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等待东华的是一方联姻。

苍山之巅的神主膝下有一正芳华年貌的神女，唤做暮婉。

那是归牙被囚禁去离恨天的五十年后，九重天界刚刚重新稳定下来。虽大败了妖界，可却不乏有其余界域的主君将目光投来天界这块尚且势力不稳的地方。

苍山之巅的神主主动提出联姻一说。

神主说，让苍山的暮婉神女成为九重天上的帝后，让苍山之巅从此成为上古神族，那么苍山的全数势力都会主动臣服于九重天界，臣服于东华手下。

苍山的声誉一直很好，势力也很强大，更是不喜好争斗，多年来只是隐于仙山之中少有露面，只是这一次却是主动提出了此事。

只是那一次，虽然九重天上的势力尚且不稳定，可东华还是婉拒了。

那苍山之巅的神主也是好说话，见东华有所迟疑，便晓得他心中或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者事，且苍山之巅的神主又好说话，东华的婉拒也尚有礼数，此番联姻便暂且被搁下了。

东华再将目光投向水镜中时，看见归牙，面上却是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怎么办呢，因为这个女人，他可是拒绝了一个巩固势力的大好机会啊。可是东华心中却是一点都不后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再爱上第二个女人的心思了不是么？

看着归牙，东华便很满足。

再后来，又是五十年过，苍山之巅的神主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归牙的孩子也长到了足以立冠的年岁了。一百岁。

只是，东华看着归牙的身子越来越差，经常咳出血来却还是一个人撑着。

自从归牙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动过东华差人送去离恨天的东西，东华很担心她的身体。

在水镜之中看见过好几次归牙咳出血来，也能感觉到归牙的身体一日不如不一日。

很多时候归牙都吃不下东西，不知是因为生下了孩子导致她伤了身体，还是早在这之前就留下了病根，归牙的面色已经惨白得如死人无异了。

她瘦了，这是东华能很直观感受到的一点。本来身体就很单薄的归牙眼下更是显得瘦骨嶙峋。

每天吃的东西很少，有时候归牙感觉身体不舒服或者没胃口时更是会一天连一滴水都不进，不管是孩子去劝她还是离恨天中的小仙去劝她，她却没有一点动容。

东华曾想过，归牙这是不是在同他怄气，是不是在赌这一口气？因为已经安然无恙的将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了，所以归牙就开始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或者说，归牙就是想用这种法子来来逼东华来见她？

东华脑海中想过很多想法，也有在考虑要不要去见归牙一面。东华的本意只是将归牙留在身边，而不想看见归牙这样一直虚弱下去。

况且，生下了孩子的归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他很不清楚。

在水镜之中看着归牙，仿佛归牙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总是喜欢用坚强和无事累伪装自己的女人。东华甚至都不敢想象，这一刻归牙是不是感觉到很难受？归牙是不是，真的伤的很难受？

每天每天都在这么想着，亦是不过就能看见归牙咳出血来。

东湖心中开始不安，亦是开始害怕，很担心归牙的身体。

终于，在归牙不知道的时候，东华还是去看她了。

离恨天中的归牙一直到死都没有释怀，为何东华就是不肯来见她一面，为何东华一定要将他们之间划分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可是，归牙却不知道，她和东华之间的羁绊从来都没有被划清过。

东华，更是从没有想过要失去她的消息。一直在水镜之中看着她，她不知道，而那晚东华屏退了离恨天中的小仙，自己一步一步步入离恨天中，握着她的手，为她输送灵力仙气，归牙亦是不知道。

从头到尾，一直到最后被东华送去十八炼狱，她都不知道一丝一毫。

而东华，亦是从没打算将那晚的事情告诉归牙。

那晚，整个离恨天中都没有小仙，是东华事先将她们屏退了。东华在离恨天中下了入梦术。

他知道归牙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的睡一次，也知道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安心睡觉。东华知道的，归牙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到来，而归牙也是因此害怕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错过他。

