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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开棺验尸

2016-12-21发布 3022字

宁纪中叹息一声,在这一刻仿佛老了许多,他苍老疲倦的声音在空旷旷的大厅里想起,更加显得寂寥了些,“来几个人,把柳姨娘和那个婆子分开关起来,没我的允许,禁止任何人探视,送饭的事,芙儿你安排。

江月和宛姨娘,这几天就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别到处走了。”

一番安排之后,宁纪中又扫到了一边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敏儿,他揉了揉太阳穴,沉吟片刻:“敏儿,你以后就叫宁江敏吧,芙儿,你挑几个丫鬟把你长姐旁边的院子打扫出来,让敏儿住进去吧。”

宁芙神色复杂地屈身应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虽然方宛也教过她一些如何管家的事,可真的实践却是第一次,心里的忐忑无以复加,可这个时候,除了一向跳脱爱闯祸的宁荷,却无人能够帮她。

她怯怯地看着方宛,不知该如何开口。

宁纪中似是也想到了这点,他走到了前厅门口,又加了一句,“从现在开始,相府大小事务一切皆由三小姐处理,谁若敢对三小姐阳奉阴违,打断腿扔出去!”

宁纪中话语里的狠厉让宁芙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在宁纪中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

门里门外的丫鬟小厮们齐齐应了是,七七八八地涌进了前厅,小厮们将柳芸芳和陈妈妈分开拉起来半拖半拉地带走了。

另有小丫鬟客气地站在宁江月和方宛身边,请她们回自己院子去。

宁江月笑了笑,她感激地抱了抱方宛,又安抚似的拍了拍宁芙的肩膀,小声安慰:“芙儿别怕,宛姨娘只是不能离开院子罢了,你有什么拿不准的还是可以去请教宛姨娘呀,若是宛姨娘不肯教你,你来找长姐就是了。

再不济,还有荷儿呢!”

宁荷此时的样子并没有比宁芙好到哪里去,她脸色难看,要哭不哭地看着宁江月,糯糯地撒娇:“长姐都这个时候了还取笑我!爹不让你和娘出来怎么办?”

“没什么的呀,爹只是太生气了,他很快就会消气解除我们的禁足的,你呀,这段时间就好好帮着芙儿管家,别把整个府里弄得鸡飞狗跳,仔细爹回过神收拾你!”

宁江月不在意地说着,她一一调笑过了宁芙宁荷,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宁江敏身上,“按道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只是我们多年没见,依然生分,我便失礼继续唤你敏儿了。你的住处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外边又是大雪纷飞,若是不介意,你先到我院子里歇着,待你的住处收拾好了再搬过去,可好?”

方宛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宁江月的袖子,宁江月也安抚地回握了她的手,面上笑盈盈地看着宁江敏,“最近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日子,再过上半个月便是芙儿的生辰,大概那个时候,爹会借着芙儿的由头请来各路同行,将你正式介绍给京城圈子里,届时,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相府嫡小姐了。”

宁江月的话说得太过真诚,丝毫看不出感觉不到半分的嫉妒或是其他的什么。

可宁江月再清楚不过,她对宁江敏的警惕已经达到了最高点,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宁江敏是个多残忍冷情的人。

“那就暂时叨扰了。”

宁江敏依然冷着脸,淡淡地应过,向后侧了侧身子,示意宁江月先走。

宁江月却没有往前,而是拉住了她的手,偏过头看向了雨儿:“雨儿,把我的手炉拿来给敏儿小姐,我们回去了。”

言毕又向还在怔塄中的方宛施了一礼:“依然如此,宛姨娘,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和芙儿荷儿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雪天路滑。”

宁江敏不自在地被宁江月拉着手,缓缓走向宁江月的小院子,路过梅林时,梅林的梅花开得正好,枝头堆积了厚厚的雪,却遮不住那一点大红,在漫天苍白的雪地里,耀眼夺目。

宁江月放开了宁江敏的手,提起自己的裙裾下摆,上前折了一枝梅花,回来献宝似的将梅花递到了宁江敏眼前,“见你鬓角簪了梅花,想来你是极喜爱的,江月这厢借花献佛了。”

