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赫福这一句简单的激将,曹良臣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低头沉吟了起来,赫福瞪大了眼睛盯着曹良臣,眼底里闪过一丝赞叹,冲动的将军不一定是个好将军,而冷静的将军才是一个优秀将军的基本素质。
好在曹良臣思考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光里充满了坚定和决绝:“赫福大人,兵临城下,敌众我寡,实力如此悬殊,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夜袭、偷营这一条路了,也许赌一赌运气、放手一搏,还能扭转乾坤,化险为夷,不然的话只能坐以待毙。”
说完这些话,曹良臣整了整身上的盔甲和腰刀,恭恭敬敬地给赫福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昂然地说道:“赫福大人,请给我一万精兵,今夜本官将亲自率军踏破朱贼兵营,提朱贼首级来见大人!”
赫福点了点头说道:“曹将军威武!老夫甚是钦佩,不过一万精兵太少了,我给你三万五千精兵……”
“可是,赫福大人,那金陵城……”不等曹良臣说完,赫福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苦笑道:“老夫觉得就是三万五千精兵也还是太少啊!朱贼有十二万之众,着实势大,一万精兵实在是不够看的,再说留着五、六千人守城也就够了,这一战如果不能取胜,金陵城也就完了,守不守都一样,所以今晚与其苦守,不如赌回大的,把老本儿都押上,这叫之置于死地而后生,哎!希望我们这回真的能后生啊!老夫最放不下的就是这满城的百姓!”
曹良臣看着满脸悲壮的赫福,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还是慷慨激昂地说道:“末将一定不辜负赫福大人的厚爱和重托,必效死命,勇往直前,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赫福赶紧走上前去拍了拍曹良臣的肩膀:“曹将军不必如此悲观,老夫推测这次偷营我们还是有些胜算的,只消出其不意地冲将过去,斩杀个几千贼军,放火烧他几座连营,这群乌合之众定会惊慌失措,大败亏输而去,如此便可保我金陵城一时之安。”
“呈大人吉言,末将这就前去安排今夜偷营一事。”“且慢!”这时赫福突然叫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曹良臣,“大人还有何吩咐?”
赫福低头想了一想,缓缓说道:“此战关系到金陵城和你我的生死存亡,切不可掉以轻心。现在朱贼就陈兵城外,我想城内肯定已潜伏着不少朱贼的探子,这次偷营事关重大,我望曹将军一定要保守机密,调兵遣将可以正常进行,但是几时出发、目标何处、何人领军等核心军情还需严加保密,不到最后时刻,切不可泄露出去,让朱贼有所提防。”
曹良臣拱手说道:“多谢赫福大人提醒,不过请大人放心,这些末将早已有所考虑,断不会出什么差池的。事不宜迟,末将就此别过,赫福大人,告辞了!”
“祝曹将军马到成功,一战成名!”“谢大人!”说完,曹良臣转过身大踏步走出了总管府客堂,而赫福还是站在厅堂中间没有动,目送着曹良臣走出门去,良久,他才扬天轻叹一声,拂袖转入后堂去了。
曹良臣走出了总管府大门,等候在门口的一众手下立即围了上来,曹良臣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克福!”
“末将在!”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壮实、满脸英气的青脸汉子站了出来,对着曹良臣叉手施礼,曹良臣欣赏地看了一眼他最得力的副将,简短地下达了命令:“命你速派人去四门守将那里传令,让他们把城防暂交给副将,然后速至都督府候命,一个时辰后,本将要升帐点兵。”
“得令!”张克福毫不犹豫,转身招呼自己的几个手下立刻上马,飞驰而去。“蒋宇鹏!”“末将在!”一个身材矮小粗壮、满脸横肉的中年军官应声而出,“命你带上本将的五百亲军,兵分几路,速去城内挨家挨户地反复搜查,如果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等,不必报我,立刻就地斩杀,不留后患!记住,宁可错杀,绝不漏过!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那个叫蒋宇鹏的将军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得令后也快速离去。“其他人等,均随我回都督府!”“得令!”众将轰然领命,纷纷上马,跟着曹良臣直奔都督府。
一个时辰后,曹良臣端坐在都督府的大堂之上,手下十几名将领、军师分别站立在两边,气氛十分肃穆。
见时辰已到,曹良臣开口问道:“张克福!”“末将在!”“人都到齐了吗?”“启禀将军,所有人均已到齐,哦,除了蒋副将奉命还在城里搜查奸细,并未到来。”
“不用管他,他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不过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更重要!”听到曹良臣这么一说,下面的人赶紧挺起胸膛,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想必大家心里都已很清楚了,朱贼现在领军十万,就驻扎在城南二十里的辛远镇,城内的老百姓都说,金陵城破就在眼前!”听曹良臣这么一说,底下的将领神情不一,有的紧张、有的愤愤、有的默然、有的疑惑,有的平静,但是谁也没有出声,都盯着曹良臣看,因为现在在这大堂之上,能说话的,就只有曹良臣曹将军一人而已,“看得出来,大家心里想法不一啊!