归牙就是这么一个傻女子，已经被东华伤得这样深了，可还是会在心中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尽管别人都不看好她，尽管这重希望在他人看来就是一番笑话。

可，归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觉得没有关系，她选择上到九重天界被东华囚禁去离恨天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和眼光了。

在归牙心中想的是，只要最终东华能够来就好，只要东华最后选择来了，那她便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亦是可以什么都不再计较了。

只是，那晚，她的确将东华等来了。可却没有亲眼看见东华，以至于在后来的漫漫人生中，归牙终于开始怨恨了。

去到离恨天后，东华先去看了他和归牙的孩子。

生得很好看，眉清目秀带着美男子的迹象。浅浅的眉宇之间不仅有温柔之意还隐约透露着一股英气。

东华轻轻碰了碰那孩子，面上终于带上了属于一个父君该有的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父君，他有很多话想要同自己的孩子说，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东华只是将孩子身上生来便带有的强烈妖气掩盖住一分，并将自己体内的父神之力渡去一部分给孩子。

东华想，但愿这份父神之力能在这孩子今后的路途上，稍稍保护住他。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孩子体内带上了父神之力。

后来，东华去看归牙。

归牙的确睡着了，睡得很沉，只是她的眉目却是紧紧皱起的。

东华没有办法进入到归牙的梦魇中看她究竟是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归牙的心防太重，阻绝了外界的一切探知。

东华便坐在她身旁，为她理了墨发，握了她的手，一直将目光注视着她。

这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能与归牙离得这么近，能够这么不用顾忌的将自己的笑意展现在归牙面前。

虽然此刻的归牙睡着了，虽然归牙从来都不知道东华曾经来这样不舍又温柔的注视过她，可东华心中却已经是很满足了。

在握住归牙手掌的那一秒东华心中有狠狠的一颤，这双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冰冷又骨干了？

仿佛已经没有血液在流动一般，再去探了探归牙的脉搏，原来归牙的脉象已经很微弱了。

妖界主君在诞下后人之后都会变为绝脉，东华到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难怪归牙的身体会一天天变得很差，难怪她的脉象会微弱到将近探不出来，原来，归牙已经成了绝脉了……

绝脉者，寿命不出十载。

东华的心狠狠一颤，归牙是妖界的主君，她不可能会忘记这么一件要了自己性命的诅咒，可她还是选择将孩子给生下来。

在归牙看来，这是东华的孩子，是她和东华之间唯一能够存留下来的羁绊，所以她才会不要命的去将孩子留下来。

尽管自己会变成绝脉又如何，总归在这世上她爱过，她也留下过自己爱过的证据。

归牙想，若是某一日东华能够重新想起她，能够来离恨天上看看，或许，当东华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羽化消亡了吧。

东华才猛然明白过来归牙一直想要见他一面的原因。

因为归牙知道了自己在生下他的孩子之后便会变为绝脉，知道她自己的寿命最长不过十载，所以她才会那么急切的渴望在离开尘世之间再见东华一面啊……

东华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仿佛是在怪自己为何到了今时今日才将这件事情想起来。

为何，他为何要到现在才来看她？

没有丝毫犹豫，东华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归牙，虽解不了她已然变为绝脉的形势，可至少，他的灵力能够为她延续生命。

东华不想归牙死，即便是在今晚过后他就要离开离恨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上来见她，他也不想让归牙离开他去到一个他再也没有办法寻找到的地方。

源源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归牙，这最终，东华的灵力只能维持归牙五十载的生命而已。

而当接下来的五十载一过，即便是东华，也没有办法去解开那绝脉的诅咒。

也就是说，东华在那晚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了，归牙只有最后五十载的生命。

可，他却还是在那晚选择离开了归牙。

正如他不带丝毫消息便来看她一样，东华的离开亦是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同样，东华离开之后，什么都不曾留下。

第二日，归牙醒来。

身子似乎是舒服了不少，可归牙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所以也只当是死前的一段安逸日子了。

东华在水镜前看着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