宁江敏木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今天的一切都超过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她不安地伸出手,接过梅花,又被宁江月再次牵住了手,在纷扬的大雪里,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宁江月的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唯有房檐下的朱红色门窗鲜活着,宁江敏抿着唇,跟着宁江月进到正屋里,又被宁江月强拉着去换上了干燥厚实的衣服,坐在火炉旁。

暖暖的炉火,淡淡的熏香味,身边的矮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百合银耳羹,房间里的摆设平平淡淡,多是些名家书画,也有几个看起来流光溢彩的珐琅瓶子或是低调朴素的青瓷瓶子,书案后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架子最上方挂着的“宁静致远”字幅,落款写了宁纪中的大名。

宁江月端坐在小凳子上,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火炉,脑子里却是今天发生的种种。她打从记事起就和奶娘一起生活,后来柳芸芳就经常去看她,给她讲些所谓的身世故事,告诉她她娘是怎样心狠地将她扔出来抱养了别人的女儿混充了她。

小小的一个人,还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便已经被灌输了太多仇恨与黑暗,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活着的意义,就是回到丞相府,将那个鸠占鹊巢的宁江月赶出去。

而现在,那个接生的婆子说她和她恨了这么多年的宁江月居然是孪生姐妹,宁江敏觉得很好笑,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原来自己一直感激着的恩人才是那个让自己在外吃尽了苦头的人,原来自己一直憎恨着的人,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都是无辜的,被蒙蔽的,可是自己呢?难道自己就活该了吗?这么多年,被柳芸芳算计着,在宁江月活得天真烂漫的时候,自己却在学着如何狠心如何去利用。

还有那个宁烽禾,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庶弟啊!宁江敏想到那不堪的一|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凉透。

宁烽禾明明都知道的啊,知道她是他的嫡姐,却还是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耳边是宁江月在教雨儿习字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自己肮脏可怖,而对于宁江月的嫉妒又一次涌上脑海。

如果没有宁江月就好了,如果可以代替宁江月就好了,如果……

宁江敏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没关系啊,她已经回到相府了,日子还长,她可以慢慢来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宁江敏想通了这些,愉悦地看着跳动的炉火,眼前已然是宁江月被置于火海里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场景,这幅场景让宁江敏|感到全身舒畅,她眯着眼,唇角上扬,整个人在炉火的映照下,变得妖冶美丽。

宁江月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有些癫狂的宁江敏,握着毛笔的手又紧了些,看来,她对宁江敏的提防,还是不够呢!

很快就有丫鬟来请宁江敏回去,说是正屋已经收拾好,火炉也已升起,宁江敏可以回去洗个澡看看东西怎么摆放和心意。宁江月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墨渍,眼带笑意热情洋溢地把人送到了院门口。挥手送走了宁江敏,宁江月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她看着越走越远的宁江敏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她不知道让宁江敏回到府里究竟是对是错,她垂下头,暗自嗤笑,自己果然还是不够狠心吧。

因为不够狠心所以一心想着怎么把她提前找回来,因为不够狠心所以让陈妈妈说了实话,因为不够狠心,所以明知道宁江敏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依然将她看做自己的亲人,在保留了足够的警惕心之后,对她温暖亲切。

宁江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温暖湿润的呼吸在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后变成四散的白雾,模糊了宁江月的视线。

希望,不会是养虎为患吧。

宁江月一步一步,踩着融化过又冰冻起来的雪花混着冰碴,向着正屋走去。四周很安静,唯有呼啸的风声与脚下的“咔哧咔哧”的声音,雨儿站在房檐下,担忧地看着她。宁江月抬手在嘴边哈了口气,冲着雨儿开心地挥了挥手,走得越发快了些。有时候竟然会有不想让雨儿嫁人,带着她四处流浪的可笑想法,宁江月嘲笑着自己的天真,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她,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可以看淡红尘。

一个女孩子渴望的正常的一生,便是嫁做人妇,贤妻良母吧?宁江月在心里比较着雨儿和宁维,却是让她都难以挑出毛病的相配。若是在她心里都这般相配,雨儿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嫁到宁维那样的人呢?宁江月并不想再去想这些。她笑了笑,甩开这些无聊的问题,将手递给来迎接她的雨儿,快步回到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