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已夜深,洪德开独步在自家的客厅之内叹息,心里却是回忆着今天在万盛爷书房内的一番议论。那时正当弹劾朴心正的一派之人略占上风,也正当问责自己的一方举棋不定时,突兀的出现了一个身着大红袈裟头顶明亮如光的半老僧人。而这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出现在陛下书房,正看之下不是当朝国师又是何人?
只见国师先是向着万盛爷行了个半礼,而后大惊小怪的道:“听闻抓到鬼修了?我还去天牢看了一番,以老衲所见那定是出自二水教的歹人啊,这事是否乃洪将军所为啊。”
洪德开闻言不知其含义,当下一惊连忙一番谦虚,不过也倒是说出了主要办事之人是朴心正,自己却是路上偶遇。
这国师匆匆而来不明所以,先前自己搞得笼络江湖修道门派想要一手做大,岂不料铲除鬼道一途却被他人捷足先登,故而也不想让那得手之人一鸣出头,反倒是自己也想着掺和进来。
于是就道:“朴主事了得啊,洪将军也是厉害。不过这神都禁空也不能以偏概全,我们要分而待之,这次要不是洪将军胆大心细一心为国,那一干鬼修之人各个腾空而起,难道叫我们目送而去?”
其实这话说得不错,虽然万盛爷也不准备定下洪德开的大罪,只不过这先皇定下的东西自己也不能随便更改。说到底陛下之所以一直举棋不定,其实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出言之人。而当下这国师却是误打误撞的将话挑明,这洪德开当下是喜上心头,但是又不知道这国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国师语毕,就听的万盛爷怒道:“国师此话虽说不错,但洪将军也有点过于藐视神都禁规。就罚你一年俸禄以儆效尤。当然那南下琉璃宗之事也暂缺作罢,等过上些时日我们再选人选。”
洪德开闻言自然是一番谢恩,其实洪德开心里也是明白。这陛下可是精明圣上,他重的是一国安危、事态稳定、民生之重,其实什么禁空一说都不在重点。但是那些反对自己的文武却要抓着小辫子不放,当然今天自己也算是看明了了,看样子这些说自己不是的人都是那二皇子一系罢了。
看着对于洪德开的处分已经论断,那国师又道:“陛下圣明,朴主事也是事出偶然来不及上报,再说了朴主事也万万料不到那些歹人有如此胆大。故而还请陛下从轻处理,倒是我看问事院事物繁重,不如那几个抓来的鬼修就交与我方审问如何?”
闻得此言,众人当下明了了国事的所作所为,原来这老儿是心有不甘,也想着分一分功劳而已。而朴心正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在国师出言求情的份上,也就不好驳了国师的面子。洪德开当然对此事更不理会,自己的目的就是除灭鬼修分忧陛下,至于最后此事交给朴心正还是国师来办,却是与自己毫无关联。
当下也就趁机道:“国师此言有理,今日一战问事院损失了不少好手,国师能在此事上为陛下分忧可谓大功一件。”
万盛爷当然明白下面的一干人等是何居心,而此时除灭鬼修可谓大功一件,而这干人等之所吵来争去无外乎是怕这得来不易的功劳被其中一两个人得去而已。
于是乎佯装怒意的道:“就依你们所言吧,此事就有劳国师了,想必国师定有手段叫这干歹人从实招来。”
接着又道:“朴主事一心办事,但也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五品朝官的宅院岂是说动就动的?以后万不能如此造次,就罚你与洪德开同罪吧。”
朴心正闻言,自是磕头谢恩。就此此事也算草草了之。等的将来国师一旦问出其中缘由,那陛下又可论功行赏了。这下由于国师的参与,那今后的利益分配也就变为了三方。这朴心正的问事院当然首当其冲,接下来的就是这断后的国师莫属,而洪德开的恰如巧遇只能算上第三,可谓是最出力功劳最少的一方。
当然这其中的道道万盛爷也懒得细究,反正那鬼修却是千真万切之事就罢。
洪德开想到此时忽听下人来报,见是赫连宏与崔玉郎款款而来。待三人坐定,赫连宏首先出言问道:“大人,不知此时议事有何结果?”
……
良久听完了洪德开的简述后,赫连宏又忍不住出言问道:“这国师搅合个什么劲气?我之前还在那个大林别院见过他一面,当时就感觉这人一会刚直不阿一会又嫉恶如仇,忽的又宝相庄严,真不知其是何所想。”
不等洪德开出言,一边的崔玉郎就笑道:“这国师可谓是一支奇葩,想先前的天启鬼盒,就是硬被他拿去了,感觉他什么事情都想插一脚似的。”
洪德开则是笑道:“崔副官所言极是啊。你们试着想想,要一个大半生都在追求无上佛法之人忽然走入这花花世界,而且还是这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你们换位思考下他的内心又是何感受?”
