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丝坦丝听着窗口外面传来后院靶场上火枪击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巨响轰鸣似乎折磨着她的神经,随着风飘过来的淡淡硝烟味让她觉得鼻腔异常难受,终于她站起身来端着盛满鲜红色甜美饮料的杯子走到窗口把窗户关上,直到拉上棕色窗帘,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没有想到你即使做了尊贵的公爵夫人还是对这些如此厌恶。”特蕾莎将她的行为举止都看在眼里,“每天枕边睡着一个这样充满征服和欲望的男人感觉对于康丝坦丝这样的贵族修女来说不好受呢。”
“感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康丝坦丝摇摇头,“要是你也有一个喜欢的男人就不会说这番话了。”
“男人?”特蕾莎哂笑一声,轻轻地掩住嘴唇,“那些人除了满脑子无谓的争斗,权势欲望和原始冲动,还有些什么东西?”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特蕾莎的眼神落在康丝坦丝脸上,“康丝坦丝,你说句实话那个男人对你好吗?我看你的样子颇有些.......”
特蕾莎公主显然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虽然在聪明好学上可能不如康丝坦丝公主,但毫无疑问能够极为敏锐的通过女性直觉察觉到一些端倪,何况说她不聪明只是相对的,从小接受政治熏陶和家族教育的贵族女一个比一个聪慧。
康丝坦丝自从听了林世举的那番话之后,一整天都显得极为委顿,除了林世举外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果汁,开始转移话题,“特蕾莎,你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在长老们决定派人强迫你回去之前没有想到办法的话,你也知道我在叔父面前完全是说不上话的。”
康丝坦丝虽有心帮助这个家族中的同龄堂妹,但自己人微言轻,要知道嫁到艾斯普瓦以来,自己的家族从没有再派人来过,康丝坦丝尽管和特蕾莎此前私交并不算好,不过这毕竟也是自己的同族妹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何况她们现在也算是同病相怜,也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康丝坦丝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丝同情。
果不其然,特雷纱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她的眼睛立刻变得黯淡下来,“反正我不会嫁给那个汉诺威的弗兰德,我不回去,否则我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不就像波罗德弗雷笔下的毫无廉耻的女人了吗?”
“特蕾莎,那可是跟随自己仆人私奔的浪荡女人,她应该下地狱,而你可不同,你是高贵的萨伏依家族成员,怎么能随便和她比较?”
特蕾莎正想说什么,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推开了公爵府宽大厚实,雕刻有精美花纹的大门,却是林世举此刻走了进来,她一见东方人,马车里面和喷泉边上那让她颜面尽失的一幕涌上心头,却又深知自己的辩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当下连忙转过头去只当没有看见他。
“康丝坦丝,我累坏了,在连日航行之后还遇上了一群让我厌恶的家伙,我要去洗浴休息。”
康丝坦丝笑着点点头,“玛蒂尔达,带特蕾莎小姐先去沐浴吧。”
“遵命,公爵夫人。”
林世举看着玛蒂尔达带着特蕾莎离开的背影,走到康丝坦丝身边坐下,他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虽然我没有问过,但也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能选择自己所爱的人,完全屈从于家族的意愿是件非常令人恼怒而且无奈的事情。”
康丝坦丝看着林世举坐在仿照后世样式设计的舒适沙发上,松软的垫子里面完全塞满了天鹅绒,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最令人感觉悲哀的还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一个男人能够拥有很多女人,但女人却不能拥有很多男人,这不公平。”
“公平?”林世举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有些恼火康丝坦丝还在为下午的事情觉得纠结,“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有着先天性的不足,公平这个词语只是相对的。”
“相对的?那么男人就应该不顾及女人的感受吗?林,我渴望的是单纯的爱情,我渴望有一个男人能够对我一心一意,”康丝坦丝的语气提高了一些,“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足以让我托付终生的男人,但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罗马教会希望用框框条条去限制男人和女人原始的爱情,但是这是一种愚蠢的做法,”林世举揉了揉眉心,“康丝坦丝,我很遗憾没有把这件事情尽早向你汇报,我是你的丈夫,我的本性不容许我对你说谎,我也得说虽然我不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可是哪一个贵族没有几个女人呢?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我想你说这么多,就是因为不希望卡罗尔的事情造成我们之间感情的裂痕,”林世举站起身,看着软弱而又无助的康丝坦丝公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我爱你,康丝坦丝。”