哎,这也难怪,我大元朝走到今天也算是殊为不易了。
天下大乱,盗贼并起,官府不再,民不聊生,我等作为朝臣,不能为天子解忧,心里有愧啊!”
底下众将赶紧劝说道:“将军……”
曹良臣摆了摆手说道:“尔等不必多说!今天把你们召集起来先说一件事,这金陵城守是守不住了,我这个做守将的也有自知之明,所以……”
说到这里,曹良臣故意停顿了一下,底下的诸将心里一拎,不知道曹将军这是卖什么关子,“我给大家几条路,一、你们可以放下兵器,换上平民的衣服,静静等待朱贼入城,做个良民,我不会阻拦。”
说到这儿,曹良臣的眼睛紧盯着下面的众将,不过没有什么反应,曹良臣微微点了点头:“不愿意做良民也行,第二,杀了本将,提了我的首级去投那朱元璋,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啊!将军……将军……将军何出此言?我等并非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辈啊!将军……”听完曹良臣这一惊人之语,底下的众将大惊失色,纷纷上前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地极力辩称,
曹良臣微闭双眼,把下面跪着的诸将挨个儿看了个遍,点了点头说道:“都起来吧,你等现今是何心思,作何打算,本将心里还是有数的。”
“多谢将军!”众将这才诚惶诚恐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忐忑的看着曹良臣,等着他继续说话,“既然诸位既不愿意投降,又不愿意从善做个良民,那就拿出些血性来,和本将一起豪赌一把,尔等可敢?”
“愿听从将军号令!我等万死不辞!”“好!军心可用!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马上我说的话,听入你等耳里,就不能再传其他人了,这是机密,其中利害,你们懂得!”诸将神情一凛,齐声回道:“末将遵令!”
随后,曹良臣把当晚偷营劫寨的计划和众将说了,并详细布置了出兵的时间、线路和方式,众将领令后各自散去,而曹良臣单独把副将张克福留了下来。
“仲宽!”“将军!”在旁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曹良臣喜欢叫爱将张克福的表字,曹良臣挥挥手,示意张克福坐下,随后说道:“仲宽,你跟了我也有二十年了吧?”
“启禀将军,已经二十一年了!” “二十一年?……已经这么久了!想当初我收留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乞儿。”
张克福赶紧站起来跪倒在地:“将军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仲宽永世不忘!”说罢,张克福连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曹良臣等张克福磕完了,才伸手把他扶起来:“仲宽,今夜我将亲自带兵前去偷营,你就不用去了!”
“啊?将军,这是为何?末将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愿誓死跟随将军冲锋陷阵,将军去哪儿,末将就跟到哪儿!”
曹良臣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的忠勇,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请将军吩咐!”曹良臣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道:“仲宽,对于今晚的偷营,我总觉得心里没底,即便是侥幸成功了,恐怕也只能保金陵城一时之安,如今天下大乱,国已不国,大元朝气数已尽,光凭你我之力已无济于事,哎,我已年逾五旬,本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只可怜我一家老小十余口从此无依无靠,所以,我想拜托仲宽你一件事!”说着,曹良臣抱拳给张克福深深鞠了一躬,“哎呀,将军万万不可如此,折煞末将了。将军有何要求,尽管吩咐仲宽即可。”
曹良臣深深看了张克福一眼,“仲宽,我想请你带着我的一家老小,今晚悄悄离开金陵城,一直往南去往我的老家福建莆田,隐名埋姓以躲避兵灾,不知仲宽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