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萍今天又给严瑾打了七八个电话,催促严瑾赶紧陪同她去见见傅顺。严瑾告诉她说:“现在傅顺刚刚拘留,是不可以探视的!不过,你要是和我签一个委托书,我倒是可以代表你去看看他。”
于萍有点失望:“你不是说刚请他们相关领导吃过饭吗?”
严瑾解释说:“对呀!我已经让他们通知相关人员,保证顺哥不在里面被欺负,在政策容许的情况下,多给予顺哥一些照顾。还有,就是不要通知单位,不要进档案。这两件事都安排妥当了啊!”
于萍“哦”了一声。
严瑾又说:“明天是我的一个朋友值班,我们一起去吧!你应该要去给顺哥交生活费,再送几件衣服。”
第二天,严瑾开车带着于萍来到看守所。于萍看到看守所,围墙高耸,墙头上布满了铁丝网。门口的岗楼里,站着持枪的武警战士。她心里很不好受。他们家里人可是从来没有人和这种地方打过交道的。不知道这个傅顺到底是搞么子鬼,居然出了这种事!
两人从停车场出来,见围墙下蹲着几个人,每人面前都竖着一个硬纸板,上面或是手写,或是打印这四个大字:代办手续。
于萍不解地问:“他们这是代办什么手续啊?”
离她们近的一个人听到了于萍的问话,抢先回答说:“安排探视,提前捞人,介绍律师!”
于萍不由地回头多看了几眼。
严瑾说:“不要相信他们,多半是骗子!”
于萍没有完全接受严瑾的观点。她说:“人家吃这碗饭,总有他的门道吧!”
严瑾心里有些不快,但又无法表达出来。她掏出手机,给王洪亮打了一个电话:“王哥,我到你单位门口了!”
王洪亮说:“你到门口的接待室去找张警长,就说我的名字,他会安排你的!你会见完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给你说个事。”
两人来到接待室。严瑾问一个年纪四十多岁,正在检查探视人员包包的警官:“警官您好!请问哪一位是张警长?”
张警长撩开厚厚的眼皮,看了严瑾一眼:“什么事?”
严瑾猜到此人应该就是张警官。她说:“哦,我姓严,是你们王所长王洪亮的朋友。他让我找张警长!”
中年警官说:“哦,我就是!你到边上等我一会,这拨人进去了,你再过来找我!”
两人只好坐在墙边冰凉的椅子上等待着。于萍望着陆陆续续进来的人问严瑾:“我看他们都是来探视的家属,他们能进去,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啊?”
严瑾耐心地回答说:“他们的亲属肯定不是在拘留期间。而且人家是提前来申请了的!”
于萍不解地问:“不是拘留期间?那会是什么?”
“收容教育。”严瑾回答说。
“不是已经取消了吗?”于萍很惊讶,声音不由地高了几度。
严瑾拍拍她的膝盖,说:“小点声!劳动教养取消了,但北京这边还有收容教育!你知道黄海波被收容教育的事情吧?”
“啊!我一直以为他是被判刑了!”于萍又是一惊。
“他就是被收容教育的!劳教的确取消了,收容教育还在呀!”严瑾最担心傅顺会在拘留结束之后,再被处以收容教育六个月的处罚。但看于萍收到的《行政拘留家属通知书》上,只写了行政拘留十五日,她也不好挑破这个话题。
于萍听了严瑾的解释,并没有完全明白。她的兴趣被面前陆陆续续来探视登记的人所吸引。她一个一个猜测着面前的人到底是来探视什么人。是儿子、丈夫、还是父亲?她甚至指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问严瑾:“你看,那个姑娘挺漂亮的!你说,她会是来探视谁的?老公?还是男朋友?”
“里面也有好些女的,也不全是男的!”严瑾见怪不怪地说。
“啊,还有女的啊!?”于萍大惊小怪地问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啊?嫖娼是男人,卖淫不能也是男人吧?”严瑾说完就后悔了。她看到于萍的脸色又暗了下来。
这时,严瑾见张警长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她赶紧招呼于萍说:“嗨,张警长忙完了!我们过去吧?”
张警长见到严瑾,问了一声:“你是律师?”
严瑾一边回答,一边把自己的律师证递给张警长。
张警长翻开看了一眼,递给严瑾,说:“按照规定,只能你一个人进去,家属不能进的!”
严瑾回答说:“我知道!就是给他送几件衣服!问问他家里的事情!哦,对了,家属交生活费在哪里?”
张警长说:“南门!门口有标识的。”说着,拿过一张表格,放到严瑾面前:“填表吧!”
严瑾一边填表,一边对于萍说:“萍姐,你把东西交给我,到南门给顺哥把生活费交了吧!”