林世举丝毫没有想到,就在身边通往厨房长廊的后面,一道略显纤弱的身影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所有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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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叛的地区一旦被占领,就不容易失去,因为统治者会毫不犹豫的因为利益而乘势大肆严惩人犯,搜捕可疑分子,举个例子来说,只需要第一次有一个鲁多维克公爵威胁边境就足以使得法国失去米兰。”
“您的引用非常精彩,内基亚先生,我想在整个美第奇家族您的智慧应该是最值得称道的吧?”林世举看着长篇大论之后抿了一口高脚杯后用洁白餐巾布擦擦嘴的内基亚,微微笑着鼓掌。
这场在公爵内举行的私人宴会气氛颇为热烈,不但艾斯普瓦公爵和公爵夫人在座,甚至连来自萨伏依家族的特蕾莎公主都作为陪客出席了此次宴会,包括一直以来和林世举全家一起用餐的卡罗尔。
“鄙人对于马基雅维利先生精辟的言论非常之钦佩,但是鄙人的兄长还要比鄙人更能够理解书中精髓。”
“哦?既然内基亚先生这么说,我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见一下阁下那位才学俱佳的兄长了。”
“那一定是鄙人家族上下全体的荣幸,非常期待公爵阁下的光临,公爵阁下的智慧即使是教皇陛下也非常赞赏的。”内基亚三杯酒下肚,此刻脸上已经多了几丝红晕,不过还是连连称赞公爵府邸中私藏的极品葡萄酒,这种酒完全不像是现在欧洲喝到的那般酸涩,“比如艾斯普瓦的葡萄酒和朗姆酒,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智慧往往体现在每个细节上面。”
林世举哈哈一笑,他轻轻地拍拍手,身后站着的一名侍者便端上一个大杯子,往林世举的酒杯里倾倒,“这种酒我想内基亚先生作为一个爱酒的人不会放弃品尝的机会吧,现在恕我冒昧,尝试一下艾斯普瓦公国的新酒,我把它叫做鸡尾酒。”
“这新奇的名字鄙人还是头一回听说,”稍后,内基亚看着已经被倒满的杯子,一名侍从用一根羽毛将高脚玻璃杯中的紫色液体一阵搅拌,而后内基亚将杯子端起来,他的鼻子几乎要伸进杯子里,随后不禁惊叹出声,“既有葡萄酒的醉人香醇,又有艾斯普瓦朗姆酒的橡木味道,鄙人虽然没有像瓦里埃尔伯爵那样出色的品酒技巧,但也知道这种鸡尾酒一旦被送到伯爵阁下身边,想必他一定会亲自赶到艾斯普瓦和公爵阁下一起对饮吧!”
内基亚朝着林世举举举杯,又向对面的三位天仙般的女士微微一笑,这才轻轻的抿了一口,他的脸色一变,就像是喝到了天上的玉露琼浆一般,满满一高脚杯的紫色酒水立刻被他咕咚咕咚地灌下肚去,“其芳醇好似山泉,香甜而又不腻,带有一丝丝的清冽,实在是沁人心脾,公爵阁下实在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
“内基亚先生实在是过誉了。”
内基亚脸上的红晕更重几分,他看向对面的康丝坦丝公主,那笼罩在一团淡蓝色的盛装下,而她身后的那盏烛台发出的一圈光晕,让内基亚觉得自己就像是见到了天使一般,他的脸上笑容更深几分,“公爵夫人的才学鄙人还在欧洲时就有所耳闻,而今见到公爵和公爵夫人,纵然对公爵夫人的赞颂之词已经堆满了大西洋,但我还是要说出自己的看法,您和公爵阁下实在是般配到极点,即使是您现在在天国和上帝一起看着您的父亲想必对这桩婚事也万分满意。”
“美第奇家族的内基亚先生,您的才学我早有耳闻,能够得到您的赞誉实在是我的荣幸,”康丝坦丝保持着笑容,看着内基亚,“林是一个优秀的人,嫁给他是任何一个女人的幸运。”
一边的特蕾莎有些不屑,不过身为贵族女子,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眼睛中虽有不爽,但还是忍住了,只不过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实际上她根本不想来的。
至于卡罗尔更加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了,从头到尾她都保持着一个坐姿。
内基亚笑着点点头,实际上他对林世举可是颇有几分嫉妒和羡慕的,年纪轻轻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征服了如此广阔的一片土地,甚至在欧洲还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就已经统治了一片比整个欧洲大陆还要广阔的土地。
未来等待着这位公爵的作为是什么呢?国王,或者是皇帝。
再想想自己的家族,困守于一个小小的佛罗伦萨,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汗颜的事情。
更为重要的事情是,公爵阁下年纪轻轻,不但位高权重,家中还有一位贤惠的妻子,甚至身边从来不少倾国倾城的美人,哪怕是一个总管也是一位绝代佳人,这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内基亚先生远道而来,今天特意来到我的家中,如果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望您多多见谅,”林世举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今天的宴会完全是为了欢迎您的到来,所以是私人性质的,我们不谈国家大事,倒是希望见闻广播的内基亚先生能够为我和康丝坦丝说一些关于佛罗伦萨意大利的名胜风景。”
