到处都是,原本铺在地上十分均匀的悬铃木叶也像是被人掘开一样,空了一大片。我们立即以爆炸点为中心进行周围十米方圆搜索,同时将枪栓拉开,随时准备给踩雷的再来一梭子,让他死的顺溜。

我搜着搜着,就听见后面小红的疑惑声,我也老实纳闷,说实话,我和王二蛋子配合了有半年多了,这小子埋雷是没得说的,都能预测炸对方哪条腿。只要雷响,那被炸的玩意儿肯定好不了。可我们开强光手电搜索了周围十米,压根不见血滴或者是炸碎的血肉,除了石头碎屑能证明这个地雷确实炸过,一点其余的痕迹都没有。我一下子就疑心起来了,望着王二蛋子,王二蛋子却回望着我,俩傻瓜愣在一块儿。

到底小红心眼足,把我们重新叫到地雷爆炸的中心。小红把战术手电关掉,同时叫我们也关掉:“这——只有两个情况。王猎时——你埋的雷,被悬铃木果子给砸爆了。”王二蛋子立马就反驳:“小红,你看不起我怎么着?我埋的雷,要炸大玩意儿,就绝不炸小玩意儿。我在雷上面利用树叶作了个切面遮掩,不是一头母猪踏上去,那是不可能炸的。”王二蛋子一边重音说母猪,一边被小红踩了一脚,发出惨叫声。

小红声音压低,同时头低下来:“既然不是意外,那么就是——你的雷被人给排了。”

我心里立刻惊悚起来,这种老林子,除了我们还有谁?就算是有大号的野人,但是他们懂排雷么?

我对小红的说法表示非常不靠谱,王二蛋子听了没有做声,但是要我和小红低下身子,同时,王二蛋子弯下了腰,就把战术手电打开去看那爆炸点。原先没有爆炸时,这里是一块松石堆,很容易引起压力传递,现在爆炸了,碎石都被放射形状地炸飞,留了地面上一个圆锥开口的小坑。

王二蛋子捂了鼻子,小心翼翼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了身,对着小红摇头:“不是——这雷不是被人熄掉的。”他抓了一把土,让我和小红闻。我除了闻出一股焦味儿,还闻出一股很臭的味道——这种味道以前从没闻过,不知道怎么形容。

小红掩了鼻子让王二蛋子把土拿开。王二蛋子却把土塞进了他的蜂蜜盒里。然后他低声说道:“这土上面有血,肯定炸到了东西!只是…….”

我和小红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作答。小红叫我仔细看那土,她怕王二蛋子不靠谱。我蹲下身子,就闻到了那股臭味,这臭味很奇怪,只有近距离才能闻到。掩了鼻子,看着这个爆破坑,硝火味儿还在,坑浅不过大腿深,四周土上,有些地方颜色殷红,王二蛋子说的没错,炸到了东西。可是这东西到哪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