于萍答应一声,把装衣服的一个布包放到柜台上。
张警长把布包拖到跟前,不紧不慢地打开包,把衣服一件件掏出来检查后,然后交给身后的警官登记。
张警长拿起严瑾填完的表格看了看,对办公桌后面的一个年轻警察说:“小林,你带严律师进去,把傅顺带出来见见。”
小林答应一声,领着严瑾进了看守所。穿过院子,来到大楼一层探视室。小林说:“你到最边上那个窗口等着吧。”说完,他离开探视室,又回到院子里,从另外一个门进到了大楼里面。
探视室房子中央和银行的柜台一样,一溜有好多隔断。柜台上,竖着钢筋栅栏。栅栏外边镶嵌着防弹玻璃。每个隔断里,都挂着对讲电话。
探视室门口,面朝柜台,站着五个警察,监视着探视人群。
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傅顺在一个警察的押送下,来到严瑾面前。
严瑾拿起话筒,傅顺羞愧地拿起话筒招呼道:“严瑾,你好!谢谢你!”
严瑾说:“于萍不能进来,她让我劝劝你,不要想太多!她和孩子都好!”其实,于萍并没有叫她说这几句话。于萍一根筋地关心的是——傅顺能不能快点出来,什么时候能出来。
严瑾又说:“于萍已经给你在单位请好了假,说你母亲病了,你回老家去了!所以你不要担心工作上的事。”
“我柜子锁了,好多资料证件在里面,没事吧?”
“于萍打电话喊锁匠给你打开了柜子,没有影响工作。你放心吧?”严瑾细声细语地安慰道。
傅顺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察,小声地说:“我听里面的人说,拘留结束了,还要加六个月的收容,你们知道吗?”
严瑾道:“没有收到通知啊!不过,惯例好像是这样,我还没有听到准信!”
傅顺抬起头,隔着玻璃,可怜巴巴地看着严瑾说:“严瑾,我知道你在公安系统朋友多,一定帮我想想办法。花多少钱都行,赶紧把我捞出去!这里面台难受了!”
“唉,要是钱的事就好办了!你也在京城好多年了,应该知道京城的事情比不得外省,很不好办啊!”严瑾为难地说。
“你不是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吗?拜托拜托,一定想想办法,我真受不了啦!你给于萍带个话,不要心疼钱!钱没了,我再去挣!人要是死了,钱有啥用?你要花钱,就找她拿!”
“好了,顺哥,你不要急!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哩!不收容也说不定!”严瑾言不由衷地宽慰着傅顺,“还有,于萍给你带的衣服已经交进去了,你记得找他们要。”
“探视时间到!家属们可以离开了!”负责监视的一个警察喊道。
傅顺放下话筒前,喊了一句:“严瑾,拜托了!”
严瑾以前多次到拘留所、看守所会见当事人,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难受。
严瑾出来的时候,于萍已经在门口的树荫下等她了。见到严瑾,于萍着急地问:“傅顺还好吧?挨打了吗?吃得饱吗?能不能洗澡?有没有跳蚤?他的头发是不是剃厄光头啊?”
严瑾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我一下子怎么回答嘛!他还好啦!让你放心!”
“那他知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啊?”
“萍姐,这才几天啊?顺哥最少也得十五天的!”
于萍自己不好意思地苦笑道:“也是,这才几天嘛!”
严瑾说:“衣服也交到里面了,我跟他说,你们娘俩挺好的,叫他放心。”
于萍追问道:“他没说他被诬陷的事?”
“没有!也没有时间说这些啦!”
听到严瑾的话,于萍有些失望。
严瑾又斟字酌句地说:“顺哥叫我转告你,不要心疼钱,早点把他捞出来!钱花了,他出来再给你挣。”
于萍不解地看着严瑾:“他是啥意思嘛?不就几天工夫就出来了?怎么说这个话啊?”于萍盯着严瑾。
严瑾躲闪着于萍眼睛,硬着头皮说:“顺哥在里面听说他们这一批还要收容教育六个月,所以担心的很。让我们想办法早点把他救出来!”
于萍感觉太阳穴上的血管忽然突突地跳着,脑袋里一股邪气直冲天灵盖,她的偏头痛又犯了!
严瑾见于萍牙关紧咬,知道她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心里难受。严瑾扶着她来到一棵柳树树干,让她靠在树干上休息。说:“萍姐,你不急嘛!现在还不确定。你等我一下,我到王所长办公室去一趟,给你问个准信,你等等我好吗?”
于萍闭着眼睛,点点头。
严瑾重新进到院内,在小林的指引下,找到王洪亮的办公室。严瑾敲了三下门,门里答应一声:“请进!”