看着二人默默点头,洪德开又道:“这当今国师先前可谓是青灯古佛普众生之疾苦,一心最求无华心境,可是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的非要进这朝堂议事。先皇设立这国师一位本是为了让国家、军队以及地方衙役与江湖人物、修真之派互有往来,一直以来也是一个不着边际的职位罢了。直到上次所谓的正魔大战,这国师的价值才得以体现。那时的魔道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为了练就魔功常常出入民宅强抢童男童女,更有甚者一夜之间百多青春少女惨死期间。各地衙役虽忙于办事但哪能碍了这帮魔道中人?于是乎出动军队也是枉然。这才由国师出面号令群雄组成正道联盟,从而一举击败魔门。不过这前前后后百年间国师一位都是由玉清的无为子出任,自他卸任以来天下也趋于太平,群龙也成了无首之态。不过后来修真一道之人都选举龙虎山的掌教飞龙子出任国师之位,那时龙虎山虽算大派,不过却趋于衰落。而飞龙子也是想着成就国师一位好壮大门派,岂不料杀出个净念秃子。而这秃子也不知道在暗地里经营了多久,反正是在国师定位之前突然左右逢源,硬是把飞龙子到手的国师之位抢了过去。”
赫连宏闻言说道:“那看来这净念禅师是早有预谋了,再联系他先前所谓的一统佛门行动来看,这个国师所图不小啊。”
崔玉郎苦笑道:“那是的确,只从国师之争失败以后,我们掌教虽苦心经营想着重振龙虎山威信,但到目前来看却是日益衰落,反观大林寺却如日中天,看来这国师一位还是大有说道啊。”
洪德开闻言当下嗤之以鼻的道:“那无为子连任两届国师,也没见到他把玉清观搞上天去。以我看这都是人心作祟,这秃驴就是看不惯世人的浮华生活,自己反而放下木鱼登上台面了。再说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佛门甚得人心,而道门却是不然?”
闻言,赫连宏与崔玉郎对视一眼,但仔细想想却的确如此。再看洪德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下问道:“那依大人所见,为何有此差别?”
只见洪德开恰了口香茶道:“佛门普度众生,入门极易,不管你去什么庙堂请上一尊菩萨弥勒的就可以回家参拜。反观道门却是不然,你们有谁见过请了三清玉帝回去的?”
语毕,见在听的二人点头凝思,洪德开又出言道:“这佛门所谓的众生平等也受世人推崇,而道家则是人份贵贱,故而很受世俗之人的排挤。试想着谁人想要自己贱人一等?”
闻言,两人都是点头不已。赫连宏本就对着宗教之事稍有涉猎,故也能听得懂洪德开的所谓。而崔玉郎则是有感而发道:“大人所言极是,可是这佛门中人总是云云不知所以。说这世间之人修的都是来世,这一世的辛辛苦苦都是为了来世的荣华富贵,他们也不看重自己的肉身都是剃头戒疤。而我道家则是重己身留发蓄须,乃所谓父母所授,我们论的是成仙成圣,看重的是这一世的成果。可世人的眼光却是被那些虚无缥缈的来世做迷惑,真是可悲可叹。”
看着赫连宏也点头默认,而洪德开则是哈哈大笑道:“崔副官啊,你是身在其中难免以偏概全啊。”
闻言其余二人自是一惊,这崔玉郎所言句句真实,为何惹得洪德开发笑?看着面露疑惑的二人洪德开又笑道:“这世间寻常之人有多少?求真之人又有多少?最后的得道之人才是多少?”
看着依然一脸枉然的崔玉郎以及若有所悟的赫连宏,只见洪德开又洽了口不热的香茗道:“来世的一切谁人能够肯定?只有这在世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寻常之人何其之多?他们看到的都是七十古稀一生枉然,而对我们这样的遁地飞天之辈来说,他们宁可相信这是前世修来的福缘,也不要信这是我们辛苦求来的结果。”
赫连宏闻得此言,终于明白了洪德开所谓的佛胜道衰之理。当下摇头苦笑一声,道:“大人所言极是,令我等茅塞顿开。原来是一切归根于世人庸俗者多而明眼者少。而佛家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才由西传来而生根发芽,倒是我们土生土长的派系胜不过人家了。”
随即又道:“不过道家的收徒也有些过于苛刻,倒是这佛家的众生平等来的自然。”
洪德开点头道:“我们在这里议论这些也是枉然,不过那秃驴这次算是误打误撞的为我和朴心正解围了。接下来我看还是等国师的审问事宜结束后再做打算吧,我们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谋划一下,也顺便预备好陛下交代的那精兵小队。”
正值此时那环儿径直进来,到得洪德开身边小声说道:“夜深了,夫人请大人回房了。”
闻得此言,赫连宏与崔玉郎自是急忙告辞,只留下一脸烦恼的洪德开皱眉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