随着林世举的话,宴会的气氛到了顶点,内基亚不愧是美第奇家族的子孙,即使是喝得醉醺醺的还是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见识,由于知道在座位上的还有一位特蕾莎公主,所以谈论国家大事确实是不怎么方便的。
林世举幽默的谈吐,康丝坦丝同样广博的见闻,加上内基亚,特蕾莎从小也接受文艺的熏陶,是不是也能够插上几句嘴。
从乔万托到布列法尼,从达芬奇到现在的拉斐尔,还有艾文尼瑞等人,雕刻艺术绘画文学等等,让林世举大大地增加了见闻。
毫无疑问这场宴会大大增进了林世举和内基亚之间的私交,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什么原因第二天一早内基亚就把改动之后的协议条款摆到了塞缪尔部长的案头,教皇使者,美第奇家族使者和卡斯提人的特使内基亚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不再像原来保持那么咄咄逼人的态度。
首先,卡斯提人同意退出新大路,但公国付出的代价是三十万金佛罗林,以保证卡斯提人的最后一丝体面,公国释放所有卡斯提战俘,以让他们毫发无损的回到欧洲。
至于美第奇家族,他们获得了优先贸易权,并且公国对他们开放沿海港口,在艾斯普瓦设立美第奇银行分号。
不过教会的协议没有任何的让步,他们强烈要求至少将马丁路德移交给宗教裁判团。
不过林世举同样没有让步的意思,考虑到这段时间里在使徒大教堂和城中各处爆发由路德教派人士组织的和平抗议活动,公爵府案头甚至都有了好几十份来自那些家伙们的请愿书,林世举早就决定不在宗教问题上偏向任何一方,虽然现在软禁马丁路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至少在内基亚离开前还是必要的。
于是打太极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了塞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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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举下令严密监视那些闹事儿的路德教主义者,就在这期间,他在一处私人密室内接见了马丁路德。
马丁路德,这个特意来到新大陆一是政治避难,二是承担着传道布教的人,其本人虽然拥有众多支持者,但由于在莱比锡和卫道士约翰 艾克辩论失败使得他被冠上了异端的名头,这样一来尽管马丁路德拥有德意志诸侯的众多支持者,可是还是不得已来到了新大陆。
这当然是因为新大陆在这些与教会斗争的人看来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而且国力雄厚,若是将大洋彼岸作为开辟的土地,势必会让上帝的荣光在这尘世间更上一层楼。
马丁路德,这个男人虽然才三十七岁,但看起来到颇有几分苍老,那已经有些斑白的双鬓和略显佝偻的背部,以及脸上一道道深深刻着的凹槽般的褶皱,这已经能说明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很难想象,此人也是一位颇有才华的学者,看起来倒像是一届老农,除了炯炯有神的双眼和刻板一丝不苟的端坐神情,当然还有骨子里对于宗教的认真严肃。
至少此人毕生确实是为宗教奉献了毕生的精力。
“很高兴见到您,路德先生,”马丁路德的精神让林世举觉得值得用一种放低姿态的方式亲自接见他,不过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对宗教本就没有任何感觉,在他看来宗教本就是为了统治而服务的,即将兴起的宗教改革也只是那些诸侯想把教会的大量土地收归己有而已,“请原谅我的冒昧,在这种令人感觉压抑的地方接见您。”
马丁路德抬了一下眼皮,就在刚才他已经环顾了一眼四周,那昏暗的灯光和四周高高耸立的书架,还有眼前的高大男人以及自己身后的几名黑衣人,不过他却没有一点意外和惊讶,他甚至只是挑了挑眉头,“被一群完完全全的异教徒带到这种远离上帝的地方,这里海中死鱼的味道可真是刺鼻。”
“路德先生可真是有意思,”林世举哈哈大笑,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立刻敛去,从手下手中接过一张纸,那是教会逮捕令的副稿,递到马丁路德眼前,“路德先生在德意志的遭遇我已经知道了,而现在教皇使者点名道姓要将您带回去,我想问问路德先生是怎么打算的?”
马丁路德淡淡地看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我来到这里是为了驱散蒙昧,我的一生都是为了挽救天主在愚昧凡人心中的地位,为了挽救基督,我的心中永远都只有这一个目标,要是你希望什么龌龊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以放我走,或者在这里把我杀掉,上帝会把你的恶行看在眼里!”
“很好,路德先生,那我也得说一句,您虽然精神值得称道,但行为却非常幼稚,我不喜欢别人的话语带着不屑和蔑视,那是没有教养表现,”林世举做到自己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在我的心中,宗教就是为了政治服务的,我可以允许您在新大陆传教,但您也得答应我几个小小的要求。”
“你这个不敬天主的异教徒,难道还想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吗,上帝作证,你的邪恶心思早已经被他看在眼里,要我屈服于黑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林世举看着咆哮着的马丁路德,脸上一点都没有羞恼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更深几分了。