严瑾推门进去,见王洪亮正在接电话。看到严瑾,他招手示意严瑾进屋。
严瑾在沙发上坐下。她环视房间,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接待客人的沙发和茶几,靠墙立着一个铁皮柜,办公桌后面还有一个双开门的书柜,一个饮水机在沙发的一侧。房间的吊顶是那种非常普通的石膏板。严瑾心想:中央的指示精神还是很有效的,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装修豪华的领导办公室了。
王洪亮还在电话里“嗯嗯啊啊”的回应着。一只手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神情很是认真。
严瑾的电话响了,她怕影响王洪亮的工作,赶紧按下接听键,到门外接电话。
电话是孙建军打来的:“严总,王主任安排我明天跟他到煤城出差,你看还有什么药交代的?”
严瑾压低声音说:“我现在一个领导办公室有事,等我下午到所里来再说!”
刚刚按下电话,党芳菲的电话又进来了:“妹子!我是老党!”
党芳菲在熟人面前喜欢自称“老党”,她要对谁这么说的话,一般就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
严瑾说:“党总,你好!”
党芳菲问:“王律师说明天到煤城出差,我安排王洋陪他们先去打个头站。这个案子你可得给老党当好家把好关,千万不敢拖沓啊!”
严瑾赶紧回答说:“党总,党姐姐,妹子既然接了你的案子,一定会当做自己的事来办!等我这几天忙过了,我陪你一起到煤城走一趟。一定要打赢!”
党芳菲道:“妹子这个态度我是很满意的,只要你办得到位,我老党不会少你一分钱!”
严瑾说:“党姐,我们互相信任,互相支持!”
严瑾还没有接完党芳菲的电话,手机上又显示王晨宇的电话进来了。严瑾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党芳菲,把手机调到静音,重新敲门进到王洪亮办公室。
王洪亮已经接完电话,正埋头写字。见到严瑾进来,说:“严律师,再给我五分钟,我改一个文件,很快,你稍坐,自己倒水。”
严瑾答应一声,掏出手机,给王晨宇回了一条短信:“正忙,一会回你电话!”
王洪亮把修改好的文件打电话交给内勤,这才专门接待严瑾。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见了鬼,从早上上班忙到现在,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怎么样,见到人了吧?还行吧?我可是按照你严大律师的指示,对你朋友关照到位了的!”
严瑾连声道:“谢谢,谢谢王哥!”
“你放心,我打了招呼,你朋友在里面吃不了亏。忍耐忍耐,习惯了就好了!”王洪亮轻描淡写地说。
严瑾问:“我怎么听到风声,说他们这批人还要收容教育六个月?”
王洪亮掏出一根烟,说:“是啊!从他们这批嫖娼的开始,今后,不管是初犯还是重犯,一律在拘留十五日的基础上,再加六个月的收容教育。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局长新政策嘛!”
严瑾听说,眉头紧锁。
王洪亮问:“怎么,你朋友在里面手欺负了?还是吃的油水太差,不满意?”
严瑾说:“实不瞒你王哥,人家是一家国企的副处长,要是十五天吧,还能请假蒙混过关。你再给人家关半年,这,如何瞒得过去啊?下个月,他们处长调离,他还要竞选正处!”
王洪亮嬉皮笑脸地说:“好我的严大律师啊,不是我王洪亮要关他,是人家局里定的盘子!我就是一个帮局里看门的狗!”
严瑾懊恼地说:“人家急得要死,你王哥还有心说笑话!你不能帮妹子想想办法,出个好主意啊?”
王洪亮见严瑾是真心着急,于是,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唉,看来你妹妹对这个朋友是真心想帮。怪只怪这小子太他妈不谨慎了,不拿自己前途当回事嘛!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要想他提前出去,在京城门都没有!陈登高嘛,以前还行。现在的形势,就是比陈登高再大几级,也未必能办成!”
严瑾到底是律师,思维十分敏捷,她从王洪亮的话语里听出了玄机。她盯着王洪亮问道:“你说,在京城办不出来。那要是在外地,是不是就有办法了?”
王洪亮不置可否,笑笑说:“难怪陈登高要佩服你,总说你严大律师办事能力强,情商高。”
严瑾追问道:“我问你王哥话呢?你不要绕弯子好不好嘛!”
王洪亮点点头。
严瑾又问:“你王哥既然指了一条路,总得带带路吧!”
王洪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严瑾:“你说你朋友最近要提拔当处长?”
严瑾道:“我也是听我同学说的。说是领导已经找他谈话,暗示他了。应该希望比较大吧。”
“他家经济条件怎么样?”王洪亮又问。
“两口子在京城打拼有十年出头了,也该还行吧!”
王洪亮解释说:“你妹子不要误会,不是我想要他的钱,而是这里面关节太多,都是人情!不是那么轻易能办成的!”
严瑾道:“王哥不必解释了,我还不知道规矩吗?你就明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哩!你就明说,怎么操作就是了!”
王洪亮就把如何才能提前走出拘留所的办法给严瑾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严瑾舒了一口气,心里暗想:还是办法要比困难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